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金冊


    朱覲鈞不由笑了，擺了個舒服的坐姿，含笑道：“這些人，連爪牙都算不上，隻不過是父王偶爾贈些禮物出去，讓他們?yōu)楦竿跽f話而已。宸濠，父王若是靠這些人，早已屍骨無存了。凡事，靠的是我們自己的人。他們本就是趨炎附勢之徒，你又何必動怒？”


    見父王笑的自信滿滿，朱宸濠不禁問：“那父王所說的好處是什麼？”


    朱覲鈞目光一閃，淡淡道：“其一，柳乘風(fēng)是你我大敵，也是那蕭敬的敵人，蕭敬為人雖然豁達(dá)，可是他非殺柳乘風(fēng)不可，柳乘風(fēng)一日不除，秉筆太監(jiān)和東廠廠公的威嚴(yán)就蕩然無存，連東廠，也難以維持下去。這個人一旦動了殺機，就會不擇手段，難免會讓你我父子漁翁得利。”


    “這其二嘛……”朱覲鈞笑的更加深沉，慢吞吞的道：“你我父子在殿中與太子反目，這是好事……”


    朱宸濠不由的道：“這也是好事？”


    “當(dāng)然。”在朱覲鈞從位上站起，負(fù)著手，在這屋子裏來迴踱步：“宸濠，你還是太年幼了，有些事，叫做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我父子雖是顏麵大失，可是卻可以讓那朱佑樘便是對我們在南昌做的事起了疑心，也絕不會輕易動手。你想想看，現(xiàn)在天下人都知道，你我與太子已成水火之勢，皇上對我們，隻會安撫，絕不會再挑釁，就算他懷疑我們有什麼動作，也絕不敢大張旗鼓的查探，你可知道為什麼？”


    朱宸濠想了想，眼睛一亮：“他就算是查，天下人也隻會說，皇帝是為太子張目，為了太子，而欺淩宗室？”


    在朱覲鈞笑了，道：“正是如此，換做是別人，倒也罷了，可是當(dāng)今皇上一向愛惜羽毛，怎麼可能為了一點蛛絲馬跡，而壞了自己的聲名，畢竟，我們是宗室，這欺淩宗室之名，卻不是他能消受的。為父這些年來，夜夜輾轉(zhuǎn)難眠，為的，便是怕許多事被東廠、錦衣衛(wèi)偵知，現(xiàn)在卻是等於有了一個護(hù)身符，往後我們在南昌的計劃，可以再快一些了。”


    “你等著瞧吧，皇帝為人最懂得收買人心，現(xiàn)在我們與他的太子反目，他不但不敢報複，反而會對你我更加優(yōu)渥，讓大家知道，他為人公允，不會偏袒自己的兒子，我們在京城也呆了這麼久，聽說趙陽門外二十裏，靠近通州的地方有一處桃林，此時雖是秋風(fēng)蕭瑟，可是據(jù)說那裏，酒旗林立，站在酒肆裏登高望遠(yuǎn)，向北，可見京師，向南，則可一覽通州，這句話雖是言過了些，不過我們索性無事，明日就去看看。”


    “現(xiàn)在又不是桃花盛開的季節(jié)，去那裏喝酒做什麼？”朱宸濠皺起眉道。


    朱覲鈞卻是搖頭，道：“為父之所以去那裏，你以為隻是去看光禿禿的桃林嗎？為父是想看看咱們在通州的生意。”


    “生意……”朱宸濠恍然大悟。


    這天下的通州有兩個，一個在江南，一個在京城南郊，所以便有了南通州、北通州之稱，這兩個通州卻是一點都不簡單，因為分別是京師連接江南的大運河起始點和終點，每年，無數(shù)的漕船從南通州出發(fā)，抵達(dá)北通州，再將無數(shù)的錢糧賦稅，經(jīng)過官道由朝陽門進(jìn)入京師。


    所以說這大明的天下，南北通州未必最為富庶，可是若說商賈雲(yún)集，人流如織，卻非這南北通州莫屬，據(jù)說但凡是生意到了一定程度的巨賈，都會在南北通州租用貨棧或是門臉，否則定會被人小視。


    朱宸濠道：“父王的意思是……”


    朱覲鈞淡淡一笑：“南通州父王已經(jīng)安插了人手，唯有這北通州，父王卻還隻是叫人正在收買籌措，若是能將南北通州納入手中，將來若是有事，這錢糧還需擔(dān)心嗎？”


    朱宸濠深吸了一口氣，南北通州這兩處地方，可謂是天下最至關(guān)緊要的樞紐，甚至可以說，大明可以沒有南京，沒有蘇杭，卻絕不能沒有南北通州，誰若是悄悄掌控了這裏，且不說富可敵國，就是一旦有事，讓人堵塞住這運河要道，放一把火，沉一些船，也可以堵塞住南北之間的水道數(shù)月，燒掉江南一個月的賦稅，別看隻是這麼一小會兒時間，可是真要做起什麼大事來，這點兒時間卻是足夠了。


    正說著，外頭有隨扈稟告，道：“王爺、殿下，宮裏來了人，遞了個本金冊來。”


    父子二人停止了交談，朱覲鈞一副淡然之色，捋須道：“進(jìn)來。”


    那隨扈進(jìn)去，將一本金冊交在朱覲鈞的手裏，朱覲鈞接過，隨即翻開了一下，不由莞爾笑道：“父王竟差點忘了，再過幾日，就是皇後娘娘的誕辰，宸濠，你看，這是皇上和皇後娘娘請你我二人入宮祝壽呢。”


    朱宸濠不禁道：“祝壽？”接過金冊看了一會兒，隨即哂然一笑：“這又是叫我們父子入宮去給皇上演一出宗室和睦的戲碼了。”


    朱覲鈞想了想，篤定的道：“我們要去，不隻是要去，而且還要備上一份大禮。”


    朱宸濠不禁道：“這又是為什麼?”


    朱覲鈞鎮(zhèn)定自若的道：“我們和太子反目，可是反目歸反目，這皇後娘娘卻還是要巴結(jié)一下，巴結(jié)她，是要讓人知道，你我父子二人心胸寬廣，不過若是我們送的壽禮比那太子更豐厚，那太子會如何？”


    朱覲鈞眼眸一亮，冷笑道：“讓太子那草包出醜，也教天下人看看，這皇後雖是太子生母，可是卻還不如父王和兒臣對皇後更有心意。”


    朱覲鈞微微一笑：“隻是送什麼禮物好呢？”


    朱宸濠遲疑了，猶豫片刻：“據(jù)說娘娘好彈琴……”


    父子二人，同時露出古怪的笑容。


    “而且這一次，說不定連那柳乘風(fēng)也會去，他不過是個小小百戶，卻和太子走的近，父王，我倒是有一個法子，可以讓這柳乘風(fēng)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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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宮中出來，柳乘風(fēng)並沒有急著迴家，不過已經(jīng)叫了鄧龍，幫忙先去知會一聲了，至於他，則是雇了一輛馬車，飛快往百戶所去。


    柳乘風(fēng)倒不是不想念家裏的妻子，隻是他這時候還有一件事去做。


    雇來的車夫倒是健談，一見柳乘風(fēng)從午門附近出來，以為遇到什麼貴人，便問柳乘風(fēng)是哪個衙門的大人，柳乘風(fēng)反問他：“你說呢？”


    這車夫笑道：“大人要去煙花胡同百戶所嗎？哦，小人知道了，大人文質(zhì)彬彬，又從宮裏出來，想必是新進(jìn)的翰林，這煙花胡同是非多，想必大人是要微服私訪的。”


    柳乘風(fēng)不禁笑了，心裏說，原來我是新進(jìn)的翰林，這倒是有趣。


    那車夫問柳乘風(fēng)到底是不是。


    柳乘風(fēng)隻是不答，車夫便洋洋自得的道：“想必是被小人言中了，嗬嗬……”他爽朗笑了笑，頗為自得。


    這一路到了煙花胡同百戶所，柳乘風(fēng)從車中下來，那車夫剛要說一句：“大人小心……”那煙花胡同百戶所門口的幾個校尉正帶刀衛(wèi)戍，自從柳乘風(fēng)押去了大理寺，煙花胡同百戶所這邊，已經(jīng)漸漸沒了多少生氣，雖然王書吏還在勉勵維持，可是沒了柳百戶，這裏頭的變故已經(jīng)越發(fā)明顯了。


    柳百戶在的時候，大家行在街上都是橫著走，煙花胡同的油水，也無人敢來插足，隻是柳百戶一走，不隻是東廠來了人，連那順天府也一下子冒了出來，煙花胡同的油水，已是驟減，越發(fā)不如從前了。


    這時候門口的校尉見到柳乘風(fēng)從馬車上下來，都以為自己看錯了，隨即擦擦眼睛，確認(rèn)是柳乘風(fēng)之後，立即大喜過望，從前還不覺得這百戶大人的好處，可是一旦離了他，才知道沒有百戶大人不要說吃香喝辣，連西北風(fēng)都眼看沒得吃了，再加上素來對柳乘風(fēng)的敬重，這幾個校尉竟是眼眶都有些紅了，忙不迭的衝上去，紛紛拜倒行禮：“百戶大人，您可迴來了？”


    “大人，無事就好，無事就好。”


    柳乘風(fēng)受不了他們的熱切，剛要說有什麼話進(jìn)裏頭說，我先付過了車錢。可是他一轉(zhuǎn)手，那馬車就動了，車夫竟是臉色蒼白，二話不說的揚鞭抽馬，飛快要走。


    柳乘風(fēng)不禁大叫：“喂，車錢！”


    他是個死心眼的人，坐了你的車，車錢就非給不可，眼看馬車要走，便連忙追上去，可惜還是遲了幾步，隻得奮力追趕。


    那幾個校尉見了，先是一頭霧水，隨即有人醒悟：“還愣著做什麼，把那賊骨頭的車夫攔住。”


    幾個校尉隨著柳乘風(fēng)一道兒追。


    車夫在前頭瘋狂趕車，看到後頭的人要追上來，更是嚇了一跳，練練催促馬兒快跑，隻是這裏畢竟是繁鬧的街市，很是擁擠，車夫不得已，隻好拉住韁繩，希律律的停了車，若是再慢一刻，前頭一個擺在路邊的攤子和三四個閑人，隻怕就要撞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