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阿巍和婆婆同時看向了花二,目光探尋。花三則一聲冷哼“還說沒招惹”,便摔門而去。
花二點點頭,又搖搖頭,遲疑:“殿下……這小鋪的鑰匙,您拿來幹嘛呀?鄉居簡陋,沒冒犯您都是好的了。您還想迴來不成?”
趙熙行卻不願多解釋,伸出手,指尖勾了勾,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花二和阿巍婆婆商量了會兒,雖然千百個不情願,但花錢消災,舍鑰匙保命,隻得交了把鑰匙出去。
趙熙行拿到那柄草繩拴著的鑰匙,珍惜地貼身放了,方才腹瀉的不悅立馬煙消雲散。
“好了,勞貴鋪照料多日,本殿就不作擾民之舉了。宮裏堆了幾天的折子不能再等了,本殿這便迴宮。告辭。”
言罷,趙熙行起身,拂袖而去,幾人連忙恭送,可男子臨到門口,又折迴來,倒退到花二身邊。
“殿下?”花二剛開口,便感到一爿陰影投下。
趙熙行俯身,低頭,湊近了女子耳垂,一笑,眸底星光蕩漾。
“迴來?不……若本殿想長住呢?”
花二心尖一跳。隻感到耳垂燒熱,靈臺間又懵了。
待她再定睛一瞧,藍衫俊影已消失在天際,隻有原地一縷若有若無的竹香,將她從頭到腳湮沒。
無邊無際,風月琳瑯。
十一月。盛京第一場雪。
高嶺虛晶,平原廣潔,初從雲外飄,還向空中噎,千門萬戶皆靜,獸炭皮裘自熱。
帝宮傳出消息,東宮的傷好了,恢複覲見,重參朝議。
隻是宮人們議論,將自己關了連日的東宮,這一放出來,好像心情很好似的,連帶著闔宮雖入寒冬,卻如煦春。
而昌平侯府的大姑娘沈銀,則著了新作的紫貂昭君套,銀紅撒花襖,月白洋縐銀鼠皮裙,擁著個黃銅鏤雕梅花的手爐,坐在去往東宮的馬車上。
車外雪霰飄飄,車裏卻溫暖如夏,雪沫兒從氈簾縫兒裏漏進來,還沒落地就化了。
“東宮傷才好,姑娘就請了謁見。東宮一定會感念姑娘這份關切情深的。”簾外傳來丫鬟流香的聲音。
流香,是打小就跟著沈銀的丫鬟了。家窮,賣她進的平昌侯府,好歹遇見個善人主子,沈銀待她多為寬厚。
沈銀聞言,並沒有什麼喜色,淡淡道:“去了,無過,不去,才是罪過大了。聽聞東宮出來後心情很好?”
流香略一思索,笑道:“對哩,宮人都說,按理養個傷,損了點元氣,怎麼反而越見氣色好。聖人龍顏大悅,大賞了太醫署呢。”ъimiioμ
“太醫署?”沈銀涼涼一笑,“怎會是那些蠢男人。全天下都被東宮騙了。”
流香不解。可聽聞車內又沉默,想來自家主子不願多說的事,她也不好多問,隻得抬眸看天,漫天小雪似撒鹽。
“姑娘,下雪了,馬上就過年了,過年後,姑娘就廿十了。您和東宮拖了四年的婚約……”
流香欲言又止。看著雪沫在掌心融化,唿出一串白氣兒:“姑娘,您到底怎麼想的呀?”
“我能怎麼想?我早就沒念想了。若說一定要選一個,至少東宮和我一塊長大,比旁人熟些。除此之外,嗬,我還有第二個選擇麼?”
這次,沈銀迴答得很迅速。顯然這種問題,已經不止一個人問過她了。
她一遍遍的迴答,語調深處泅起了分無奈,人們都問她怎麼“想”,卻不知“想”這個字,她都說倦了。
是了,她早就沒念想了。
在他走之後。
沈銀的目光恍惚起來,透過厚重的氈簾,透過漫天灑的小雪,透過這南去三千裏的迢迢。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個男人,大雁塔上金榜題名。
“滿朝文武著錦袍,閭閻與聯無分毫!一杯美酒千人血,數碗肥羹萬姓膏!人淚落時天淚落,笑聲高處哭聲高!牛羊付與豺狼牧,負盡皇恩為爾曹!”(注1)
他睥睨四方,在塔壁上揮墨,詩成扔筆,仰天大笑。
一眾進士目瞪口呆,此言狂極,真前無古人。
後來,聖人聽聞,稱奇也,特意召他進宮,禦前殿試,他撰文一篇,上大喜,親自把他從探花,抬為狀元。
原本的狀元沈錫鳴鼓喊冤。但旋即,三省會試親自試沈錫文章時,發現狗屁不通,遂被查出是靠著家世名門庇蔭,科舉舞弊,才拔了頭籌。
起先譏笑薛姓探花的進士立馬低頭哈腰,登門恭賀薛探花目光如炬,卻沒想薛姓少年關了大門,隻潑了盆洗腳水出去,嫌那些錦靴玉履髒了他的草廬。
兩年後,緋衣銀弓,斬不忠不臣於百步之外,那個薛姓狀元成了東周百姓心中的天道,也成了她心中這一生的孽。
……
這時,馬車一個顛簸,將沈銀拉迴現實,車外傳來流香的清喝:“小心點!怎麼趕馬的呢!傷著姑娘了十個腦袋都不夠砍!”
“罷了。雪積起來了,路滑,不怪他們。”沈銀從車裏傳來一句,製止了流香。
“姑娘心善。趕馬的奴才是新手,以前不過是府門口的乞兒,還是姑娘可憐他們,買了他們來趕馬。否則,這大冬天,還不知在哪兒挨凍呢。”車外,流香訓那些馬夫。
沈銀淡淡一笑。心善?
她買這個乞兒,不過是見他天天在府門口行乞,有損侯府顏麵,才收了他趕馬。至於被所有人讚為菩薩心腸,她自覺冤枉。
她想起那個人說過,這亂世風雨如晦,太幹淨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是了,倒退幾年,東周最後的曆史裏,三百年王朝已經病入膏肓。
哪怕是國之中央的京城,成群結隊的乞兒們,和鞋襪都鑲了珍珠的公子哥兒們,同時生活在天子腳下。
而當年的她,不過十二歲,因著舞弊的原狀元沈錫,是她沈家親戚,出了事兒後,她拜訪了他的草廬。
然後她正好撞見他迴來。
大雪天,他扛了一小袋米,米袋戳了個洞,一路漏下米來,餓得發慌的乞兒們跟了一路撿,生米就往嘴裏塞。
迴了草廬,一袋米就剩了一半。
“你故意的。”她看了眼米袋,對他道。
“是。”他答得幹脆。
“大雁塔上狂放之舉,你也是故意的。”她質問,“故意引起聖人注意,故意鬧到金鑾殿,重判名次,重審沈錫資格。”
“是。”他斜著眼瞧她。
注釋
1.原詩出自清·翰林院侍講梁同書的《恭錄嘉慶七年禦製罵廷臣詩》。一首罵貪官的詩。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麼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麼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麼。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麼?”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剎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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