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覲鈞賣了這麼大的關(guān)子，倒是勾起了所有人的興致，張皇後不禁嫣然一笑，道：“既是別致的禮物，那就請寧王拿來看看，本宮心裏倒是有幾分期待了。”
朱覲鈞微微一笑，道：“相傳古有一名琴師，名叫司馬相如，才華出眾，辭賦無雙，琴技亦是名動天下，相傳司馬相如原本家境貧寒，徒有四壁，但他的詩賦極有名氣。漢梁王慕名請他作賦，相如寫了一篇“如玉賦”相贈。此賦詞藻瑰麗，氣韻非凡。梁王極為高興，就以自己收藏的“綠綺”琴迴贈。這“綠綺”琴，因此名動天下，被時人傳為佳話。”
張皇後聽了，舔舔嘴，微微一笑道：““綠綺”琴出自前漢，距今已有一千五百年，古琴多是用桐木、牛筋、馬尾製成，如今隻怕早已化為腐朽了，寧王何故提起此琴？”
朱覲鈞微微一笑：“娘娘好琴，想必也聽說這“綠綺”雖是再無蹤影，可是到了宋時有個雅人，傾財萬貫，招募名匠若幹，畢其一生而仿造這“綠綺”，據(jù)說足足用了十五年時間，“綠綺”才算製成，此後這琴為前朝宮室收藏，韃子皇帝鐵耳曾將此琴拿出來向群臣炫耀，一時引起不少人的關(guān)注。再之後，元人覆沒，這琴就不見蹤影了。”
宋時距今也有數(shù)百年的光景，張皇後心算了一下，若是這琴好好保養(yǎng)，應(yīng)當(dāng)還能留存在世。此時此刻，她不由動容了，彈琴者愛琴，正如英雄愛寶劍一般，世上的名琴，宮中也不是沒有收藏。可是這“綠綺”琴堪為琴中之聖，隻因這琴的背後既有名士的動人傳說，也有曆代收藏者動人的故事。甚至於到了現(xiàn)在，“綠綺”已成了古琴的別稱。
朱覲鈞見張皇後的動容之色，隨即朝上高王朱宸濠使了個眼色，朱宸濠會意，連忙道：“來人，將本王的禮物拿來。”
一方丈長的匣子由兩個太監(jiān)一齊捧著徐徐過來。匣子很是精美，那雕花縷空的花紋再配上漆黑的底色，給人一種撲麵而來的漢風(fēng)。
長匣子被太監(jiān)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張皇後身前的長案上，小太監(jiān)輕輕地將匣子揭開。霎時之間，張皇後的眼睛亮了起來。
琴身，是用上好的桐木製成，古意盎然，琴弦則是配上了精細(xì)加工之後的牛筋，琴內(nèi)有銘文曰：“桐梓合精”四字，在底座上。更有許多銘文和印章，甚至還可以清晰看到韃子宮廷的印璽。
雖然不是真跡，可是這贗品卻是天下第一至寶，多少人千金而求購不得。張皇後又豈會沒有聽說過這方贗品綠綺典故？隻是以為年代久遠(yuǎn)，早已腐朽或是不知所蹤了。
隻是這琴雖然已曆經(jīng)數(shù)百年，卻不知是不是因為宮廷收藏過的緣故，保養(yǎng)得極好，手指微微撫弄著琴身，甚至還可以隱隱感覺到琴弦的堅韌和琴身的光滑。
隻是保養(yǎng)這古琴，這數(shù)百年所花費的錢財隻怕都超過萬金了，須知古琴保養(yǎng)最是繁瑣，不但要有專人伺候。更要隔三差五塗抹精油，任何一丁點角落都不得疏忽，至於其他的防護(hù)措施亦是不少。而這琴的價值，就已經(jīng)不能用銀錢來計算了。
張皇後的臉上分明已是閃露出動人的笑容。那一雙美眸閃耀著攝人的光澤，一雙纖手愛不釋手地?fù)崤G綺，連忙道：“寧王費心，這樣的禮物，本宮很是喜歡。今日本宮收了這麼多禮物，唯有這綠綺琴深得本宮的心。”
寧王父子二人，俱都露出了喜色，朱宸濠甚至還剜了柳乘風(fēng)和朱厚照一眼，朱厚照攥緊了拳頭，也是恨得咬牙切齒。倒是柳乘風(fēng)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對朱宸濠的挑釁視而不見。
朱覲鈞捋須嗬嗬一笑。道：“娘娘琴藝精湛，再配上“綠綺”絕妙的音色。堪稱絕配。”他的目光一轉(zhuǎn)，含笑道：“今日娘娘壽誕，太子殿下一向孝順，想必這一次也為娘娘備來了禮物，隻是不知太子殿下用什麼禮物來打動娘娘的心意？老臣也是頗為期待。”
經(jīng)由朱覲鈞這麼一說，所有人的心裏頭也起了好奇之心，都想看看太子朱厚照帶來了什麼。
朱佑樘此刻臉色略帶幾分憂色，一開始，寧王父子贈上古琴，他也很是高興，可是當(dāng)朱覲鈞提及到了朱厚照，朱佑樘便立即意識到朱覲鈞的心思不簡單了。
孝，是當(dāng)今天下立身的根本，孝是百善先，是德之首，有了孝，才有德行，德行好，其他的都是小節(jié)。
若是這一次太子所贈的禮物令人貽笑大方，亦或是還不如藩王宗室，別人會怎麼說？朱佑樘和先皇不同，先皇是那種遇事總是捂著耳朵的人，別人怎麼說，他可以不聞不問，隻求自己過得好就是了。而朱佑樘卻很在意別人的想法，尤其是市井之間的談笑和清議，也正因為如此，朱佑樘才如此勤政，為的自是打理祖宗的基業(yè)，另一方麵，也是希望得到別人的認(rèn)可。
而太子與他本是一體，朱厚照又是他的獨子，別人怎麼看太子，也是他最是在意的事。
朱佑樘的眼眸不禁朝柳乘風(fēng)看了一眼，而恰在這時候，柳乘風(fēng)也抬眸與他的目光交錯，朱佑樘的目光中有幾分焦慮也有幾分憤怒。而柳乘風(fēng)則是一副淡漠之色，仿佛眼前的事和他一點關(guān)係都沒有。
柳乘風(fēng)輕輕地捏了朱厚照一把，朝朱厚照點了點頭，朱厚照便站了出來，先到了張皇後膝下跪倒在地，隨即道：“母後養(yǎng)育之恩，兒臣不敢忘，今日借著這誕辰，兒臣也要給母後獻(xiàn)上一件禮物。”
朱厚照隨即道：“隻是兒臣平時月例銀不過幾萬錢而已，與寧王的財大氣粗相比，卻是差得遠(yuǎn)了……”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朱覲鈞和朱宸濠的臉色不禁一變，尤其朱宸濠，更是憤恨地瞪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這句話不是擺明了說他身為太子尚且如此簡樸，反倒自己這藩王臣子卻是財大氣粗嗎？隻聽說太子是個草包，什麼時候能說出這等明朝暗諷又是冠冕堂皇的話了？
張皇後聽朱厚照這麼說，連忙撫著朱厚照的背道：“你能說出這番話，母後就已很高興了，母後知道你平時用錢緊，豈能讓你破費錢財去為母後求購珠寶珍物？”
朱厚照卻是搖頭，道：“可是母後養(yǎng)育之恩，兒子至今未能報得萬一，這禮物卻是非送不可。”
朱厚照站起來，由著張皇後牽著他的手，朝外頭道：“來人，將本宮的禮物搬進(jìn)來。”
一口大箱子，足足數(shù)十斤重，幾個太監(jiān)一齊抬動，穩(wěn)穩(wěn)地停落在這殿中。
所有人看到這箱子都不禁好奇了，這太子到底又是玩什麼花樣？寧王父子倒是不緊張，禮物並不是越大越好的，而且這箱子的裝飾也並不精美，隻是尋常的儲物箱而已，朱厚照又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劉健等人則是好奇地看向箱子，心裏卻是在想，這一次送禮倒是能看出太子的品性，若是隨意搪塞皇後，隻怕這孝心也是不多，隻是這禮物到底是什麼呢？
唯有李東陽抬眼瞥了柳乘風(fēng)一眼，臉上浮出不經(jīng)意的笑容。別人都當(dāng)是太子送禮，可是李東陽卻知道，這禮物多半是柳乘風(fēng)為之謀劃，這個柳乘風(fēng)又會給他一個什麼樣的驚喜呢？
“把箱子打開！”朱厚照朝太監(jiān)們道。
而這時，朱佑樘也不禁伸長了脖子，他這個兒子是什麼德性，他其實比誰都知道，他這個兒子最是愛胡鬧的，這箱子裏可千萬不要鑽出一隻阿貓阿狗才好，否則真要貽笑大方了。
太監(jiān)們將大箱子打開，許多人紮眼一看，卻看到這箱子裏疊著厚厚的手抄書冊，劉健為首的人心中不由黯然，原來太子和王恕王大人一樣，也是送書，送書本無不可，隻是未免太不見誠心了一些。身為人子的，難道會不知道母親的喜好嗎？
朱宸濠看了這箱子裏的東西，忍不住嗬嗬笑起來，調(diào)侃道：“太子殿下的禮物當(dāng)真是厚重?zé)o比，這麼多書，真是比綠綺厚重得多了。”
朱宸濠口中的厚重，並不是珍貴和誠摯，隻是單純的份量而已，他故意這麼多，諷刺的意味很足。
其實不隻是這些外臣，便是朱佑樘和張皇後二人也不禁為之黯然，王恕送書也就罷了，他是外臣，本就是個茅坑裏的臭石頭，反正也沒人關(guān)注他。可是你身為太子，身為人子，卻也來送書。這書，對張皇後又有什麼用？母後過壽，卻是這般地敷衍了事，隻拿一箱子書來搪塞，這兒子，畢竟還是沒有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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