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兒子’裏，沒有絲毫感情，冰冷僵硬，充滿了惡念。


    秦非靜靜抬頭，看著眼前的梅格，悄然發動了能力。


    地下室裏的一切如同泡沫破碎，顯出了原本的樣子。


    牆角處, 垂掛著三根鐵鏈，鐵鏈的下方，是一具幹枯的屍體，骯髒、瘦小、惡心，完全沒有昔日德郡珍珠的半點影子。


    這小小的屍體旁邊，還有一個隻殘留著少許血絲的骨架, 一個精致的琉璃杯盞倒在一邊，紅茶潑灑出來, 和地上大片的血跡混合在一起，分不出你我。


    眼前這個重新恢複了容貌的梅格，變得透明而縹緲。


    秦非能夠感覺到，從眼前這個女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波動，汙染指數最少高達七千……


    除了她們之外，秦非從沒有遇到過這麼棘手的敵人。


    硬打是打不過的，隻能試試勸降……


    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露出一個微笑。


    “不精彩。”


    “不值得，為了他獻上你的生命……你應該，更耀眼的活著。”


    邊說話，秦非邊慢慢離開了原來的位置，踏步走向那個玻璃杯，彎腰拾起了它。


    溫熱的血液和冰冷的杯子，二者形成了奇妙的觸感，讓秦非剎那間，感受到了這杯子和梅格之間的聯係。


    這裏，就是她以後的容身之所。


    不管梅格現在究竟變成了什麼, 還是以某種自己還不知道的形式存在著，住在這小小的杯子裏，秦非覺得心頭一陣發堵。


    生前被囚禁於黑暗中，死後也隻不過是換了一個地方被囚禁。


    想到這裏，秦非真心實意地說道：“你應該獲得自由、陽光，不應該在這裏……”


    他說著，覺得自己的話有些輕飄飄的。


    即使他同樣經曆了一遍梅格的人生，也沒有辦法大言不慚地說，自己理解她的痛苦。


    怎麼能理解呢，那麼多深沉的苦難，怎麼樣才能理解？


    梅格的遭遇，讓秦非想起了以前還在東寧城時，在黑街上偶然看到過的那些人口拍賣。


    那些人裏，有小孩，有女人，除了能幹粗活的那種，那些女人大多數的衣著都很考究，臉蛋都很漂亮精致。


    那麼多麵龐，上麵卻有著同一種情緒, 那就是絕望。


    而那些被賣掉的女人，秦非便再也沒有見到過她們出現了。


    黑街上, 還總是會有一些莫名出現的，奇怪的孩子……甚至他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員。


    “我可以給你自由。”秦非忽然說了一句。


    梅格嘴角勾起的瘋狂笑意還沒有落下，便怔在了原地。


    “自由……”


    她呢喃著，聲音裏滿是迷茫，倒是終於有了之前的那個嬌憨少女的感覺。


    “嗯。”秦非點點頭：“你不應該為了這個人葬送自己，一切都結束了，你可以重新選擇人生，不要去耳邊的聲音，去聽你自己內心的聲音。”


    “內心的聲音……”梅格還是傻呆呆地，重複著這兩句話。


    秦非憐憫地看著她。


    他沒有告訴這個少女，她已經死去了恐怕有幾百上千年，沒有告訴她，她已經沒有了機會重來，更沒有告訴她，甚至現在的她都是虛假的，隻是個複製品，就連那些痛苦，可能都是假的……


    如果連自己本身都是虛假的，他怕這個已經及及可危的少女徹底崩潰掉。


    “造孽啊……”


    秦非心裏歎息著，不知不覺中，對於自己的身世，倒是沒再有那麼悲觀了。


    無論是不是人為製造的試驗品，是不是虛假的人生，最起碼，他過過幾年還算幸福的日子。


    盡管這幸福很虛假，但隻要經曆過了，便不算真的虛假。


    梅格終於下定了決心，警惕不安地看著秦非——或者說，看著這個她第一次見麵的兒子。


    懷孕的時候，她很想把這個孩子給弄死，但是那十個月，勞倫斯給了她充足的食物和幹淨的水，告訴她，如果好好生下這個孩子，就讓她出去。


    梅格便生了。


    她當然被騙了，但不管怎麼說，這個孩子在自己肚子裏呆了十個月，母子連心，她生不出太大的惡意。


    當然，也生不出母愛。


    秦非並不介意，笑著迴望，給了梅格一個肯定的眼神。


    “試試，又能怎麼樣呢？反正總不會比現在更糟了，對吧？”


    梅格突然笑了，滿室生花，好像照亮了這個陰暗的地下室：“你說得對，最壞還能怎麼樣呢？”


    她說著，毫不猶豫地化作一陣煙，跳進了杯子裏。


    濃厚的灰霧剎那間彌散開，天花板上麵，隱約傳來人的慘叫聲，驚恐的尖叫聲，這些聲音劃破了夜晚的寂靜。


    迴歸杯子的梅格，變成了貨真價實的汙染源，開始影響整個古堡的人了。


    必須快速解決這個問題，不然事情最終還是會演變成之前的樣子。


    秦非深吸一口氣，拿起杯子，看向了仍然在裝死的黑狗。


    “王誌，我需要你的血。”他冷靜地說道。


    “汪？”黑狗裝不下去了，驚恐地抬頭。


    凎！


    剛剛就應該咬死他！


    王誌心裏怒罵一聲，他現在隻是一隻狗，怎麼反抗秦非？！


    就在他又驚又怒的時候，秦非已經來到了他身邊，在他的屁股上劃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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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鮮血順著毛發向下，疼得黑狗汪汪直叫，奮力反抗。


    “你慌什麼？就是用黑狗血辟邪啊，不是要宰了你，站著別動！”


    秦非喝了一聲。


    王誌立馬不敢動了，眼淚汪汪地站在那裏，任由秦非動作。


    “等老子出去了，非得揍你一頓……不對啊，我打不過這家夥……”他有些無奈地想著，自己都沒有發覺，驚恐的情緒在秦非安慰之後，慢慢舒緩了下來。


    秦非把杯子湊到黑狗旁邊，接著滴下來的血液。


    滴答——滴答——


    隨著杯子裏有越來越多的黑狗血，地下室中彌漫的黑霧似乎也變得越來越少，尖叫聲慢慢減少，昏暗的蠟燭似乎都能照亮了更多的地方……


    而隨著這一切的發生，秦非感覺手中的杯子和他之間有了某種密切的聯係。


    隻要他想，他隨時可以通過這個杯子，完成某種事情。


    而這個杯子的作用，就是放大人心中的占有欲……


    四周開始變得虛幻，古堡消失，黑狗消失，在這一切都要消失掉的最後一秒，秦非聽到了一個虛無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別忘了你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