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別出心裁的灑金紅紙,僅僅隻是一張請客的帖子罷了。“你醒了!”
他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有點激動,但有點小心翼翼,生怕高聲一點就會讓他舊傷複發。
淩樞沒有睜眼,手朝淩遙的方向抬起。
手背傳來微微刺痛。
“你別動,打著吊針呢!”
淩遙連忙製止,剛握住他的手,又趕忙放輕力道,穩穩將其按在床上。
“你現在能說話嗎,有沒有感覺哪裏不適?”
這是另外一個男聲,悅耳低沉,但不是全然的渾厚。
像雪水融化後的冷澈,帶著理性的冷靜沉著,無法輕易被外物所撼動。
淩樞終於睜開眼睛。
他的動作很慢,但明顯能讓人看見他的不適。
病房裏兩個人都安靜下來,不敢催促著急。
他們看見淩樞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慢慢轉了一圈,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淩遙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懸在半空。
然後她聽見淩樞說出那句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她不敢相信又不能不相信的話。
“你們,是誰?”
淩遙頓時腿軟,要不是嶽定唐及時扶住她,她能直接往後栽倒。
“小弟!”
淩遙淚眼汪汪,剛出口就泣不成聲。
嶽定唐沉下臉色,扶淩遙坐下。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那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淩樞神色茫然,搖了搖頭。
淩遙禁不住捂嘴扭頭。
之前醫生就和他們說過,病人腦部受創,醒來可能會有短暫失憶的情形,但聽見這樣的可能性,跟親眼看見是兩迴事,淩遙感覺自己從淩家崩塌之後就沒受過這麼大的衝擊,頓時有些經受不住。
“你叫淩樞,淩冰的淩,北鬥七星的天樞。這位是你姐姐,名叫淩遙,遙遠的遙。”
“醫生說你頭部被木棍擊中,腦袋還縫了十幾針,一時半會可能會記憶有些混亂。”
“現在也不著急,等你好些了,再慢慢迴憶。”
嶽定唐麵色和緩,語調很慢,生怕對方聽不清楚。
可惜淩樞的表情依舊迷茫。
“那你,又是誰?”
他望向嶽定唐。
“我是嶽定唐,嶽飛的嶽,我們家三男一女,男丁都以朝代命名,我排行第三,上麵兩位家兄,分別是定秦和定晉。家姐嶽春曉,你以前也見過的,她對你印象很好,還讓你有空去我們家吃飯。”
嶽定唐以前所未有的耐心和包容,詳細解釋自己名字的來源。
淩樞疑惑:“嶽飛是誰?”
嶽定唐:“曆史上一位有名的抗金將領。”
淩樞:“我和你,是什麼關係?”
嶽定唐歎了口氣:“我們是中學同學,以前交情特別好,好到穿一條褲子的那種,每次有什麼好吃的,你都讓著我,考試的時候還非要給我看答桉,有一迴我遲到了,你還幫我作掩護,不讓先生知道。後來,你問我借了五百大洋,說是要去紅粉窯子見見世麵,我二話不說就給了,就算後來你一直沒還我,我也沒問你要。”
淩遙止住哽咽,驀地抬頭。
“什麼紅粉窯子?什麼五百大洋?”
嶽定唐神色沉重:“大姐,現在淩樞都成這樣了,咱這些先不提,以後再說,那五百大洋我不也不急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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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遙:“不行,五百大洋不是小數目,我不知道這小混賬還背地裏跟你借過這麼多錢,你等著,我先迴家拿錢,湊也要湊出來還你!”
淩樞:……
嶽定唐起身作勢去攔。
“大姐,要不這樣,你看現在手頭拿出多少方便,隨便還一點就行了,剩下的等淩樞好了再說,您別著急!”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們淩家現在雖然不如從前了,但我不能讓別人說淩家連錢都賴著了!”
“還個屁!”
淩樞忍不住了。
“我壓根就沒跟著姓嶽的借過錢,還逛什麼紅粉窯子,你連你自己親弟弟都不信,還被這姓嶽的牽著鼻子走!”
淩遙茫然一瞬,而後勃然大怒。
“你還裝失憶?!”
她身後生出熊熊怒火,並作幾步走過去,一把擰起淩樞的耳朵!
“你翅膀硬了還是膽子肥了,你知不知道老娘有多關心你!你天天在外麵闖禍,還被冠上殺人犯的罪名,還想把我蒙在鼓裏是不是!這下好了,腦袋破了,人都進醫院了我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我看見你傷口的時候嚇成什麼樣了!我今天就代爸媽打死你算了,讓你先下去陪他們打麻將!”
淩樞被吼得臉色煞白,搖搖欲墜,連手背上的吊針都開始血液倒流。
嶽定唐一看情形不對,趕忙上去把憤怒的淩遙拉開。
“大姐,有話好說,別激動,他腦袋剛縫針,還暈著的。”
“暈死拉倒,這一天天的,他沒死,我得先被氣死!”
淩遙沒好氣,音調卻也小了下來。
護士正好推門進來,看見淩遙的手還擰著病患耳朵,不由皺眉。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不知道病患現在需要安靜休養嗎?”
淩遙鬆開手,訕訕道:“抱歉。”
護士走過去給淩樞換吊針。
“你感覺怎麼樣?”
“頭有點暈。”
“手疼,耳朵也疼。”
“姑娘,我渾身都難受。”
淩樞蒼白著一張臉,氣息虛弱,望著護士的眼神就像看見從天而降的仙女。
護士狠狠瞪了淩遙和嶽定唐一眼。
“家屬請妥善照顧病患,不要大聲喧嘩,影響病患恢複,否則我隻能請醫生過來了。”
迴頭對上淩樞時,又恢複輕聲細語的溫柔。
“你別怕,他們要是再鬧,你就按動床頭的響鈴,我們會趕過來的。”
“謝謝姑娘。”淩樞朝她感激地笑。
淩遙、嶽定唐:……
好不容易等護士換完營養液,又再三囑咐他們不能影響病人休息,這才端著藥盤離去,淩遙氣得牙癢癢,恨不能把淩樞的耳朵給擰下來。
頂著她的死亡射線,淩樞捂著腦袋,弱聲道:“我也是怕你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