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山色幾分韻？不若頭角住花鳥。


    少年靠在樹幹上閱覽經(jīng)文，額上的枝狀玉角有鳥雀在上麵嘰嘰喳喳。


    抬頭可見雲(yún)端上巍峨的群山虛影，綿延萬裏，高聳如雲(yún)，哪怕未曾凝實，來自莽莽太古的氣息也已籠罩四野。近些時日，李熄安親眼目睹這些群山虛影的出現(xiàn)，並且隨著時間流逝越來越清晰，用不了多久，這些巍峨大山就將出現(xiàn)在現(xiàn)世。


    太行神山隱藏於歲月陰影裏的真麵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森嚴(yán)恢宏。


    青雷乍現(xiàn)，蒼白巨爪出現(xiàn)在老樟樹下。


    一頭兇焰滔天的巨虎走出，嘴裏叼著摞文書。這是那些有古代傳承的家族進(jìn)貢給李熄安的，企圖用此方法避免將來赤蛟出世，對他們清算。每隔一段時間，便由青焰去取來放在湖心島的老樟樹下。這也是少年此刻手裏經(jīng)文的來源。


    他們本來心驚膽戰(zhàn)，可見太行山裏那位沒有拒絕終於放下懸住的心來，由此更加殷勤的進(jìn)貢，那些沒有踏足太行的世家聽說這事同樣進(jìn)貢些許古籍，企圖在李熄安手上討點好處。大山深處一連數(shù)日毫無動靜，這更不由得讓人心安，認(rèn)為赤蛟要麼不再計較他們曾經(jīng)的冒犯，要麼根本不打算走出太行。


    “便這麼算了？”青焰沉聲。


    它龐然虎軀如今毛發(fā)蒼白，斑紋漆黑。奔跑時飛舞，威風(fēng)凜凜。但麵上縱橫左眼的可怖疤痕仍在，它本可以在蛻變時愈合，卻並不如此，它說疤痕也是王者冠冕的一部分，更何況，它永遠(yuǎn)不會忘了那日。


    “我從來沒說就這麼算了。”李熄安緩緩翻頁，頭也不抬，“這是人類自以為是的理解。”


    “但你收下了貢品。”兇獸耿直，認(rèn)為既然收下好處，就代表同意其中的交易。古代附屬的潘國不就是如此進(jìn)貢王朝，讓其能在危難時出兵救亡麼？


    “啊啊……收下了。”少年翻了個白眼，從樹幹上躍下，折起手裏的經(jīng)書對著青焰指指點點。“貓丫頭，你啥都好，就是直。”


    貓丫頭，自那日赤蛟化作人形，以少年姿態(tài)行走大山，便一直這般稱唿身旁的絕世兇虎。青焰倒是不在意，這頭百獸之王十分自然地認(rèn)為赤蛟作為群山中歲月最悠長的生靈，把它稱唿為小輩無可厚非。


    “直？”兇虎不解這個字眼。


    它看著麵前容貌昳麗的少年，感覺對方變了許多。曾經(jīng)的赤色大蛇每次見麵都有種君王般的威嚴(yán)，現(xiàn)在的少年語態(tài)平和，失去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甚至有時候青焰會看見少年自顧自地說著有趣的玩笑話。模樣言語間如同……青焰絞盡腦汁，想起了人類裏的一個形容詞，如同一個親和的鄰家男孩，雖然對方總是稱唿自己丫頭。


    這種變化不知是好是壞。


    沒有森嚴(yán)的君王氣息，如親人朋友，青焰其實打心底覺得這少年模樣的赤蛟棒到極點。


    李熄安把手裏世家妥善保存的經(jīng)文隨手扔到一邊，從青焰帶來的那摞書攤裏又拿起一本。


    “我不會對他們怎麼樣，但有些孤魂野鬼還滯留在世間，我會親手送他們?nèi)ポ嗈挕！?br />

    少年說完，又坐迴樹枝上，打開古籍閱覽起來。先前因為他起身受驚的鳥兒又飛迴來停在他角上，梳理起羽毛，還時不時瞥向樹下的青焰，眼神有種莫名的不屑。這一蛟一鳥在老樟樹上蕩漾，呈現(xiàn)在青焰眼中有種說不上來的詭異和諧感。


    兇虎就地趴下，曬著太陽。


    等到太陽微微西斜。


    青焰也不再停留，巨掌發(fā)力，化作青光離去。路途中它心底思索，覺得也許需要找到些山民，詢問下“直”是個什麼意思。


    …………


    看著青光遁走山野，少年收迴目光。


    這些世家珍藏的古籍為他重新認(rèn)識世界提供了很大的幫助。


    雖然與他記憶裏為人的記憶大致相同，但區(qū)別仍然存在。夏商周中有名有姓的帝王對不上號這是一則，他印象比較深刻的武王伐紂也成了另一說法的王朝迭代，封神傳說隻在古籍中那段隱秘曆史裏提到，三皇五帝的說法更是不顯，所以這個時代生存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稱唿自己為“大炎子孫”，封號取自夏商周後將諸國統(tǒng)一的大炎帝國。而人類中的崛起生靈手持的古器大部分來自夏商周這三個古老王朝。


    那個時代的人們用青銅古器封存天地真靈，讓神通可以延續(xù)，哪怕在數(shù)千年後的今天，封存的靈依舊沒有完全消失，被崛起生靈拿來使用，作為世家底牌。


    少年抬頭遙望巍峨起伏的虛幻高山，在這些古籍裏，他還得知了一個很有意思的秘辛。


    這個時代的人們努力千年，從頭開始摸索文明的進(jìn)步，累積數(shù)千年的光景隻為了有朝一日能與天地一並崛起，他們手持文明利器，站在世界生態(tài)的頂端，認(rèn)為已經(jīng)足夠，隻需要等待。可他們從太行離開，沒能帶走一草一木，這個結(jié)果李熄安不認(rèn)為是自己的原因，是太行本身的偉力。


    所以，他們終歸低估了自然。


    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在複蘇的天地中，所有生靈皆是爭渡的一簇浪花。


    誰都不例外。


    少年想著，隨手拿起一粒果子喂給角上停留的飛鳥。他的氣息不似大妖，更像山野自然的一部分，最近常常有鳥雀在頭角上駐留，順便打量他，不知道是在好奇這個人頭上為何長出了樹枝，還是疑惑為何老樹枝丫長得像個人。這隻稱得上新奇，一般的鳥在他動彈下時就該驚走了，這隻反而會等待他重新坐迴樹上。


    拿出青銅鼎，上麵篆刻的所有象形活靈都迴到鼎上，唯獨某個角落缺了一塊，


    一隻篆文小鹿還未歸來，它身上攜帶的一縷“靈”也未找到歸宿。


    去瞅瞅好了，再待下去這鳥真要在他頭上築巢。少年祭出青銅鼎，一溜煙地把地上的經(jīng)文古籍收進(jìn)去，他在樹枝上起身，抬首，金色燭火於眼底燃燒起來，白皙的脖頸和麵頰有赤色鱗片浮現(xiàn)。


    風(fēng)起，大山深有生靈看見一抹血玉般的修長身影筆直升空。


    轉(zhuǎn)瞬消失在雲(yún)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