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當初定國公送蘇璃月鞭子,是擔心唯一的外甥女被府裏人欺負了去。
但蘇璃月幾乎從沒親自用此鞭打過什麼人——像這種容易落下刻薄行徑的事情,皆有丫鬟香月代勞。
作為一個端莊知禮的大家閨秀,她隻需皺皺眉頭傳達一下不悅即可,自有人幫她承擔惡名。
因此,當蘇璃月驟然暴怒拿鞭子打人,不說從沒見她動過怒的老夫人了,就連時刻伴她左右的丫鬟香月都震驚無比。
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一個個呆如木雞,竟都忘了反應。
於是那鞭子就直衝沈樂兮左邊肩膀上抽去了。
紅桃見狀嚇得小臉慘白,尖叫一聲,連忙張開雙臂擋在了沈樂兮麵前,結果又被沈樂兮一把推開了。
跟沈家哥倆那種魁梧大漢打架,她不行;可對付蘇璃月這種身|嬌|體|弱的閨閣小姐,那就綽綽有餘了。
沈樂兮一把抓住鞭子末端,然後望著掙紅了的蘇璃月,嘴角斜斜勾出一抹冷笑,也不說話,就使勁將鞭子往自己這邊往拽。
看起來似乎想要將鞭子從蘇璃月手中奪過來。
蘇璃月自然不給。
於是兩個女人就各自抓住鞭子一端使力,跟拔河似得,一會兒鞭子往我這邊移,一會兒鞭子又往你那邊去,難分勝負不說,兩人所處的位置,也在沈樂兮的有意牽引下,七挪八磨的,不知不覺就從院內挪到了院外。
院外有蓮塘。
蘇璃月正背對著蓮塘。
追出來的香月發現了危險,正要大叫提醒蘇璃月。
然而晚了。
沈樂兮忽然鬆開了鞭子。
卯足了勁兒要拽迴鞭子的蘇璃月收力不及,一個倒仰摔進了蓮塘。
凜冬之下的蓮塘,水冷徹骨!
眾人驚呆。
沈樂兮更是大驚失色:“呀!表姐——”邊叫邊疾步衝到岸邊,隨手撿起岸邊的一根樹棍,伸過去大叫:“快快快!快抓住樹棍!”
彼時已經灌了幾水的蘇璃月好不容易掙紮著冒出水麵,恍惚中看見有根棍子伸過來,她本能地一把抓住。
就這麼片刻功夫,蘇璃月一張臉已經凍的青紫,發髻散落開開來,像一條條遊動的黑色小水蛇,濕噠噠地貼在臉上。
她正要慶幸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可眸光一動,看見拿棍子的人竟然是沈樂兮,表小姐一顆心瞬間沉入了穀底。
果不其然,就聽沈樂兮大喊大叫道:“哎呀表姐你別往下拽啊,你再拽我就拉不住啦,你抓著那棍子就好,我拉你上來,別拽別拽……誒!”
棍子從沈樂兮手裏脫落了。
一股力道也順著那棍子傳給了蘇璃月。
蘇璃月被那力道頂的徑直往蓮塘中心飄去。
其實她先前剛落水的位置水位還不算太深,站直了勉強能露出個下巴。
可現在她被這麼一頂,一下子就被頂進了深水區,別說下巴了,頭頂都不給她露一片。
隻能看見她一雙手探出水麵胡亂地拍打著。
沈樂兮歪頭望著水中撲騰掙紮的蘇璃月,勾了勾唇,無聲冷笑。
都說事不過三,這位表小姐短短兩天內接連三次為難她,她要再不給對方一個教訓,對方還真以為她是病貓沒脾氣呢。
眼瞅著蘇璃月拍打水麵的頻率變低,身後的腳步聲也越來越近了,沈樂兮這才又撿了根棍子送到蘇璃月手邊。
掙紮中的蘇璃月再次幸運地抓住了棍子。
這次沈樂兮沒鬆手,一鼓作氣將她拉到岸邊,其他人也終於趕了過來,連忙七手八腳將人弄上岸。
沈樂兮也脫下了自己的鬥篷裹在了蘇璃月身上,還啪啪啪地拍著她的臉叫道:“表姐,表姐你醒醒,快醒醒啊,這個時候可不能睡。”
一副很擔心蘇璃月的樣子。
可隻有蘇璃月知道她那巴掌打在她臉上有多疼!
先是害她落水,剛才還故意把她往蓮塘中心推,現在又打她臉,養尊處優長大的表小姐,何時受過這等委屈?
蘇璃月也想狠狠打迴去,可沈樂兮就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似得,連著打了她十幾個巴掌過足癮後,又抓住了她兩條胳膊搖晃。
這下別說打迴去了,蘇璃月連胳膊都抬不起來。
她氣得胸口生疼,當下不管不顧,猛地抬腳踹向沈樂兮。
沈樂兮餘光早瞥見她動作了,沒急著閃躲,隻努力收腹弓背。
同時屏住唿吸憋氣。
等蘇璃月鞋底才剛碰上她衣裙,她立馬一屁股跌坐在地,望著蘇璃月不敢相信道:“表……姐,你、你怎麼踢我啊……”
說完,兩手捂住肚子一臉痛苦。
壓根就沒踹著她的蘇璃月:“……!!!”
蘇璃月眼中噴出的火焰簡直能將萬物融化。
她瞪著沈樂兮,尖著嗓子喊道:“你胡說!我什麼時候踢你了……”喊完猛然驚覺她那條踢人的腿還僵硬在半空中,連忙將腿放下,梗著脖子道,“我剛才根本就沒踢中你!”
她說的是事實。
可根本沒人信她也是事實。
因為此時的沈樂兮秀眉緊蹙,麵色蒼白,滿臉的汗水簌簌往下直落。
臉上的痛苦之色但凡不是個眼瞎的都能看見。
老夫人也看見了,一張老臉陰沉的能滴出水來,生怕沈樂兮再被踢出個好歹來,連忙蹲下扶住她肩膀,連聲喚道:“兮丫頭?兮丫頭你怎麼樣啊?你可別嚇祖母啊……”
那副關心擔憂半點不似做假,蘇璃月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錯了——老夫人和小賤人,這倆人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這邊蘇璃月還沒從震驚中迴神,那邊沈樂兮又虛弱地對老夫人說:“祖母,汐兒……疼……”說完白著小臉捂住肚子,可憐兮兮地望著老夫人。
直把老夫人望的心肝一顫,指著蘇璃月怒斥道:“好你個不知好歹的東西!你一過來就朝兮丫頭發難,兮丫頭不計前嫌好心救你,你非但不知感激,反倒還恩將仇報踢兮丫頭……”
劈裏啪啦好一通罵,硬是將蘇璃月那張青白色的臉罵成了紫紅色,哭道:“外祖母,您別信她,我剛才根本就沒踢中她,她是裝的……”
“那你倒是也裝一個給我看看!”老夫人見她還敢狡辯,愈發的生氣,將手裏的狗頭拐杖砸的地麵咚咚響,一刻也不想再看見蘇璃月了,怒道,“把表小姐送迴惜春苑,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她離開惜春苑半步!”
這是……要禁足蘇璃月了??
本來隻打算讓蘇璃月挨頓罵的沈樂兮詫異了。
原主這身體體格不咋滴,有一憋氣就麵色發白流虛汗的毛病,所以剛才,當沈樂兮察覺到蘇璃月有要踢她的意向時,她立馬就演了剛才那一出——
她可是老夫人欽點的吉祥物,蘇璃月一腳“踢壞”了她這個吉祥物,老夫人肯定得急眼。
隻是她沒想到自己一通表演威力會這麼大——竟把蘇璃月弄到要禁足的地步了。
不過細細一想,沈樂兮又覺得這結果似乎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早在蘇璃月讓香月翻出那一摞佛經時,老夫人想必就已經不喜這個外孫女了,畢竟那佛經關係著她的寶貝大孫子;
而剛才,不知寧羨已經脫離危險的蘇璃月,一進來就哭寧羨的喪,再次觸了老夫人的逆鱗,惹惱老夫人;
現在,蘇璃月又踹了沈樂兮這個吉祥物,直接將老夫人的怒氣拱到了沸點上。
沒有攆出國公府,隻是禁足,已經是老夫人對蘇璃月這個外孫女最大的仁慈了。
畢竟,大孫子是她親兒子家的,外孫女則是和她共享男人的姨娘生的。
所以大孫子和外孫女的分量,根本就不在一個等級上。
隻可憐蘇璃月,不管當初是在蘇府,又或是後來被接到沈府,她都是嬌生慣養著長大的嬌滴滴大小姐,別說禁足這麼大的懲罰了,平時連句重話都沒人敢跟她說。
可今天呢?
先是被沈樂兮推下水差點淹死,接著又被沈樂兮打耳光,現在又因為沈樂兮被外祖母禁足……沈樂兮沈樂兮!全都是因為沈樂兮!
蘇璃月兩眼猩紅地瞪著沈樂兮,恨得一口氣喘不上來,嗓子眼一熱,一口老血哇地噴出去。
第三次見證表小姐噴血並被表小姐噴了一臉血的沈樂兮:“………………”
當天晚上,惜春苑就傳出了表小姐發起高燒的消息。
待到第二天傍晚,惜春苑又傳出了表小姐陷入昏迷的消息。
等第三天的晨曦照在跑步的沈樂兮身上,惜春苑再次傳出了表小姐的消息:病危。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麼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麼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麼。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麼?”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剎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