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打的就是你


    大殿裏，幾乎所有的宗室子弟的卷子都交了，朱厚照仍在奮筆疾書，落在了最後。


    這場麵霎時尷尬起來，謝遷見狀，便含笑著將先前的成績都公布出來，公布的結(jié)果沒有出人的意料，除了朱宸濠得了個良的評價，還有幾個宗室子弟得了尚可二字之外，其餘的子弟，謝遷沒有明言，可是看他的臉色就知道，謝大人是不屑於顧了。


    朱宸濠聽到良的評價，嘴角不由洋溢出笑容，這一次算是穩(wěn)操勝券了。


    再看看朱厚照，不知是緊張還是精神過於集中的緣故，額頭上已是滲出汗來，朱宸濠不禁冷笑，臨時抱佛腳又有什麼用？連這樣的人都是儲君，都可以做太子，我的才學(xué)文章連謝大人都不得不給個尚可的評價，卻要一世去做一個藩王，混吃等死，這世上當(dāng)真是不公平。


    又是一盞茶功夫過去，朱厚照才大唿了一口氣，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將筆擱入筆筒，道：“寫好了。”


    小太監(jiān)將朱厚照的文章收上去送到謝遷的手裏，所有人的唿吸似乎都屏住了，沒有人說話，沒有人發(fā)出一點聲音，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謝遷的身上，整個大殿裏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謝遷的臉上先是皺起眉，寧王看在眼裏，不禁心裏竊喜。看來太子的文章，隻怕要貽笑大方了。朱佑樘坐在金殿上，看不清謝遷的麵容，可是手心已是捏了一把冷汗，看到寧王露出笑容，臉色更加凝重。


    隨即，謝遷驚唿一聲，不禁道：“不錯……”


    他這一句不錯，立即像引發(fā)了海嘯一般，所有人都低唿起來，更有人伸長了脖子，翹首想去看看那文章到底如何。


    朱宸濠父子臉上的笑容不由一僵。


    不錯……


    朱厚照這樣的草包居然也當(dāng)?shù)闷鸩诲e二字？實在可笑！可是他們笑不出來，這時候也都有點兒緊張了，難道這朱厚照當(dāng)真有了長進(jìn)，寫出了好文章？


    謝遷隨即籲了口氣，慢吞吞地道：“這兒寫得好，發(fā)自肺腑，感人至深，言辭雖不優(yōu)美，意境卻是深遠(yuǎn)。”他一邊看，一邊情不自禁地發(fā)出自己的評論。


    這些評論聽在朱宸濠父子的耳中卻是刺耳極了，朱宸濠冷眼看著謝遷，發(fā)出冷笑。


    其他人的臉上都露出不可思議的樣子，甚至已有不少人認(rèn)為謝遷有失公允，是因為看在太子的麵上，故意如此。


    謝遷突然長歎口氣，慢吞吞地道：“太子殿下的文章乍看之下平淡無奇，可是認(rèn)真細(xì)看，卻是真情流露，讓人不禁感慨萬千，孝者，百善之首也。殿下以心書文，以純孝之心寫就的這篇文章雖然用句用詞偶有疏忽，卻是上乘的佳作，若是以謝某人來評判……”


    謝遷四顧了滿殿的人一眼，最後目光落在寧王的身上，道：“可為優(yōu)。”


    這下子滿殿嘩然，太子的德行，大家不是不知道，連朱宸濠都隻得了一個良字，以太子的本事怎麼可能得優(yōu)？這謝大人莫非是故意偏頗，還是看花了眼睛？


    謝遷可是堂堂狀元出身，文章一流，又好辯論，往往寫起文章來嬉笑怒罵，京城之中無人是他的對手，內(nèi)閣大學(xué)士，本身就是名滿天下的大儒，居然還有文章能入他的法眼，發(fā)出如此多的感慨，倒是不同尋常。


    而這時候，朱宸濠的臉上浮出冷笑，道：“我不服，謝學(xué)士，你自稱風(fēng)骨，其實也不過是趨炎附勢之輩，見太子身份高貴，不敢怠慢，才讓他這目不識丁的草包做魁首，小王一萬個不服！”


    朱宸濠實在不能接受被太子這草包騎在自己的頭上，原本還想看朱厚照出醜，誰知道出醜的竟是自己，他畢竟年輕氣盛，距離其父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本事差得遠(yuǎn)了，這時候再認(rèn)定是謝遷偏袒朱厚照，想到燕王一係謀奪了本該屬於他們的好處，如今又被他們這樣欺負(fù)，新仇舊恨一齊湧上來，已是怒不可遏，以至於咆哮朝議，大聲喝罵。


    草包……


    這兩個字聽在朱厚照的耳朵裏，立即化為了一腔怒火，朱厚照也不是省油的燈，平時身邊的人對他萬般嗬護(hù)，從來不曾有人對他忤逆，這時候竟被人罵作了草包，臉色立即變了。


    “小小的上高王，也敢無禮，咱們誰是魁首，誰得第一，自有人公斷，你輸不起就不要比試！”


    朱厚照反唇相譏。


    這兩個人一個是太子，一個是上高王，一個在京城被萬千人寵愛，一個在南昌、上高等府縣橫行霸道的人物，誰都受不得氣，朱厚照說朱宸濠輸不起，朱宸濠已是勃然大怒，喝道：“就你這草包，也敢自稱第一。”


    朱厚照怒了。


    從來沒有人敢罵他草包。


    就算是有誰認(rèn)為他讀書不上進(jìn)，也隻是用太子貪玩四個字來隱晦道出。


    朱厚照二話不說，捋起長袖便要衝上去廝打。


    眼看朱厚照衝上前來，朱宸濠動手倒是不敢，卻是要將朱厚照推開，這一推，朱厚照卻是沒有防備，再加上朱宸濠比朱厚照年長一些，力氣也大，朱厚照打了個趔趄，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你……敢……打……本宮……”


    朱厚照瘋了，雙目赤紅，整個人瘋了似地朝朱宸濠衝過去，抬起拳頭就打。


    若是其他人，被太子打了也就打了，可是在朱宸濠看來，自己在這京城受了氣，滿肚子的怒火，再加上他身份本就高貴，自小到大，也無人敢對他動手，於是二話不說，與太子廝打成了一團(tuán)。


    滿朝文武霎時懵了。


    這種狀況真是讓人開了眼界，剛剛皇上還說宗室相諧來著，這才多久，就反目成仇起來。


    大家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倒是有太監(jiān)不由尖叫：“快，快，來人，把他們拉開……”


    隻是文武大臣們大多都是年邁之輩，年輕的郡王、世子們卻都是一副冷眼旁觀的樣子，而外頭魁梧的大漢將軍卻又不敢進(jìn)來。


    大明朝的祖製，這座朝議殿，任何禁衛(wèi)不得入內(nèi)，違者抄家滅族。


    坐在禦案上的朱佑樘已是雙目赤紅，事實上他都沒有預(yù)料到事情會演化到這個結(jié)局，朱厚照奪了第一，他不由有些難以置信，一時還沒有緩過勁，現(xiàn)在又有人敢在殿中廝打，而且還是自己的親骨肉與大明的宗親動手，這……


    任他朱佑樘再如何冷靜沉著，這時候也是腦子嗡嗡作響。


    至於朱覲鈞，倒是捋著須叫了朱宸濠幾句，可是朱宸濠不聽，朱覲鈞也感覺到事態(tài)有些嚴(yán)重，可是他這身子骨又不敢上前去攔，生怕誤傷，這時候臉色也不太好看了。


    “打什麼？”


    殿中有些氣力且還算鎮(zhèn)定自若的，隻剩下柳乘風(fēng)了，柳乘風(fēng)一開始也有點兒發(fā)懵，不過後來才知道，你娘的，老子的徒弟被人打了！他是個護(hù)短的人，這時候腦門立即發(fā)熱了，飛快地衝過去，一手扯住朱厚照，一手拉住朱宸濠，怒道：“這是紫禁城，是天子居所，你們身為龍子龍孫，在這兒廝打，像什麼話？”


    朱厚照的臉上已經(jīng)被撓破，朱宸濠的心口也中了幾拳，兩個人都在撲哧撲哧地喘氣，四隻赤紅的眼睛交錯在一起，帶著無比的憤怒。


    柳乘風(fēng)大義凜然地道：“有什麼話不能好好的話？大家講道理嘛，是非曲直，總有公道二字。”


    柳乘風(fēng)突然冒出來將朱宸濠攔住，朱宸濠也想不起這個人是誰，可是看他一副很講道理的模樣，謙謙君子的做派，心裏也對他有了幾分好感，手指著朱厚照道：“好，講道理便講道理，你方才是看到了，是這草包先動的手!”


    朱厚照立即又宛如鬥雞一般，躍躍欲試地要衝過去，卻被柳乘風(fēng)用手擋住，便朝朱宸濠吐了口吐沫，道：“是他辱我在先。”


    柳乘風(fēng)正色道：“不過是個小小的誤會，太子殿下，上高王殿下，能否聽臣一言？”


    上高王這時候其實是騎虎難下，和太子打架，他不是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隻是骨子裏的傲氣不容他退縮而已，這時候見柳乘風(fēng)來勸解，心裏對柳乘風(fēng)好感更深，便道：“好，本王聽聽你的道理。”


    滿朝文武見柳乘風(fēng)站出來講道理，這時候都麵露出愧色，方才萬分緊急，自己居然失態(tài)，倒是讓一個不知名的小子衝出來遏製住了事態(tài)。


    不過不管怎麼說，講道理總比打架鬥毆的好，於是大家紛紛道：“講道理好，講道理好……”


    柳乘風(fēng)一下子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唯一對柳乘風(fēng)不忿的，恐怕隻有朱厚照了，在朱厚照看來，師父實在太不夠爺們了，被人欺到頭上，居然還和人講道理，哼……


    柳乘風(fēng)被無數(shù)人的眼睛盯著，隨即露出很溫和的笑容，先是對朱厚照道：“太子殿下，你身為儲君，怎麼能與人打架？你太不懂禮貌了。”


    朱厚照剛要迴嘴，柳乘風(fēng)的目光又落在朱宸濠的身上，朱宸濠見柳乘風(fēng)居然訓(xùn)斥太子，也是呆了一下，心裏想：不知此人是誰？倒是沒有印象，不過這個倒是明事理的人。


    柳乘風(fēng)朝他嘿嘿笑道：“上高王殿下……”


    “先生請說。”朱宸濠對柳乘風(fēng)的語氣客氣了許多。


    柳乘風(fēng)的目光掠過一絲寒芒，劈頭便罵：“你竟敢打我的門生，動我的徒兒，草！我今日若是不打你，還怎麼在老師界混下去，厚照，還愣著做什麼？動手！”


    柳乘風(fēng)二話不說，揚(yáng)起拳頭，一拳朝朱宸濠的麵門直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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