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有幾個零零星星的路人走過,誰都不知道他們曾經經曆過什麼,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出現在【溟河係統】中,這個世界的每一個人,都像是一個點,在白紙上畫著各自的直線,這些直線有的交錯、有的平行,對於那些平行著的“線”,或許無論如何也沒辦法了解到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故事。
諾曼老先生沒有接著說下去,但短短的一句話,已經在J心上投入了一個石頭,泛起了層層漣漪。
他從沒考慮過這些。
他曾經質疑過自己的身份,曾經疑惑過為什麼自己的身體能夠表現出訓練有素的樣子。
但是從沒有從可能的社會身份上入手猜測自己曾經經曆過的事情。
沒錯。
諾曼老先生說得並不是沒有道理。
軍人與警察,的確是最可能接受過專業作戰培訓的兩類人,但這樣的人,也並不是完全不會犯錯,以及,完全不會被冤枉。
可能,他進入【溟河係統】並不是自己的“罪有應得”,並不是為自己“贖罪”。
相反,如果是他人的黑手把自己推入這個地獄的,又該如何?
一想到這裏,J的心沉了下去。
身周,就像是有一雙無形的網,逐漸張開著,並試圖將自己拉入其中。
他突然感覺到了陰謀論的氣息,有人,在暗處注視著自己,有人,細心留意著自己的一舉一動,有人,並不希望自己在現實社會繼續存在,有人希望他永遠墜入黑暗的深淵,他或許真的這麼做了,而且確實真的成功了,最後接受懲罰的隻有自己,而真正的幕後黑手,卻依舊在現實世界逍遙法外著……
J眉頭緊縮,身周的氣氛不斷凝重著。
這一刻,有一些迴憶的片段從他腦海中閃過……
那是一些十分血腥的兇殺現場……
女人,被綁在了十字架上,赤身裸體,被剝掉了頭皮,睜大了雙眼,整個房間的牆壁都是血,而那血更是覆蓋了女人的屍身。
從她們放大的瞳孔以及軀體的僵硬可以看出,她們已經死了。
在那些片段閃過J的腦海時,他一下子無法注意到那麼多細節。
但有一個感覺是肯定的——那些兇殺現場,自己曾經去過,就算是在迴憶中一閃而過的片段,自己也十分熟悉……
就仿佛自己曾多次親臨現場一般。
在那短暫的片段中,他恍惚中看到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一些斷續不全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朵……
……
【亞當,是你的話,你會怎麼做?】
……
【如果是我的話……】
【我會先把那個女人綁在十字受刑架上,再割斷她的喉嚨】
【將血用容器裝滿,之後再塗抹在牆壁上,呈現出視覺性的衝擊】
【當然,全程要帶著手套、鞋套,不能在現場留下自己的任何痕跡……】
【畢竟一旦被抓,作為殺人犯,是要被送入溟河係統的……】
……
在那些光怪陸離的片段閃過J的腦海中。
在那些模糊的片段中,除了一片血腥的兇殺現場之外,他還看清了一個男人的臉。
那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站在兇案現場,環視著塗滿鮮血的牆壁。
聲音,便從他那邊傳來,複又縈繞在J的耳畔
,就像是魔咒一樣,恍惚中,帶著重音。
……
“不要……”
“孩子……”
“不要……”
“孩子?”
“不是我,我不是兇手……”
“孩子!”
諾曼老先生搖了搖J的身體,把他從迴憶的片段中抽離了出來。
“啊、啊?”
J猛地迴過神來,有點兒茫然地看著眼前的諾曼老先生,他的思緒還停留在放在閃迴自己腦海中的血腥片段,一時之間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身處何處。
他似乎還能感覺到兇殺現場的血腥味。
他似乎還能聽見兇殺現場有人說話的聲音。
他似乎還能看到被殺死的可憐女性死不瞑目的模樣。
他似乎覺得,這一切,都是真的……
一股莫名的恐懼湧上心頭,J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在夜色中,就更顯得陰沉。
“孩子,你怎麼了?”
“我……沒事。”
J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與諾曼老先生拉開了一點距離。
這是人本能的防備動作。
特別是當一個人對自己產生質疑的時候,對他周邊的一切,也同樣會產生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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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的樣子,不像是沒事。”
“……”
“大概是想起了什麼事情吧。”諾曼老先生談了口氣。
一語中的。
J訝異地抬起頭,正對上諾曼老先生平靜的眼眸。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那雙眼眸的時候,就仿佛看到了帶著星點的夜空,總是會讓他的心情平靜許多。
“我在很多孩子身上都看到過那樣的表情。”
“那樣的表情?”
“沒錯,當他們某些過去的事情時,臉上的表情,與你如出一轍。”
“……”
“在那一瞬間,他們想起了自己是什麼人,自己曾經做過什麼事,衝擊性的一瞬間,可能會完全顛覆他們現在的價值觀以及自我認知,許多孩子受不了那樣血淋淋的真相,就選擇自我麻痹,放肆地在【溟河係統】中成為一個真正的‘殺人狂’。”
諾曼老先生搖了搖頭,就像一個過來人一樣,說著許多悲傷的事情。
“……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
J喃喃著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麼,心裏五味雜陳。
“孩子,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很好地消化自己曾經犯過的錯,無論你想起的事情是什麼,我希望你都能平靜地接受它。那是你的過去,那是你曾經走過的路,正因為你經曆了那些事情,才成就了今天的自己,無論是好是壞,都不要急著抗拒,站在真正客觀理性的角度看待這一切,你會舒服一點。”
“……是。”
不知道為什麼,聽了諾曼老先生的話,J的心裏更加不是滋味。
諾曼老先生並不知道,J在那一瞬間想起的事情是什麼。
那樣具有令人膽寒的兇殺現場,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的。
尤其是,他還想起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對話。
那些對話,怎麼聽都不像是正常人會說出來的……
難道說……
自己真的是……
J眉頭深鎖,默默歎了口氣。
心中原本燃起的一點小小的希望,也被恰滅殆盡。
他原本認為,自己或許是個正直且被冤枉入獄的人,但是現在看來,自己也並不是那麼“幹淨”。
或許在這個世界中出現的人,全都是有罪的。
隻不過是多與少的區別罷了……
“……諾曼先生,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J抬眼看著諾曼老先生。
“嗯,好。”
“您不擔心我們這次可能會有什麼奇怪的行動嗎?”
“不擔心,我相信你做事有分寸,就算是真的有什麼行動,你也一定有自己的原因。我現在的身份設定特殊,不能為你提供什麼便利,但是我相信,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夠做到你想做的事情。”
諾曼老先生似乎已經猜到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但是他的一番迴答,卻又睿智理性,撥雲見霧。
J深深地看著諾曼老先生,他總覺得,這位年長的智者,看透了很多事情,甚至是看透了自己疑惑之下那被隱藏起來的真我。
他有點兒不安。
就像是被剝去了所有的偽裝之後,將最醜惡的自己赤裸裸地展示在別人麵前一樣。
J沉默了許久後,微微低下了頭。
“謝謝您。”
諾曼老先生搖了搖頭:“是我要謝謝你,孩子。”
“謝謝我?”
“你讓我想起了從前的一些人,曾經我的一個老朋友。”
“老朋友?”
“沒錯,他曾經和你一樣,都是那麼充滿正義感。”諾曼老先生抬頭看著天空,“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就感覺你和他十分相似,現在,我更加肯定這一切並不是錯覺。”
“……他也在【溟河係統】中嗎?”
“不,他比我幸運多了。”諾曼老先生拍了拍J的肩膀,從他身邊走過。
J聽著諾曼老先生,雖然不是很能夠理解諾曼老先生話中的意思,但是卻下意識地覺得這似乎是一個與自己有關的信息。
“噠。噠。噠……”
諾曼老先生的腳步聲在夜色中逐漸遠去,J迴過頭,在夜色中,看著諾曼老先生遠去的背影,隻感覺到肩上背負的東西有點兒沉重。
那些他知道的與不知道的,那些他做過的與沒做過的,交織著,在他腦海中閃過。
他曾經以為自己陷入的隻有伊蓮娜死亡之謎,但是現在看來,自己身上的謎團,好像更加撲朔迷離。
不隻是伊蓮娜。
還有許多已經死去的不知名的女人。
她們的死,是否也與自己有關呢……
J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掌。
他背對著路燈站著,路燈將他的影子拉長,投在地上,掌心那交錯的紋路,他看得不是很真切。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滿手都是鮮血的模樣……
你是幹淨的嗎?
你是罪惡的嗎?
你走過了怎樣的路,你曾經踏過多少人的鮮血,你記得嗎?
不。
你不會記得。
人們往往隻能銘記著對自己重要的一刻,光輝的一刻,而對於那些人性的陰暗麵,總是想盡辦法地從記憶中抹去,似乎隻要這樣做,就能夠讓自己永遠活在自認為完美的幻想中。
可當鏡子打碎的一天,濺起的玻璃渣,才會割破被蒙蔽的雙眼,流下的血淚,也不足以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