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正是!勞駕各位貴人稍耐!我家姑娘說馬上,馬上了!”這時,容巍和筎娘從後院走出,向堂中諸人解釋。
因為是臘八家宴,程英嚶又住在賈府,所以吉祥鋪的人也都來了,除了一個蕭展,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誰也不知道他忙什麼去了。
賈韋氏恍然大悟:“小別勝新婚啊。”
趙熙行臉皮一燙,輕咳兩聲:“本殿豈是那般膚淺之徒。”
“還等什麼等!先把酒席擺開了說!臘八粥呢,我也要一碗!”堂中又多了聲音,前廳的雕花門從外打開,兩抹人影咻的衝了進來。
“好冷好冷……”稍小的人影摸著耳朵,首先衝到容巍跟前,一笑,“阿巍!”
“參……參見賢王殿下。”容巍行了臣禮,瞥了周遭一眼,意外有些心虛。
“你怎麼來了?”趙熙行瞪著趙熙徹,頓了頓,目光又看向他身後跟著的女子,“還有遲春姑姑,賈府成酒樓院子了不成。”
“參見皇太子殿下,帝姬,國公夫人。”遲春坦然一福,也走到容巍身邊,看了眼趙熙徹,“奉皇後命,順便來盯梢。”
於是屋子顯得格外熱鬧,窗外是北風唿嘯,窗內是歡宴如春,禁不住趙熙徹嚷嚷,提前開了席,觥籌交錯不論君臣,燭火將每一個人的臉都映得發紅。
趙熙行抱著一個清水花觚,觚裏養著兩枝梅花,是他今兒早些折的,他不斷拿眼神飄著後院,想著佳人鴉鬢梅花的情景,爬樹的醜事都能忽略不計了。
終於一聲微響,身旁的繡墩被拉開,香風盈袖。
“賈府苑子有的是梅花,需得你從宮裏帶來。”嗔怪的女聲傳來,又憋不住笑,“討哪門子乖,都沒討到點兒上。”
趙熙行轉頭過去,眼眸瞬地亮了:“那怎麼能一樣呢,本殿路過某個園子,覺得這兩枝特別好看。你上次不是在東宮梅花簪發麼,以為你喜歡,故摘了來給你。”
頓了頓,趙熙行的目光又打量了女子,愈發明亮了:“你特意打扮了……好看。”
“呸,莫非我平日就不好看了?”程英嚶輕啐一口,卻壓不住的歡喜。
她確實是特意打扮了。蟬翼髻珊瑚釵,黛眉嫣脂兩靨緋,藕荷襖子水紅裙,腰間金綾綾的宮絛不堪一握,低頭莞爾間眉心花鈿嬌。
反正她程英嚶,絕對不是為趙熙行打扮的,也就是閑了,好玩。
“好看,你在我心裏,總是最好看的。”趙熙行的手從桌底下伸過去,輕輕捏了捏她小手。
“油嘴滑舌。”程英嚶抿嘴,看了一眼忙著喝酒談笑的眾人,也沒有抽手迴來。
那廂,趙熙徹已經半壺酒下肚,眸底起了迷濛,正舉著酒壺攛掇遲春:“你離阿巍那麼近作甚?離遠點!過去!”
遲春也喝了酒,君臣拋腦後了,半開玩笑半正經道:“奴婢憑什麼不能挨那麼近了?這是賈府,又不是宮裏,座位上又沒殿下您的名箋。”
趙熙徹打了個酒嗝,嚷嚷:“不行!你,你跟我劃拳!贏了我賞你小板凳坐,輸了你自己搬小板凳去!”
遲春剛想應,又覺得不對勁:“殿下?這不是橫豎奴婢都要搬麼?有差麼?”
“不管不管!劃酒拳,是英雄就來一盤!我以前在勾欄間學的,人稱無敵小五郎!”趙熙徹豪情萬丈,五魁首就伸出去了。
“來呀!六六六!”遲春也迎了上去。
二人一來一去,夾在中間的容巍有些尷尬。
很明顯,左右兩邊都喝高了。賈府不若大內,沒有森嚴的宮規,諸人都是難得,但他是武將,吉祥鋪外從不沾酒,所以清醒得有些格格不入。
尤其是兩人還劃起拳來了,誇的海口越來越大,開始還是以前的東西不算數,後來就成了跟到最後才是牛,全然忘了中間還夾著個真正當事人。
忽的,趙熙徹吼出一句:“不行,賭注小了沒意思!這一盤,你若贏了,阿巍給你……”
容巍終於歎了口氣,他斟了一杯酒,起身,碰住趙熙徹的酒盅:“殿下,這一盤,草民和您來罷。若您輸了,方才這句話永遠不許再有,若您贏了……草民……”
趙熙徹眨巴眨巴眼,努力找迴神智:“什麼?”
容巍唇角一勾,湊上去,在少年耳邊低語了幾個字,誰都沒聽到,旁邊的遲春也沒聽到,她隻看見趙熙徹忽的就紅了臉。
然後容巍持酒一飲而盡,小小的一盅,眸底卻起了如煙醉意。
這邊喝得歡,那邊老大不小的筎娘和賈韋氏也不落下風。
賈韋氏比筎娘還長十幾歲,頭發都銀白了,卻意外的精神矍鑠,她出自名門京兆韋氏,和東周的韋皇貴妃,也就是如今的了心師太一姓同宗。
是以舉手投足間都格外大氣,但凡開心了,哪管規矩禮儀,君臣都不在乎,和筎娘挽著手臂稱兄道弟。
“國公夫人,我這心裏樂呀,終於把二姑娘嫁出去了……十九歲了,不容易,眼看著就要老了,終於有人要了……”筎娘一把鼻涕一把淚,錘著心口道。
賈韋氏也抹著眼眶:“老身懂,都懂……老身也愁沉晏那小子啊,二十五年了,鄰居家的都抱娃了,他還沒碰過女人……如今終於……”
筎娘狠狠擤了擤鼻子,道:“國公夫人,我家二丫頭就拜托了,她如今住您府上,若有什麼做得不好的,您多擔待……”
“好說好說!我那外孫早就告訴我她的事兒了,說了那麼些年,終於柳暗花明……老身稀罕都來不及,今後就當她是我外孫媳婦兒疼……”賈韋氏拍了拍胸脯。
兩個老人家又哭又笑,嚷成一團兒,剩下的就還有個趙玉質,忙著把席上好吃的菜打包起來,嘴裏念叨著拿迴去給小鈺子嚐嚐。
“怎麼國公夫人都一把年紀了,脾性還是這般……”程英嚶看向賈韋氏和筎娘,無法無天四個字,到底沒出口。
趙熙行毫不意外,笑笑:“我小時候好鞠蹴,羊皮球能踢到帝宮琉璃頂上去,然後父皇取了藤條揍我,我能拆了腰帶和他對打。”
“乘風郎……怪不得要來砸我的花兒了。”程英嚶略有醉意,伸出一根瑩指,一勾男子鼻尖。
“我的意思是,我們賈家有些脾氣,還是一脈相承的。”趙熙行眸色微深,捏住那根瑩指,放在唇邊一啄。
“呀!”程英嚶感到指尖一燙,立馬縮了迴來,佯怒,“大堂廣眾的,你不要臉,我可是要的。”
趙熙行笑意愈濃,不再捉弄她,起身往後門溜,向她招手:“噓,這兒太鬧,你跟我來,我帶了好東西給你。”
程英嚶看了眼席上鬧得一塌糊塗的眾人,偷偷離了席,跟著趙熙行而去,後者帶著她在賈府穿行,進了一處廂房。
“這是哪兒?賈府太大,我都還沒時間處處瞧過呢。”程英嚶坐下來,支著腦袋醒酒。
“本殿的房間。以前每次迴賈府,都是住這兒,外祖母每天都令人打掃著,本殿隨時都能迴來瞧她。”趙熙行很是輕車熟路,從外麵抱了個食盒進來,放在案上,“你嚐嚐,我親手做的。”
程英嚶打開,一碗臘八粥,隻是顏色有些詭異。
西周皇太子第一次下廚,自己做的?
程英嚶臉色幾變,勉強擠笑:“能吃麼?”
趙熙行聞言有些不樂意了:“今兒家家戶戶臘八粥,本殿倒是覺得,要親手做的方顯誠意,自然跟外邊的不一樣,你還信不過本殿手藝?”
程英嚶給自己打了打氣,才拿起湯匙嚐了口,咽下去:“好吃,太好吃了!”
然後她一個轉頭就猛灌茶水,那已經不是難吃能形容的了,但看在這廝的麵兒上,她不介意味覺失靈。:筆瞇樓
趙熙行看著女子喝好茶,目光漸漸熾熱起來,程英嚶一個激靈:“趙沉晏你喝醉了?可不得耍酒瘋!這是在長輩府上!”
“說過了,本殿每次迴賈府都住這屋,沒人會進來打擾的。”趙熙行起身關門,淡淡道,“外祖母今天有句話說得特別好,什麼小別什麼新婚的。”
“哪句?”程英嚶開始沉思,沒想到趙熙行就湊到了她跟前,氣息發燙。
“鴛鴛,吃飽了麼?”
“吃,吃飽了呀?”
“那……現在該本殿了。”
如霧簾幕深處,傳來低低的笑聲和嗔怪聲,然後燭火熄滅,就是另外一種聲音了。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麼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麼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麼。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麼?”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剎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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