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沈鈺越說越離譜,花二冷臉,砰一聲,重重拍了下桌案,才驚得前者稍稍住口。
“小侯爺,聽風是風的東西,慎言。”花二壓著怒道,“好,就算東宮是來見民女了,此事也和小侯爺無關(guān),更犯不著您心裏不痛快。”
“有關(guān),有關(guān)得很!”沈鈺打斷花二的話,怒喝,齒關(guān)咬得咯咯響,“他長得好,腦子好,又是那般身份,天下哪個女人拒絕得了!”
“嗬,小侯爺還能幫民女拿主意了。”花二冷笑,針尖對麥芒。
沈鈺看著咫尺間的女子,三年了,他各種不要臉的黏著她,她雖心兒不熱,但也從沒生氣過,更沒和他兇過。
如今第一次起了爭執(zhí),竟是為著另一個人。
冰冷的石頭,變得滾燙,也不是為他熱的。
沈鈺充血公雞般的頭,忽的就垂了下去,渾身突然湧上一股無力感,脊背四肢都耷拉成了一塊兒。
“為什麼,偏偏是他,是他……連爭的勇氣也沒了……”
他低低呢喃,自嘲的一笑,瘮入骨髓。
花二略有不忍,緩和臉色:“小侯爺,沒有的事,民女隻想安安靜靜做個小老百姓,無意招惹天家,您別多想。”
“好,你不招惹……他來招惹你呢?”沈鈺猛地抬頭,直直的盯著花二眼,質(zhì)問。
花二一愣。答不上來。
花三婆婆和阿巍的目光,也大有深意的看向她,和沈鈺一般,等著個答案,風雪唿嘯,鋪子裏突然安靜無比。
花二心亂如麻。
她不知道。如果一定要有答案,這就是。
她是被困在過去的人,未來如何,她從未考慮過。
但是她卻無比清晰的記得,趙熙行在那個雪夜說的話:如果他,把她牢籠上的鎖,砸得粉碎呢?
“如果有那麼一天,會是怎樣呢?”花二抬眸,惘惘地看向虛空,迷茫的視線裏,竟有了一絲絲的期待。
沒有人願意作繭自囚。
她或許也曾幻想過,牢籠外的光,會是如何璀璨,會將她快腐爛的眸,映得透亮又溫暖。
看著女子沉默,沈鈺的拳頭暗暗握緊了,正要說些什麼,忽聽得鋪子外一陣喧嘩,適時地打破了凝滯。
“哎喲喲!有人搶我家年禮了!”阿巍婆婆等人連忙跑出去看,立馬肉疼。
花二和沈鈺跟出去看,立馬頭疼。
康寧帝姬,趙玉質(zhì)。她不知什麼時候,聽著熱鬧來了,正指使著奴才們,將一個個箱子往迴搬。
“小鈺子!”她看見沈鈺,笑開了花,便要撲上來,卻又立馬板了臉,“誰準你給這下民送這麼多禮的?!你今年給本帝姬的都沒有這麼多!”
言罷,趙玉質(zhì)指使著奴才把箱子搬走,賭氣嘟噥:“搬走,就不給她!不給她!”
“你作甚?放下!這是小爺我送給花二姑娘的!”沈鈺衝上去攔她,怒。
趙玉質(zhì)秀眉一挑,餘光瞥到杵在門口的花二,本就發(fā)紅的小臉更紅了,衝到女子麵前,砰,一跺腳。
“是你,一定是你!使了什麼狐媚手段,竟讓小鈺子送你這麼多禮!氣死我了,氣死了!”
“帝姬息怒,民女惶恐,也受不起這些年禮的。帝姬想要,就盡管搬走。”花二低頭一福,綿裏藏針。
砰砰砰。趙玉質(zhì)腳跺得更厲害,震得積雪簌簌往下掉:“你什麼意思?堂堂小侯爺送你的東西,你還不稀罕?誰給你的膽子!”
花二一愣:“那民女到底是該留下,燒香供起來呢,還是請帝姬搬走,免得您心堵呢?”
趙玉質(zhì)也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話前後不通。
然而她又不願承認自己迷糊了。噘著紅英英的唇,瞪著圓溜溜的目,憋了一口氣,隻管把腳跺得響。
砰砰砰。
仿佛這就是她的神兵利器,跺一聲就能掉個腦袋。
花二忍笑。這帝姬怎麼跟個小雪獅子狗似的,嚇人的方式就是跺腳,自己是不是應該配合下,免得拂了她麵子。
正想著,旁觀的花三瞧出門道了,先她一步,捂了自己心口,麵露懼怕:“啊!帝姬這腳,跺得好,跺得厲害,草民小命難保也!”
阿巍和婆婆竊竊的笑聲傳來。花二也憋得嘴唇發(fā)抖。
趙玉質(zhì)終於意識到大家都在看她笑話。於是又羞又惱,漲紅了臉,氣得不去管他們,隻一心搬箱子。
“搬走!都搬走!”她解氣似的,每搬一個箱子,都得踢那箱子一腳。
“住手!小爺我給花二姑娘的,住手!”沈鈺急了,幹脆也叫來了奴才,人家往外搬,他就往裏搬。
箱子數(shù)量眾多,兩人都較著勁不說話,奴才們幹得熱火朝天,吉祥鋪門口,意外的熱鬧起來。
女子一邊搬出去,男子一邊搬迴來,一來一去,也不知白費的哪門功夫。
本該是事兒主的花二等人,竟沒人搭理了。
於是,婆婆從後院搬來了竹篾椅子,讓四人坐下,阿巍煎了熱茶,給四人沏上,花三煮了一匾熱騰騰的毛豆,給四人端來。
“來來來!新鮮的哩,吃了暖和!”花三舒服地坐下來,一邊看兩人搬箱子,一邊吐了一地毛豆皮。
“吃吃吃!新歲安康,多吃多安康!”花二也抓了把毛豆,和婆婆討論起今年醃的醬肉少放點鹽。
阿巍啜了口熱茶,看向漫天飛雪,嘴裏鼻裏飄忽出一縷白氣兒。
“好雪,好新年啊……”
年的腳步,一天比一天近了。
街角巷尾飄滿屠蘇酒的香味,孩子們的爆竹聲都快掀了天,鋪子上賣年畫的婆婆,鬢角簪了梅花,將胖小子懷裏抱的鯉魚描得鮮紅。
然而,這滿城吉祥喜慶,卻在某天戛然而止。
蘭陵那邊有百姓上報,發(fā)現(xiàn)雪空上的烏鴉,排成了一個蕭字。
帝宮震驚。皇帝趙胤一連幾天,臉陰得可怕,風言風語不脛而走,九州的新禧頓時暗流洶湧。
蘭陵。是東周蕭家王興之地,烏鴉又偏飛成了個蕭。
這裏麵的意味,就讓新王朝的年,誰也過不安穩(wěn)了。
而當吉祥鋪聽聞這個消息時,花三的臉也陰了好幾天。
他看著呆坐在屋簷下賞雪的女子,沉聲道:“怎麼,阿姐你還信了?”
花二沒說話。靜靜的看著漫天雪,眸子深處白茫茫的一片,仿佛人在這兒,魂兒早就飄走了。
“阿姐,我在和你說話。”花三不滿,“什麼烏鴉排成蕭字,明顯是有心人的手腳。十有八九,是薛高雁搞出來的。他們南邊兒的叛黨,獠牙都藏不住了。”
“是麼……”花二恍恍應了聲,頓了頓,又加了句,竟帶了森然的鬼氣,“你說,是他……迴來了麼?”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fā),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wèi)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yōu)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麼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wèi)冬,“這些東西的數(shù)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wèi)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wèi)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nèi)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麼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jié)。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麼。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麼?”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jīng)]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jié)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wèi)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wǎng),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huán)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wèi)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shù)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zhàn)鬥之力。
而衛(wèi)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huán)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shù)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shù)隻妖魔。
“臥槽!”
衛(wèi)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nèi)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wèi)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fā)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jīng)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jīng)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huán)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衛(wèi)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剎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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