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蕙的話很是直白了。
程英嚶斂目,低低沉吟。人倫大防的問題,她不是沒想過。她也不想趙熙行為著和她在一起,就惹一個萬世罵名。
然而這事得趙熙行跟她一塊兒想辦法,不是誰不樂意誰揪著她罵,她一個人就能還累累清名的。
反正好的壞的她和他都拴一堆了,還輪不到旁人單指著她鼻尖來非議。
程英嚶如此顧念,臉上愈多了分從容和傲然,眉梢往上一挑:“皇後,您不如和趙熙行也說說?然後我們坐下來,看看如何個辦法。”
“東宮性子倔……”劉蕙麵露難色。
程英嚶哂笑:“那就怪不得我了。他倔,我也不是好捏的。反正這事是個問題,但不是我一人的問題,大家心往一塊想,力往一塊使,才有得談的。”
劉蕙一愣,麵色複雜。
想到她認識花二時,是如何個恭謹溫馴知進知退的姑娘,下民的分寸拿捏得絲毫不差,不會讓人覺得輕賤,也不會讓人抓到把柄。
可今天的程英嚶,卻是何等的鋒芒畢露,眉藏刀劍眸噙霜,世間不懼。
“憫徳皇後,不,也可以叫花二……您好像很不一樣了……”良久,劉蕙遲遲一句。
程英嚶仰起頭,五月的日光落入她眸底,微光流轉映亮了她的瞳。
他說,要向著光而去,她答應過他,會聽話。
淹埋在塵土和時間之下,“花二”的殼子,如果得見那麼一絲絲光,沒有誰願意一直躲在裏麵吧。
何況程家十三女,東周憫徳皇後,她本就是這世間的一縷光。
“以前是以前,如今底細都揭穿了,還講虛招,累不累?”程英嚶挑出指尖一點胭脂沫子,“再說了,若是對皇後不坦誠相待,就未免太小家子氣了。”
劉蕙低頭,指尖攪著冰碗裏的蜂蜜西瓜,長久的沉默,額前二寸長的瑪瑙珠子垂下來,明滅在眸底晃來晃去。
程英嚶沒放在心上,正要告辭離去,忽聽得宮人竊竊的議論聲,從太液湖上傳來。
“今年的蓮荷開得好,宮裏都歡喜呢。”劉蕙悠悠一句。
程英嚶下意識的看了過去,然後心跳都在瞬間靜止。
太液湖上一葉扁舟,舟中一雙璧人。男子一襲緗袍,金冠墨發,飄飄然立於湖心,若說郎君似蓮華,不若說蓮華似郎君。
他身旁一位女子,做宮人打扮,正搖著櫓,將小舟往漫天蓮荷裏劃,但動作太過生疏,小舟歪歪斜斜,一看就是假扮的槳夫。
“皇後好打算。硬的不行來軟的,今兒邀我來,怕真正目的就是讓我瞧見這一幕吧。”程英嚶的目光霎時冰冷,刺向了劉蕙。
劉蕙緩緩拾了塊西瓜送進嘴裏,甜香入喉,似乎滿意的笑:“憫徳皇後,哪怕沒了沈銀,盛京也有的是好姑娘,並不比您差的。”
“是麼?”程英嚶丟下兩個字,就轉身出了亭子,視線已經可以確認,湖上舟中兩人的麵容。
一人郎君如玉,西周皇太子,趙熙行,他似乎挑選著哪一朵蓮荷最美,摘來贈美人。
而他身邊扮作宮女的美人,雪羅帷帽下依稀可見柳眉如煙兩頰緋,一雙明亮的杏眸看向趙熙行,笑得彎彎。
郎行妾隨,人如畫,連這打朵兒的蓮荷五月的日光萬頃的碧波,一切都剛剛好。
程英嚶腳步一頓。
盛京有的是好姑娘,並不比您差的。
冥冥中,劉蕙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像一柄刀一樣,往她耳膜上紮。
是了,這話,也是對的,她不應該不承認。
比她程英嚶美,比她程英嚶家世好,比她程英嚶清白,甚至比她程英嚶更受天下祝福,這樣的姑娘,有的是。
她以為趙熙行屬於她的自信,又能從何而來?
傻。她果然是被那個人寵傻了,真以為她程英嚶就獨一份了。
程英嚶忽的就升起一股挫敗感,甚至那個佳人的臉都沒看清,她就開始拐了方向,往宮外走。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麼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麼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麼。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麼?”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剎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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