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龍宮。
羅冠在此處度過了,最後一段安寧的時光,但可惜或許是三位女龍君的原因,又或許是他如今,享有著元初主之位格,已是“非人”的存在,在子嗣方麵越發的艱難。
耕耘許久,未有所獲。
敖秀膽子最大,要他再試一次大的,說龍族有一秘境,可對延續血脈大有幫助,被羅冠婉拒。
龍君之強悍,非親身經曆者難以想象,更何況這是一場人數方麵極不公平的對抗。
深夜,海上孤月高懸,羅冠踏浪而行,突然道:“天道恆存無所不知,繼任此司職至今,關於元初世界,你可有什麼能告訴我嗎?”
身邊,月光微微扭曲,一道身影浮現,正是那位天道行六,如今的元初宇宙天道。
老許躬身,“拜見元初主。”
羅冠擺手,“起來吧。”
老許想了想,道:“蒙尊上器重,恩賜天道之位,我承繼之後一直,都在追溯過往天道留痕,確有幾分發現。”
“第一,元初宇宙似乎,並非自然形成之物,而是被人以莫大手段予以幹涉,並封印於此。但關於這點,目前我隻是猜測,尚無準確的證據。”
“第二,是界外局勢。吾乃天道,交感內外,符道此番天羅地網,當真傾巢而動。雖無至境降臨,卻已組成陣勢,匯聚浩蕩偉力,隻待尊上現身,便予以雷霆一擊。”
說到這,老許略微停頓。
羅冠神色淡淡,“你我雖是上下從屬,亦是患難朋友,莫非還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
老許躬身,“吾以元初宇宙天道身份,請元初主三思後行,若此番外出,實兇險難測!”
羅冠搖頭,“難測便難測吧,但關於此事,無需再言。”養人間一劍,已是他在元初宇宙內,成長的極限。
繼續留下,縱過千百年,也將毫無進展。
莫非,真要做縮頭烏龜?更何況,他如今所肩負的,已不僅僅是,個人之榮辱興衰。
劍道、符道之爭,他已身在局中,要麼勝利,要麼敗亡!
“是。”天道躬身,神情肅穆,“尊上登天而去時,吾將調動天地之力,為尊上加持。”
“您為元初主,乃元初具現、化身,您若死去,則元初世界崩塌,重歸於混沌……此番,關乎於您,亦關乎這世界。”
羅冠沉默幾息,“好。”
天道退去,身影一閃,散於月光間。
羅冠繼續踏浪而行,突然間,他似想到什麼,一步踏落。
唰——
其身影,消失不見。
……
封山洞天邊緣,與外界接壤處。
一頭仙鶴展翅而來,騎鶴人正是當初,那位算命先生孫廷遠,此刻仙鶴落在地上,口吐人言,“算命的,我答應你之事,如今已做到,你沿此繼續向前,穿過這片叢林,便可抵達封山之外。”
孫廷遠躬身,“多謝仙鶴道友。”
仙鶴理了理羽毛,眼神好奇,“你這人,當真是奇怪,明明就是一凡人,卻可窺測天機……”
“算了,我也不多問了,免得牽扯到什麼可怕的事情,你我之間的因果,就此兩清。”
說罷,仙鶴展翅而起,衝入雲霄之上,轉眼消失不見。
孫廷遠深吸口氣,整理衣衫,邁步向前行去。他從不知,世界究竟何等遼闊,封山竟隻是,其中滄海一粟嗎?原來,世界之外才是無限。
人道洪流結束,他被江泰冊封為國師,卻隻擔任了一月,便掛印而去。他對人間富貴,並無太多貪念,反而無意間,幫了這仙鶴一次,與之交談後,便以人情換它代步至今日此地。
‘真正的世界,是何等模樣,吾今日正要去看一眼……’半個時辰後,狼狽不堪的孫廷遠,終於鑽出叢林,但第一眼看到的,卻是一道略顯熟悉的背影。
他遲疑一下,試探道:“先生?”
羅冠轉身,“孫仙師,好久不久。”
孫廷遠“啊”了一聲,喜道:“竟真是先生,您怎麼在這?”很快,就反應過來,“是了,以先生的手段,天地遼闊,何處不能去得……那個,您今日在此,是在等我?”
羅冠點頭,“不錯,今日來此,正是等待孫仙師。”
“不敢讓先生如此稱唿,喚我孫廷遠便是,不知您有什麼吩咐,我能做到的決不推辭。”孫廷遠恭敬萬分。
羅冠道:“孫廷遠,我們便走便說吧。”
“是,先生。”
兩人轉身,跨出封山地界,吹風草動,雲卷雲舒。
“你今日出封山,可知界外危險?或許一場意外,便要丟了性命。”羅冠淡淡道。
孫廷遠道:“已聽仙鶴道友提及,但我仍然選擇,來外麵看一眼、走一遭,若已知曉天地遼闊,仍固封於原地,實在有違本心。”
“有違本心?”
“咳……不敢當先生的麵胡說,實在是當我知曉,封山之外竟是那般浩瀚天地時,就有強烈的衝動,我當踏出此地,進入其中。”孫廷遠閉上眼,深吸口氣,“此刻,我已身在其中,越發確定我的決定沒錯……吾之未來不在封山,而在於腳下。”
羅冠沉默幾息,微微一笑,“緣,當真妙不可言。”
他停下腳步,“今日在此等你到來,是要請你幫忙,替我算上一卦……不日,吾也將離開此地,去往外界。”
“外界?”孫廷遠眨眨眼。
羅冠抬手,指了指上麵,“天外有些人覺得自己很厲害,但我不以為然,要跟他們碰一下。”
“此算,或有些艱難,孫廷遠你量力而為,若有所得最好,即便不能測算也無妨。”
孫廷遠深吸口氣,“請先生寫一個字。”
“測字?”
“嗯,此算能讓先生在意,必定涉及極大,需借外物,方可窺得一二。”
羅冠想了想,隨手折斷一根樹枝,在麵前一劃。
“那就測這個字吧。”
“一?”孫廷遠點頭,“一筆起落,勇往直前……看來先生對此事,是誌在必得。”
“也好,那便測此字。”
他低頭凝視,幾息後突然悶哼一聲,鮮血瞬間,自鼻孔間滑落。
羅冠皺眉,抬手一點,幾道若有若無的痕跡浮現,將牽連到孫廷遠的因果斬斷。
他眼眸明亮,湧現驚歎。
仙篆反噬!
這孫廷遠竟當真,可以通過一個字,測算天機、未來,甚至就連仙篆都不能例外。
凡人之身,竟如此神奇?當真不可思議!
“唿——”孫廷遠長出口氣,苦笑一聲,“多……多謝先生……這一算,確實兇險。”
他剛才,真的感覺自身,與死亡一線之隔。
隱約間,似看到一雙眼眸,睜開將他鎖定。
羅冠道:“是我孟浪了,孫廷遠你不必擔心,此番未傷根本,隻要休息一段時間,便可恢複如初。”
孫廷遠拱手,“此算艱難,但孫某也並非,毫無所獲。”
他咧嘴,抬手指天,“這一步,先生盡管邁過,或有幾分兇險,但前路依舊光明。”
“此字,取上下為縱、左右成橫之意,縱橫睥睨百無禁忌,乃上上吉!”
羅冠眼眸深邃,“當真?”
孫廷遠擲地有聲,“敢以項上人頭,為先生擔保!”
“哈哈,好,今日倒是好彩頭。”羅冠想了想,抬手向前一握。
空間驀地扭曲,一隻仙鶴表情驚恐,被直接拘禁來此。
“上仙饒命!上仙饒命!小妖從未吃人、害人,也未做過荼毒人間之事,求上仙高抬貴手!”
仙鶴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嗯?孫廷遠?怎麼是你?!”仙鶴突然瞪大眼,看清了眼前之人。
羅冠道:“遊曆天下,非人力可及,這仙鶴便送與你做坐騎。”又扭頭看來,“仙鶴,你可願意?”
“願意願意!小妖對天起誓,必定忠心耿耿,絕無二意!”仙鶴又驚又喜,沒想到孫廷遠此人,竟有這運道。
對羅冠它雖看不透,但隨手一握,便可自千百裏外,將它直接拘禁而來,這手段不可想象。
如此人物,能牽扯上半點關係,都是邀天之幸。
羅冠抬手,一指點在仙鶴頭頂,“留一印記於你,周遊天下,當可無虞。”
“孫廷遠,當年吾曾給你,踏足修行之機,今日便再給你一個承諾。”
“若有一日,願進入此道,可命仙鶴帶你前往,亦算是對今日,你測字之迴報。”
說罷,他轉身就走。
孫廷遠急忙拜下,“多謝先生,恭送先生!”
“不必送,希望他日,還能與你再見。”
“是,先生。”
孫廷遠起身,眼前天地空蕩,哪裏還有剛才,先生的身影。
不由一歎,“先生,真乃神仙也。”
“神仙?”仙鶴瞪大眼,“孫廷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剛才送走的,是什麼人?!”
“那個,要不咱們別亂跑了,我腦子裏多出來一個位置,是留給你的修行機緣,你趕緊過去修行,我這頭小野鶴,也能沾光混個好出身。”
孫廷遠搖頭,“不了。”
仙鶴吃驚,“孫廷遠,你什麼意思?”
孫廷遠道:“人生百年,便已足矣,吾此生並無修行之願。”
仙鶴瞪大眼,“你……你……別啊,孫廷遠你不想修行,老子還想呢!要不,你再考慮一下,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孫廷遠邁步遠去,“你願跟著我,就動身吧,否則自行離開就是,我不會跟先生告狀。”
仙鶴哭喪著臉,跟在後麵。
自行離開?
它沒那個膽!
而且,它就不信了,真有人能抵擋住,修行登仙的誘惑?或許孫廷遠今日可以,但隨著時間流逝,等他年老體衰,甚至感受到死亡的氣息後,他還能夠拒絕嗎?
哼!
本鶴爺跟定你了,大不了熬上幾十年,看誰先撐不住。
一人一鶴,逐漸遠去。
龍宮,床榻間。
唰——
羅冠睜開眼,一片昏暗中,神光湧動。
登天之期,當在今日!
“先生?”一道聲音傳來,是桑桑。
她神情間湧現憂慮,似猜到了什麼。
羅冠微笑,“放心,等我迴來。”
掃過沉睡的敖秀與應青靈,他起身梳洗,桑桑侍奉身前。
片刻後,一抹流光自東海而起,直奔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