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早飯,聽李長河匯報了藥廠情況,甄十娘便帶了秋菊冬菊等人來到新買餘伯的那座房子。
沈鍾磬催促著要把後院倒出來,甄十娘想了一夜,決定把這裏收拾了,專門讓秋菊領(lǐng)著個小丫鬟伺候簡武簡文住在那兒,一來也防止祖宅裏人多嘴雜走漏風(fēng)聲,二來她也不用再擔(dān)心沈鍾磬搞突然襲擊,深更半夜地從天而降。
房子雖隻有三間,但麵積卻很大,東屋一鋪通炕能睡七八個人,甄十娘索性讓人隔斷出一個暖閣給丫鬟住,又把廚房改成客廳,門口豎一個紅木花鳥紋大插屏隔成迴廊,西屋專門改做書房,大格局定了,其他布置甄十娘一蓋不幹涉,全由簡武簡文做主,貼他們喜歡的畫,挑他們喜歡的裝飾,擺放他們喜歡的玩具,直把簡武簡文樂翻天。
“……我可以給院子起名嗎?”簡文拉著甄十娘的手,指著門楣,“修一個匾掛在上麵!”
三間破草房也起個名?
甄十娘覺得好笑。
可是,看著兒子一臉的認(rèn)真樣,甄十娘卻不想撫了他的意,想想左右這裏不會來大人,左不過是他們的一群小朋友,就點(diǎn)點(diǎn)頭,“可以啊。”低頭看著簡文,“西蜀楊子雲(yún)住所簡陋,還有個名字叫草玄堂呢,我們文哥打算給這裏起個什麼名字?”
“儒商齋!”簡文一本正經(jīng)地挺起小胸脯,“我要先做大商,再從儒……”
有這麼取名的嗎?
甄十娘被一口唾沫嗆著,劇烈咳嗽起來。
簡武推門進(jìn)來,正聽見這話,立時瞪起眼,“什麼儒商,難聽死了!”使勁搖著頭,“不行,不行,這是我的院子,絕不能讓你亂來!我得起個響亮的名字……”他認(rèn)真地想了想,“就叫霸王居!”昂首挺胸地瞪著簡文,活脫脫一個小霸王。
“我先起的!”簡文漲紅了臉。
“這是我的院子!”。
“也是我的!”簡文不甘示弱,“我是哥哥,我說了算。”
“娘說你才比我大一個時辰!”
……
一言不和,兩人又吵了起來。
甄十娘一個頭兩個大。
兩個名字都太孩子氣,她一個也不喜歡,可是,這是孩子的喜惡,他們還小,喜歡把自己的理想掛在高高的門楣上,再翹起腳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去追求,她沒理由用大人的意誌去阻撓,看著兩人爭吵不休,甄十娘索性邁步進(jìn)了東屋,看李長海帶人量尺寸定家具。
這院子是他們的,名字還是他們自己協(xié)商去解決。
到底是簡武的拳頭硬,打不過他,簡文最後還是發(fā)揮了儒士風(fēng)度,退一步海闊天空。
小哥倆的三間小草房從此正式命名為霸王居。
簡武也很仗義,見哥哥終於讓步了,也同意將書房的一整麵西牆都給他,讓他放書櫃擺自己喜歡的書。
看著簡武一臉得意洋洋的小模樣,甄十娘太陽穴直蹦,這孩子被自己縱容的太霸氣了,凡事喜歡獨(dú)斷專行,將來會不會沒有女人緣,娶不上媳婦?
想起自己最深惡痛絕的就是沈鍾磬這點(diǎn),甄十娘隱隱地開始為兒子的未來擔(dān)憂,“……要不要改改他這個毛病?”甄十娘在心裏盤算,琢磨了半天,又搖搖頭,“……從小沒爹,孩子再不霸氣些,以後她不在了,會被人欺負(fù)死。”
若性子太棉,將來也會受媳婦氣吧?
一想到自己的兒子會被另一個女人搶走,操控,甄十娘心裏沒由來就一陣煩躁。一抬頭,瞧見小哥倆正手拉手地商量怎麼給小黑在草房外搭個窩,不覺好笑地?fù)u搖頭。
孩子才五歲,她這都亂七八糟地?fù)?dān)心些什麼。
正胡思亂想著,夏菊匆匆找了來,“……將軍迴來了。”
甄十娘身子一震,“……他怎麼又迴來了?”
領(lǐng)導(dǎo)迴來了,甄十娘不敢再逗留,囑咐了秋菊幾句,“帶文哥武哥好好在這兒玩。”甄十娘隨夏菊匆匆迴到祖宅。
見沈鍾磬臉色陰沉,甄十娘猜是他昨晚的氣還沒消,就親自下廚炒了四個小菜,又烙了一鍋餡餅。
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他總是老板,是自己的衣食父母,無論怎樣,她還是要和他盡力搞好關(guān)係。
果然,看道她親手炒的菜,沈鍾磬心情大好。
吃完飯,主動伸了手過來找她給換藥。
甄十娘趁機(jī)問道,“……將軍今兒沒迴上京?”
“……我去了豐穀大營。”見甄十娘抬起眼,忙又欲蓋彌彰地強(qiáng)調(diào)道,“離這近兒,正好迴來換藥。”說著,想起今天下午看到甄十娘從外麵迴來時身邊一個丫鬟也沒有,“出門怎麼一個奴才也不帶?”這話他已經(jīng)悶一下午了,楚欣怡出門,身邊都是花團(tuán)簇錦地圍了一堆人。
甄十娘拆藥布的動作一滯,片刻才明白過來,又低了頭繼續(xù)拆藥布,“喜鵲的婆家就離這幾步遠(yuǎn),一抬腳就到了。”
霸王居挨著喜鵲婆家,先前甄十娘就告訴沈鍾磬她是去了喜鵲的婆家。
“……下次出門記的多帶幾個丫鬟!”身體本來就不好,這大冷的天竟一個人到處亂跑,一想到她會不小心滑倒,摔了碰了的,沈鍾磬心裏沒由來就一陣緊張,一下午都悶悶的。
“妾知道了。”甄十娘柔順地應(yīng)了一聲,心裏卻在想,“若帶了花團(tuán)簇錦的一堆人出去串門,會不會把人家嚇壞了。”梧桐鎮(zhèn)雖然也有大戶,可她住的這一片屬於平民區(qū),這裏左鄰右舍的除了她,還沒看到誰家有丫鬟的。
“……你這是什麼藥?”見她應(yīng)的柔順,沈鍾磬目光也柔和下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甄十娘動作。
昨天他親眼看見她挖掉了許多爛肉,今天手掌竟沒腫,雖然還有些疼痛,但和她處置之前相比,已經(jīng)是天上人間了,切身的體驗(yàn),他知道,這藥比他見過的所有刀傷藥都好。
帶兵打仗,發(fā)現(xiàn)一味上好的刀傷藥,沈鍾磬比什麼都興奮。
“雲(yún)……”雲(yún)南白藥四個字險些脫口而出。
這藥是她在雲(yún)南白藥的基礎(chǔ)上配製的,不僅能止血活絡(luò),接骨生肌,而且傷口愈合後還不會留下疤痕。
“是簡大夫給的”聲音頓了下,甄十娘轉(zhuǎn)而說道。
這也不算說謊,她就是簡大夫。
“……有方子嗎?”
甄十娘頓住。
當(dāng)然有。
可是,若她說有,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和簡大夫淵源太深?繼而發(fā)現(xiàn)自己就是那個名聲赫赫的簡大夫?畢竟,秘方在哪個時代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沒有哪個人會無緣無故地將秘方傾囊相贈與不相幹的人。
見她頓住,沈鍾磬也覺得自己問的過分了,就算有方子,非親非故的,簡大夫又怎麼會給她?
贈些藥品已經(jīng)是天大的恩情了。
就笑了笑,“……我隻是隨便問問。”
甄十娘舒了口氣,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轉(zhuǎn)而問道,“……將軍這幾天都在豐穀大營?”餘光瞧見沈鍾磬抬頭看她,忙解釋道,“這藥得一天一換,若將軍不能天天來,妾就把藥給您準(zhǔn)備好帶走,記得七天後一定要迴來拆線。”
沈鍾磬好心情地笑起來,“……我這個月都要在豐穀大營練兵。”
他的意思是要天天過來?
甄十娘心裏一驚,下意識地抬起頭,正對上沈鍾磬溫煦的笑容,一時竟怔在了那兒。
一直以來,甄十娘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這樣笑。
不得不說,沈鍾磬的笑容很迷人,對女人有絕對的殺傷力。
見她看著自己發(fā)呆,沈鍾磬笑意更濃,正要逗弄幾句,一低頭,看到剛拆了藥布的手掌,不覺怔住,“……這是什麼?”他錯愕地看著手掌心彎彎曲曲地趴著的幾道蜈蚣似的疤痕。
“噢……”迴過神,甄十娘忙低了頭拿藥瓶,“將軍的傷口太深太長,妾昨天給您縫了幾針。”
“……縫了幾針?”沈鍾磬躲過她的手,驚奇地把右手舉道眼前,“人的皮膚也可以用針線縫?”看向甄十娘,“你剛剛說七天拆線就是指這個?”
甄十娘恍然想起,這個時代好像還沒有傷口縫合一說。
心一陣砰砰亂跳。
石光電閃間,她脫口說道,“華佗傳裏提過的剖腹之術(shù),就是用針線縫合的。”
沈鍾磬兀自驚奇地看著手掌上的縫痕,這縫合術(shù)真的很奇怪,昨天還爛成那樣,今天就已經(jīng)有了愈合之相,一時間,他想起了戰(zhàn)場上那些斷手?jǐn)嗄_的戰(zhàn)士,許多戰(zhàn)士受傷當(dāng)時並不致命,都是因?yàn)閭跓o法愈合,腐爛而死……若這種縫合術(shù)用在軍隊(duì)中……
將會挽救多少生命!
深邃狹長的眸子閃閃地亮起來,“……這就是傳說中華佗的縫合術(shù)?”
甄十娘就暗暗舒了口氣。
“是用桑皮線縫的……”穩(wěn)住心神,甄十娘又恢複了一貫的沉穩(wěn),她伸手拉過沈鍾磬的傷手,一邊換藥,嘴裏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妾也是偶爾在書上看的,說是縫住傷口把肌肉拉緊了,就更容易愈合。”
餘光偷偷覷著沈鍾磬的神色,“妾初時也不信這些,是那年家裏下蛋的母雞誤食了鼠藥,妾不舍的扔,就把它們的嗉囊切開,把裏麵的食物扒出來,把嗉囊洗淨(jìng)後再放入用溫水浸泡過的玉米,然後縫上,結(jié)果那些雞都活了過來。”
這不是假話,因誤食鼠藥的不是一隻雞,而是一批,那年她的確給雞做過這樣的小手術(shù)。想起當(dāng)時的情景,甄十娘笑起來,“喜鵲秋菊當(dāng)時都看傻了眼……”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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