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遠(yuǎn)在徐州的孫露整裝待發(fā)決意南下解決南京事變之時;當(dāng)?shù)蹏倪呥h(yuǎn)省份還未能了解南京所發(fā)生的變故之時;帝都南京周圍的各府縣則早已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由於江南地區(qū)地處京畿周邊。因此無論是皇帝駕崩還是,還是孝慈太後宣布孫首相等人為叛逆,這些府縣都首當(dāng)其衝地得到消息,接到指示。隨著芝蘭的一道懿旨頒布一時間整個江南地區(qū)頓時風(fēng)雲(yún)突起。有些府縣響應(yīng)南京指示慷慨激昂著要討伐逆賊。有些府縣則因質(zhì)疑孝慈太後的合法性而拒絕執(zhí)行南京的命令。而更多的府縣就沒有這麼立場鮮明了。他們要麼是對南京的命令陽奉陰違;要麼就幹脆緘默不語。甚至某些平日裏看似高尚莊嚴(yán)、豪氣淩人的清流名士也顯得出乎意料地平靜。
當(dāng)然這也難怪,由於政治高壓,物欲橫流,明朝的士大夫們一方麵喜好詩詞歌賦,看似蕭散、疏遠(yuǎn)、清遠(yuǎn)、淡放。可他們的骨子裏頭卻透著一肚子的勢利、浮躁、競?cè)∨c焦慮。數(shù)十年仕宦浮沉,更是使這些人變得十分圓滑事故。南京事變讓他們中的某些人**地嗅到了某些特殊的味道。
於是乎,這些走一步看三步、善於給自己留退路官老爺們,自然是不敢在這時候輕易表明自己的立場。他們大多就如此刻龜縮在揚(yáng)州府內(nèi)的知府馬鳴騄一般,暗自觀望著時局的變化。對於孫露孫首相,咱們的這位馬知府是再熟悉不過的了。當(dāng)年孫露還隻是一屆總兵之時就曾駐紮過揚(yáng)州府。而當(dāng)時的馬鳴騄正是揚(yáng)州府的知府。在事隔六年之後馬鳴騄依舊還在這揚(yáng)州城的知府,隻是品級由原來的四品升為了從二品而已。對於這樣的結(jié)果馬鳴騄本人卻很是滿意。在他看來做一個揚(yáng)州知府遠(yuǎn)比被調(diào)去南京做什麼京官要來得愜意得多。有道是伴君如伴虎。這次南京發(fā)生的事變更加證明了他先前的先見之明。但馬鳴騄卻並沒有就此放下心來。因為身為江北重鎮(zhèn)行政長官的他怎麼都不可能象一般小官小隸那般置身事外。況且南京那邊還特地派了個特使過來督促自己。一想到這兒,在書房中轉(zhuǎn)了兩圈的馬鳴騄不由迴頭向著自己的師爺發(fā)問道:“白師爺,京城太後派來的使節(jié)你安頓得怎樣了?”
“迴老爺,那曹公公的住處已經(jīng)被安排妥當(dāng)了。田師爺正在接待他呢。”白師爺趕忙湊上前報告道。
“恩,那城中劉營長那邊沒有什麼反應(yīng)吧!瘪R鳴騄點了點頭又緊跟著詢問道。
“老爺您放心。曹公公的事田師爺那裏處理得很隱秘。劉營長他們應(yīng)該還不知道。這幾日東邊的大營除了增強(qiáng)了警備之外便沒有其他舉動了。”白師爺滿臉堆笑著說道。
“你們還是小心點兒好。那些武夫可不是些好惹的角色。特別是東營裏頭那個周參軍聽說也是個秀才出身,精怪得很。可別讓他看出什麼端疑來!瘪R鳴騄把臉一唬警告道。
“是,是。老爺,咱們一定會小心行事的!眳s見那白師爺一邊唯唯諾諾著應(yīng)聲,一邊又迷惑不解的向馬鳴騄提問道:“不過老爺既然這麼怕東營的人馬,又為何要接待那個曹公公呢?他可是太後那邊派來的人啊!
“你懂什麼。正因為他是太後那邊派來的人本府才如此鄭重其事的接待。你們隻要按照本府的話去做就行了。至於其他的事情先別去管他!瘪R鳴騄白了白師爺一眼後,又一臉正色著問道:“還有現(xiàn)在城裏百姓的反應(yīng)怎樣!
被馬鳴騄如此一嗬斥,白師爺自然也不敢再多語。於是他老老實實地迴答道:“迴老爺,老百姓都在私下裏討論先帝的死因。有說是孫首相殺的,也有說是太後謀殺親夫,還有說是韃派人暗殺的。不過現(xiàn)在城裏的民心現(xiàn)在都還算安定。就是有幾個秀才整日聚在一起評擊孫首相。還說要聲援孝慈太後效忠新帝!
“新帝?哼,連個年號都沒有,哪兒來的新帝。這幫窮酸,越窮越酸!瘪R鳴騄嘲弄地冷哼道。
“那照大人的意思是讓他們閉嘴咯!卑讕煚斶呎f邊做了一個一網(wǎng)打盡的手勢。
然而這一次馬鳴騄卻擺了擺手意味深長地說道:“不。讓他們鬧去。衙門既不要支持,也不要反對。還要做出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來!
“大人的意思是明哲保身?”白師爺有些會意似的問道。
“恩,孺子可教也。老夫這就是在明哲保身!瘪R鳴騄滿意地看了眼前的年輕人一眼,繼而撫著胡須得意的說道:“你沒見揚(yáng)州城內(nèi)外的縉紳、員外、富戶、商人,凡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大多都緘默不語嘛。孫首相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黃河進(jìn)了徐州城。南下咱們揚(yáng)州隻是一眨眼睛的工夫。孫首相有幾斤幾兩,那南京的太後又有幾斤幾兩,明眼人不用想都知道!
“那大人怎麼還放任著那幾個窮酸不管啊。百姓大多愚昧無知,到時候真要給這幾個窮酸轟鬧出事端來可不妙啊。況且您還見了太後的人呢!卑讕煚敁(dān)憂的提醒道。他實在不明白,馬鳴騄既然清楚太後與孫首相之間的實力差距,卻又為何要接見太後的人。還擺出這麼一副與南京曖昧的模樣呢。
眼看著白師爺不解的眼神,馬鳴騄的笑意更濃了。隻見他撫著胡須擺手道:“你剛才不是問本府為何要見太後的人嗎?其實這都是一個理。無論南京的孝慈太後是真,是偽。她終究都是皇儲的親生母親。就連孫首相都未曾否認(rèn)過這點。我等好歹也是大明的臣子,與情與理都該盡一個臣子應(yīng)有本分。更何況這揚(yáng)州府上下的百姓都看著本府呢!
聽馬鳴騄這麼一說白師爺終於明白了。與其說他這是在明哲保身,不如說是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當(dāng)然馬鳴騄的意圖似乎也不止如此。卻見他又長歎了一聲道:“本府有幸做這揚(yáng)州知府,自然要造福揚(yáng)州這一方水土。怎奈我等生在了這亂世,天下一刻也得不到消停。如今首相與太後之間勢同水火。揚(yáng)州又是毗鄰京畿的水陸重鎮(zhèn),是曆代兵家爭奪的重鎮(zhèn)。本府若是貿(mào)然表明立場的話。相信等不到孫首相到來,南京那邊就會先拿本府開刀了。到時候揚(yáng)州府就難免一場兵災(zāi)啊!
“老爺如此深謀遠(yuǎn)慮,真是讓小生自歎不如!被腥淮笪虻陌讕煚斝膼傉\服地抱拳道。
“老夫這也不算是深謀遠(yuǎn)慮。隻能算是明哲保身吧。君不見鬆江、杭州、蘇州諸府縣也不是緘默不語嘛!瘪R鳴騄自謙著搖頭道。
一想到江南其他諸府的表現(xiàn),深受禮教影響的白師爺也不禁跟著感歎起來道:“咳,先帝駕崩,人心思變啊!
“怎麼?你這個小夥子反倒是沒我這半截埋土的人看得開呢。”馬鳴騄頗不已為然的開口道:“這不是人心思變,這叫識時務(wù)。皇上駕崩雖是突然,但天下的士人百姓還是向著皇家的。隻可惜那太後卻不是一個審時度勢的人物,竟在這當(dāng)口上搞出如此大的事來。可見她同南京的那夥兒人根本就是扶不起的阿鬥,注定是成不了大事的。”
“是,老爺教訓(xùn)得是。”白師爺?shù)椭^唯唯諾諾道。
“年輕人,你要學(xué)的東西那還多著呢。別著急這事很快就會過去的!瘪R鳴騄說道這兒,不由拍了拍白師爺?shù)募绨蚪陶d道:“你們幾個先給我安撫住曹太監(jiān)與那幾個刺頭窮酸。待到孫首相入了揚(yáng)州城,咱們再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送去做見麵禮去。這事做得漂亮與否就看你們幾個的事辦得怎樣了。”
“老爺放心,這事小生等人一定為老爺辦得漂漂亮亮的。”知道了大方向的白師爺說起話來也自信了許多。
見此其壯誌滿滿的架勢,馬鳴騄滿意的點了點頭。緊接著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似的補(bǔ)充道:“還有一件事你千萬要注意。那禪智寺住有貴人,無論發(fā)生任何事都不得驚動那裏頭的貴人。更不許讓閑雜人等接近禪智寺知道嗎!
“是,大人。小的已經(jīng)派人暗中在禪智寺周圍保護(hù)。不過,據(jù)探子來報,那禪智寺內(nèi)布置有不少好手?礃幼討(yīng)該是大人您說的那貴人帶來的。那些人看架勢不好惹,對我們的人又很是戒備。所以小的便將人手布置在了寺院的外圍,盡量不去打擾那些人!
“恩,你這事做得不錯,就這麼辦。千萬別去惹那夥人。更不能讓別人知道禪智寺裏有異樣?傊纫龅秒[秘,又不能出半點的差錯!瘪R鳴騄說到這兒,又象是放不下心一般,加重著語氣警告道:“記!辦砸了什麼事都行。就這事千萬不能辦砸。禪智寺裏頭的貴人若是出了事,你我的人頭都將落地!”
麵對馬鳴騄近乎恐嚇般的警告,白師爺自然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此時的他雖然很好奇禪智寺中的貴人身份。但身位師爺?shù)穆殬I(yè)操守告訴他該問的問,不該問的就最好不知道。於是他欣然領(lǐng)命道:“是,老爺!
當(dāng)馬鳴騄與自己的師爺討論著禪智寺住著的特殊客人時。禪智寺中住著的僧人與香客似乎並未覺察到這座古剎的微妙變化。揚(yáng)州芍藥,擅名天下,禪智寺前的芍藥圃更是宏偉,品種眾多,花大如碗。現(xiàn)今雖還未到花期,卻已有零星的遊客暮名而來了。符曉勤與孫克鹹等人正是這其中的一員。
“曉勤兄你們這還是第一次來揚(yáng)州吧。”一身儒服的孫克鹹搖著紙扇熱情的招唿道。時值陽春三月,按理說隆武六年的科考還三、四個月就要開考了。但隨著隆武帝的突然駕崩,隆武朝這一整年的計劃似乎都陷入了混亂之中。意識到今年科考可能被延期的孫克鹹等人於是就放鬆了心情,結(jié)伴來了揚(yáng)州遊玩。恰巧就在他們到達(dá)揚(yáng)州後不久,從南京又傳來了太後封城的消息。一時間整個江左大地人心惶惶。孫克鹹等士子自然是不會放過如此大事的。連日來的討論讓這幾個背景不同的書生們爭論得麵紅耳赤,卻依舊沒能得出一個統(tǒng)一的意見來。見此情形一向放浪不羈的孫克鹹便建議眾人幹脆來禪智寺遊玩,來個莫問國事了。
“小生早就聽說揚(yáng)州繁華,甲於天下。唐時便已有‘十裏珠簾、二十四橋風(fēng)月’之說。不過,這還真得到了揚(yáng)州才能真正見識其繁華啊!狈麜郧谟芍缘母袣U道。
“就是啊。來揚(yáng)州就該去欣賞那些風(fēng)月之色?他y兄,你把我們幾個帶來這寺廟來做什麼。禪智寺雖然是以芍藥聞名於世,可現(xiàn)在花期還沒到呢。若說賞花的話這揚(yáng)州城有的是好地方啊!鳖H為失望的朱震麟俏皮的嚷嚷道。
“俗,俗,俗,真是俗不可耐!”滿臉不屑的周子衡白了一眼朱震麟道。這次關(guān)於南京事件的討論,他與朱震麟的分歧最大,討論得也最激烈。這種充滿火藥味的氣氛,似乎到現(xiàn)在還沒有結(jié)束。
“俗?好貨好色,人之常欲。有什麼俗與不俗的。咱們幾個又不是柳下惠。”朱震麟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道。
眼見著周子衡和朱震麟又要奮起相駁,頗為無奈的孫克鹹與符曉勤互望了一眼後,笑著搖頭道:“好了,好了。我選擇來禪智寺就是想圖個清淨(jìng)。你們兩個猴子要是再打擾了這佛門禁地,那罪過可就大了!
“是啊,子衡、震麟,難得大家出來遊玩,不如就好好欣賞這周圍的美景吧!狈麜郧谝哺鴦窠獾。卻見此時他突然閉上了雙眼,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們聽,這寺內(nèi)好象是有人在撫琴呢!
被符曉勤這麼一提醒,其他人立刻就安靜了下來跟著傾聽起來。果然從寺廟的層層庭院之中飄來了寥寥的雅樂。這琴音清遠(yuǎn)而又豪邁,隱約似乎還夾帶著一絲寂寥與矛盾。而符曉勤等人則象是著了魔一般,循聲緩步而去。在穿過那長長的長廊之後,眾人來到寺院深處的一處花園之中。剛才的琴聲正是從此處傳出的。
隻見假山叢中的涼亭內(nèi)一個身著白衣的儒生正在撫琴,年約三十來歲,旁邊還站著兩名家丁打扮的壯漢。符曉勤等人定眼一看,見此人膚色雖偏黑,但形相清臒,正如其的琴聲一般給人以氣度高華的感覺。頓時眾人就被這琴這人給吸引住了。乃至於都沒在意到一旁正有十來雙眼睛警惕地監(jiān)視著他們。就在此時曲子似乎也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卻見那撫琴男子三指一劃,琴聲頓絕。覺得意由未盡的符曉勤當(dāng)下便忍不住撫掌讚歎道:“好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