第0435章借調(diào)（2）


    電話掛了，沒五分鍾又再次響起。


    史維奇抓起話筒‘喂’了聲，對麵有個中年人的聲音問道：“史維奇史同誌嗎？”


    “是我。”


    “我姓蕭，最近在替天陽冶院招人。聽說你是學(xué)計算機應(yīng)用方麵的？有興趣換個工作嗎？”


    電話裏的蕭金浪又把待遇條件說了一遍。


    史維奇還是有些猶豫，支吾道：“我待的研究所屬於保密單位，要借調(diào)隻怕得多重審批，所裏還未必放人。我自己麼......”


    “我就問你想不想來天陽？”蕭金浪打斷問道，“你若是想，剩下的事都由我來解決。


    無非是花錢而已，我給你們上級一筆外匯做借調(diào)費，工作調(diào)動啥的都不用你管了。”


    史維奇額頭的汗都出來了，婉轉(zhuǎn)說道：“真能這麼簡單？這倒是好。行吧，我服從組織安排。”


    蕭金浪應(yīng)了聲，又問道：“你們所還有啥能人麼？給我介紹一個，事成之後給兩百塊介紹費的。”


    誒......，這怎麼還搞拉人頭的介紹？


    聽到詢問時，史維奇腦子還轉(zhuǎn)了圈。可等聽到‘兩百塊’，他思維活絡(luò)幾分，又警惕幾分，“介紹費？你們想要什麼樣的能人？”


    “機械，電子，化工，醫(yī)藥，或者你覺著有能力又想挪個窩換工作的，都可以跟我說說。


    你不用怕，這是正規(guī)借調(diào)。我自己也是體製內(nèi)的。規(guī)矩都懂，會跟你們上級協(xié)調(diào)的。”


    聽了蕭金浪的鼓動，史維奇頗為意動。可他還是牢記‘保密條例’，可不敢隨便開口說自己單位內(nèi)部的人事。


    最後一句‘等消息吧’，電話再次掛斷了。


    聽著話筒裏傳來嘟嘟聲，史維奇方才如夢初醒般迴過神。他有些失魂落魄，在傳達室外站了好一會，毫無頭緒，又跑去所長辦公室交代情況。


    所長誇史維奇‘防特’意識強，思想進步，值得表揚，幾句話就把他給打發(fā)出來了。一直到下班，他腦子都沒迴過神來。


    山溝溝裏的廠礦，地方都不大。辦公樓外就是家屬區(qū)，煤渣路貫通各處，住宅都是一水的紅磚筒子樓，生活環(huán)境相當(dāng)簡樸。


    史維奇迴了家，他愛人也是所裏的人，同樣剛下班。孩子在附近鎮(zhèn)裏上學(xué)，背著書包才迴來。


    見著一家人，他撓撓頭，推了推眼鏡片，說道：“今個有人打電話說要借調(diào)我。”


    愛人和孩子都沒動靜，一個忙著做飯，一個忙著寫作業(yè)，都等著老史繼續(xù)說下去。


    史維奇繼續(xù)說道：“說是隻要我點頭，馬上把我調(diào)走。新工作月薪一千，可以帶家屬還解決工作，孩子可以安排上學(xué)。隻要工作滿三年就分房。”


    愛人和孩子總算抬起頭，多看了自己丈夫/父親一眼，都覺著今天老史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你個寫代碼的窮酸苦力，也配月薪一千？


    第一次開口，家裏壓根沒人信。


    淘米，洗菜，做飯。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


    今晚上有個筍幹炒臘肉，史維奇多夾了幾筷子，他愛人就拿眼瞪過來，隨後將菜全劃拉到兒子的碗裏。


    老史鬧了個沒趣，隻能扒了幾口白飯，就著點湯汁咽下去。


    山溝裏物產(chǎn)少，‘江北廠’附近的鎮(zhèn)上也買不到什麼東西。山民的日子更苦，飯碗裏還得搭配紅薯幹。


    哪怕過個十年二十年，三線都是貧困地區(qū)。


    史維奇的家也簡單，客廳就是餐廳。一張方桌罩著塑料布，天花板吊著個發(fā)黃的燈泡照亮半個屋子。


    屋裏沒什麼擺設(shè)，大多數(shù)還是利用廠裏的邊角料自己打造的。


    吃了晚飯，史維奇主動去洗碗。他抓了塊絲瓜囊，一邊洗一邊談白天的事。


    “今個真有人打電話給我，說隻要我點頭同意，就把我借調(diào)去個叫天陽的地方。知道天陽嗎？”


    愛人把餐桌抹一抹，正在輔導(dǎo)孩子作業(yè)，頭都不抬的說了句，“我不知道什麼天陽，你啥時候能調(diào)到貴陽就行了。其他的我都不奢求。”


    史維奇隻能乖乖洗碗。


    七點，天黑了。


    夜裏也沒啥娛樂活動。孩子寫完了作業(yè)，一家三口出門遛彎消食。


    繞著家屬區(qū)的煤渣路走了半圈，史維奇又忍不住說道：“是我魔都的同學(xué)介紹的。


    聯(lián)絡(luò)的人姓蕭，感覺有點能耐。他說隻要我點頭，剩下的事就不用管了。”


    煤渣路上黑洞洞的，連個路燈都沒有，隻能遠遠看到家屬區(qū)的門口掛著個昏黃的燈泡。


    山溝裏草木茂盛，蚊蟲特多。孩子?xùn)|跑西跑，愛人在趕頭頂?shù)奈米印?br />

    還是沒人在意史維奇的話。老婆孩子連應(yīng)一句的興趣都沒有，因為過去他們聽了太多‘好消息’，每一次‘好消息’都會變成沒消息。


    到了八點半，全家洗洗準備睡了。


    史維奇住的還是當(dāng)年結(jié)婚時廠裏分配的一室一廳，孩子大了就隻能在廳裏支個小床。那床是老史請所裏的師傅用廢鐵料焊的，挺結(jié)實，就是不好看。


    孩子睡前鬧著要看電視，可山溝裏信號不好，收的臺全是雪花點。


    小孩愣是衝著模糊的畫麵看了個電視劇，因為電視喇叭裏全是噪音，隻能當(dāng)啞劇看。


    到了九點，愛人直接把電視關(guān)了，把孩子轟上床。


    老史洗個腳，又舊話重提，“我認真的，確實有人說要借調(diào)我。就算月薪一千太誇張，給個五百也行啊。


    人家還讓我介紹別人一起借調(diào)呢。我怕遇到來路不明的人，愣是沒敢說。可姓蕭的承諾了，隻要我介紹人被借調(diào)，就給兩百塊介紹費呢。”


    說到這，老史忽然迴過味來，低語道：“兩百塊介紹費？我那魔都的同學(xué)該不會是把我當(dāng)豬仔給賣了吧？”


    他愛人總算撲哧樂了，“就你這麼笨，活該被人當(dāng)豬仔賣。你要是被借調(diào)成功就把我介紹出去，白賺兩百塊了。


    我也不比你差呀。你都能月薪一千，我豈不是得兩千？”


    老史和自己愛人本是高中同學(xué)，上大學(xué)談的戀愛。一人學(xué)計算應(yīng)用，一人學(xué)醫(yī)。


    他來貴州的山溝裏受苦。他愛人也毫不猶豫申請了調(diào)職，要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跟著他進了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山溝裏。


    從青年到中年，相濡以沫十多年。沒到五十歲，兩人都有白頭發(fā)了。燈一關(guān)，躺在**，老史歎了聲，“我知道今天這消息有點不可信，這麼些年來對不起你了。”


    黑暗中，枕邊傳來愛人一聲輕罵，沒一會聽到她斷續(xù)的聲音，“老史，你沒對不起我，我自願來的。倒是我對不起我爸我媽。”


    夫妻倆都歎了聲，苦日子就這麼熬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