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去蕪入帳內(nèi)睡覺去了,司馬羨在營地四周巡視了一迴之後並沒有去休息,反而在快要熄滅的火堆裏加了一大把柴火,呆坐在火堆麵前出神。
對於自己一時意氣,一刀砍掉嚴(yán)德的手臂而給信都帶來如此之大的麻煩,司馬羨是心中是很侯歉意的。但是他並不後悔,此時如果讓他重新做一次選擇的話,他也會毫不猶豫砍掉嚴(yán)德的那隻髒手的。因為,嚴(yán)德侮辱了侯傲雪,他的郡主。
司馬羨是侯傲雪在那三年的遊曆之中識得的人才,拿著侯傲雪一封口都沒封的薦書來到信都的他,從信都王府的一名小小侍衛(wèi)做起,區(qū)區(qū)數(shù)年之內(nèi),憑借著自己的武功才幹升到了信都王的侍衛(wèi)隊長,前信都王侯越死後,侯傲雪接掌信都,他也理所當(dāng)然的成為了侯傲雪最為信賴的侍衛(wèi)隊長,隨侯傲雪征戰(zhàn)四方。直到現(xiàn)在,司馬羨還清楚的記得五年前初遇侯傲雪的情形。
五年前,五年七個月零十四天前,那時的司馬羨,還隻是沛郡龍亢縣的一名落拓刀客,每天最大的任務(wù)就是想方設(shè)法的搞到足夠多的銅子,去那間無名的小酒館買三個銅子一碗的劣酒喝。
那ri在下雪,司馬羨記得很清楚,鵝毛般的大雪在龍亢縣破敗的街道上紛紛的飄揚(yáng)著,他背著那把跟隨了自己近十年的也是身上唯一值錢的大刀走在通往龍亢縣唯一的當(dāng)鋪的路上。道路兩旁的店鋪大多關(guān)門歇業(yè),這麼冷的天,是不會有生意上門的。還在堅持著的幾家大多也半閉著大門,隻留個挑子在外頭隨著風(fēng)雪招搖著。
路過那riri去喝酒的破酒館門前時,酒香伴著暖氣從門內(nèi)衝進(jìn)了司馬羨的鼻子,**的吸了口氣,司馬羨緊了緊身上已經(jīng)單薄得不能再單薄的衣裳,埋著頭,加緊腳步,想快點(diǎn)去把刀當(dāng)?shù)簦ツ瞧凭起^裏換幾碗熱酒來暖活身子,過酒癮。至於明天怎麼辦,司馬羨是一點(diǎn)也沒有想過。
埋著頭尋思怎麼從那能從骨頭裏榨出油的當(dāng)鋪朝奉手裏多磨出幾文錢司馬羨一不留神,和從那名字都沒有的破酒館裏出來的一個醉熏熏的無賴撞了個滿懷。司馬羨到?jīng)]什麼事,那無賴卻撲騰倒在了雪地裏。同那被司馬羨撞倒的無賴一起從破酒館裏出來的還有另外其他幾個無賴。眾無賴見自己的同伴被司馬羨撞倒,發(fā)了一聲喊,一起衝了上來,把司馬羨圍了起來。
司馬羨當(dāng)時隻是冷冷的看著眼前摩拳擦掌要上來打他的一群無賴,什麼話都沒說,他不是怕事,隻是不想多事而已。
那被司馬羨撞倒的無賴伸手推開兩名想來扶起自己的同伴,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走到了低著頭的司馬羨麵前,上下打量了他好一陣之後,發(fā)出“嘖嘖”的嘲笑之聲,道:“我當(dāng)是誰大雪天披著件單衣滿地沒頭沒腦的亂撞呢,原來是咱龍亢縣的大刀客小司馬啊。怎麼著,這雪天,不去老羅那喝三個銅子一碗的好酒,在這撞你大爺我?guī)謫崮亍丁背著把削豆腐如泥的寶刀呢,這是要去哪行俠仗義呢。”
“哈哈……”附和著那無賴刻薄的話語,眾無賴一起發(fā)出了刺耳的大笑。
司馬羨依舊低頭,拱了拱手,道:“無甚事情,隻是趕著去賣刀,一不小心,撞著了,對不住。”說著,便舉步要離開。
“等等……”那無賴攔住了司馬羨,打著酒嗝道:“你撞了爺們,說聲對不住就要走了,哪有那麼好的事情,要不,你家大爺我在這裏給你說聲對不住,你讓你大爺我撞下如何。”
“那你要如何處置。”司馬羨是真的不想和這無賴糾纏下去了,天sè越加不暗了,如果再不去,當(dāng)鋪恐怕就要關(guān)門了。破酒館的掌櫃隻認(rèn)銅子,抵押的物件一概不要,要是當(dāng)不成,今ri這酒蟲怕是壓不下去了。
“哈哈哈哈……”那群無賴發(fā)出一陣大笑之後,被司馬羨撞倒那無賴應(yīng)該是領(lǐng)頭的,站出來猖狂笑道:“往常常聽人說那什麼韓信受跨下之辱,最後當(dāng)了諸侯王。那韓信是從無賴的褲襠下鑽過去的,正好,咱也是一無賴,今天,你小子就從你大爺我的褲襠下鑽過去吧,看看你小子以後能不能當(dāng)個諸侯王什麼的光宗耀祖,不過……”那無賴特意的把聲音拉長,大笑道:“你小子知道你祖宗是誰麼。”
“哈哈哈哈……”那笑聲是如此的刺耳,但是司馬羨卻絲毫不為所動,走到那無賴麵前,撲騰一聲趴了下來,就那麼的,從那無賴的跨下鑽了過去。
“啊……”那群無賴沒有想到司馬羨那麼爽快的就鑽了過去,呆了半晌之後,司馬羨說話了:“我可以走了麼。”
“走吧,走吧……”那無賴笑得更是暢快,大笑道:“孬種,走吧,別在這裏擋你大爺?shù)穆钒 !?br />
“滾吧……”
“滾吧……”
眾無賴也隨著囂張大叫道。
司馬羨歎了口氣,手伸向了背上的大刀……
刀光一閃而過,司馬羨歎了口氣,大步前行。不管後麵的眾無賴如何的驚叫著,感歎自己的帽子在一瞬間掉落到了三丈之外的雪地上。
街旁的酒樓之上,一道清澈目光目送著司馬羨大步遠(yuǎn)去。
掂量著手中的四十多個銅子,司馬羨邁入了破酒館,一、二、三、四、……四十三、四十四,四十四個銅子,一把伴隨自己十多年的刀,在那刻薄朝奉的嘴裏就隻值四十四個銅子,連多一個都不行,多一個便好了,便能多喝一碗了。
“四十二個銅子。”司馬羨把四十二個銅子排到了櫃臺上,本來趴在櫃臺上打瞌睡的中年掌櫃立時jing神了起來,點(diǎn)了點(diǎn)櫃臺上的錢後,一把掃到抽屜裏。再拿出三隻泥碗,抱著一個酒壇小心的倒著摻了水的劣酒。
掌櫃一邊倒,司馬羨一邊喝。一十二碗酒不多時便倒到了司馬羨的肚子裏了。打了個酒嗝,司馬羨穩(wěn)步走出了破酒館。他還清醒得很,一十二碗酒雖多,但是卻不能讓司馬羨醉倒。不過他在走出酒館,步上街道之時,卻以為自己醉了。
風(fēng)雪紛飛中,一襲白裘的侯傲雪步到了司馬羨的麵前,道:“走,我請你喝酒,醉倒為止。”司馬羨跟著他去了。
龍亢縣最好的酒樓裏,司馬羨正一壇一壇的灌著最好的美酒,而侯傲雪則在一邊自斟自飲,怡然自樂。灌到第四壇的時候,司馬羨終於醉了,終於暢快淋漓的醉了一場了。
此後,司馬羨在酒樓裏呆了七ri,riri大醉,而侯傲雪則依舊在一旁自斟自飲,仿佛一切和她都沒有關(guān)係。
第八ri,司馬羨從醉鄉(xiāng)裏掙紮著醒了過來,但是侯傲雪已經(jīng)不見了,酒樓的小二托著一個盤子過來了。
一壇酒、看封泥至少有有十五年了。
一把刀,是司馬羨當(dāng)了四十四個銅子的那把帶了十多年的刀。
一錠黃金,金光燦燦,應(yīng)該是五十兩的。
一封書信,封皮上寫著薦書兩個大字,口也沒封。
最後,是一張白紙,上書七字,
兒須成名酒須醉。
司馬羨一聲大笑,將那壇酒一氣喝光,再將薦書與黃金塞入懷中,最後是刀和那張寫了七個字的紙。
刀光之中,白紙化為片片蝴蝶,紛紛飛舞。
“兒須成名酒須醉。”司馬羨喃喃念著這七字,當(dāng)初,就是這七字,讓甘願落拓的他選擇了拿著薦書到了信都,成為了王府侍衛(wèi),再一步一步的升到了侍衛(wèi)隊長,隨侯傲雪征戰(zhàn)天下。
這次保護(hù)贏去蕪,是侯傲雪親自向司馬羨交代的任務(wù),要求他無論如何也要保證贏去蕪的安全。看著侯傲雪關(guān)切的目光,司馬羨點(diǎn)頭答應(yīng)。
迴想著這幾年的經(jīng)曆,迴想著當(dāng)初風(fēng)雪之中一襲白裘出現(xiàn)在自己麵前的驚豔,迴想著侯傲雪說到贏去蕪之時眼中出現(xiàn)的迷醉神sè。司馬羨無聲的苦笑著。
贏去蕪比你好,司馬羨。司馬羨在心中**的提醒著自己,郡主喜歡他,不希望他受到任何的傷害,所以你,司馬羨,也不能讓他受到任何的傷害,因為如果他受到了傷害,郡主、會傷心的。
此去di du,危險肯定是有的。先不說中山國那邊有可能得到消息來破壞兩國結(jié)盟,就是到了di du,更大的危險還在等著贏去蕪呢。
侯傲雪將自己的猜測全部講給了司馬羨,吩咐他到了di du之後要隨機(jī)應(yīng)變,但不可把自己的猜測講給贏去蕪,贏去蕪太重感情,把一切都想得太好的毛病侯傲雪是很清楚的,把自己的猜測將給他聽他不一定會相信,反而會在贏無傷麵前露出馬腳,還不如瞞著他的好。
司馬羨搖了搖頭,從紛雜的思緒中掙托出來,眼前的火堆已經(jīng)熄滅了,隻留下幾縷渺渺的煙氣飄蕩著,再看看天,竟然已經(jīng)開始泛白了。
自己居然坐了一夜,司馬羨苦笑著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新的一天,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