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昂騎在馬上,從一個坡地上向遠處瞭望,他已經深入草原腹地十天了,蠻族的軍團已經被圍在包圍圈裏,猶如掉入了口袋中的獵物,現在正在進行的事,就是盡快紮緊口袋。司馬昂不知道大將軍穆文龍還有多少糧草,能夠禁得住這樣的徐徐推進兵馬。不過他也知道這樣的進軍速度才是上策。
隻是在戰場的時候久了,他也看出來眼下雖然是一個吞沒蠻族軍團的大好機會,可是真要想辦到卻不大可能。一是糧草準備的不夠,二是他的士兵,大顥國的士兵整體戰鬥力在蠻子之下,三是馬匹,大顥國自己出產的馬匹的耐力遠遠不能勝任這樣的長途奔襲。就在司馬昂第一次踏入草原的時候,才知道這裏是多麼遼闊,這裏有一望無際的衰草連著天邊,四野望不到盡頭,草原之上覆蓋著蒼天,你幾乎分不清楚浩渺的草原和天空到底哪一個更大。
到了夜晚的時候,綴滿繁星的天空就籠罩在這靜謐的草原上,耳邊聽到的是橫掃過草原的長風,月上中天的時候,偶爾還聽得到狼群號角。中州的馬匹膽子小得很,常常因為聽到近在咫尺的狼嚎就嚇得渾身顫抖。司馬昂很喜歡自己的馬,自從上了真正的戰場,這匹馬就一直都在亢奮著,每一次戰鼓一響,它就亢奮地不住地踢踏著,就連成群的野狼也不能讓它退縮。司馬昂愛撫地摸了摸馬的脖子,他已經把它送給子攸了,可是臨出發前子攸又把它借給了自己,還一臉認真地跟他說,“要還的,可不能賴賬啊。我都記在賬本裏了。”
司馬昂不知不覺地微笑了,他想起子攸,子攸不喜歡宮殿,想必也不喜歡山,若是能帶她到這裏來,她一定喜歡的緊。這裏多好啊,沒有什麼遮掩的,可以一眼望到天邊。可是現在不行,現在這裏太危險了。可是如果他能征服這塊土地,他或許就能放心地讓子攸到這裏來,她來了說不定就高興地不想迴去呢。
她喜歡騎馬,就可以在這裏一直縱馬馳騁,她不大擅長騎馬射獵,可是卻喜歡得緊,那麼他也可以教她,她那麼聰明透了的女子,隻要稍微點撥,一定可以獵到大個兒的野狼,那時候她會笑得多歡喜,那要比在京城中雙眉緊鎖的模樣讓人心裏舒坦多少啊。司馬昂又獨自微笑了,想念的時候,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深地發覺自己有多喜歡這個妻子,他的妻子。他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幸運,幸虧子攸挑中的夫婿是自己,如果當初她嫁給了別人,那麼或許他也還是會愛上她,可是卻隻能遠遠地張望思念。
“王爺。”遠遠地有人策馬奔馳.過來,“王爺,銅羊關有信到了。”
司馬昂聽到銅羊關三個字立馬.就失了平日的沉穩,連忙騎馬下了山崗,劉舍跟在他身後,忍不住偷笑,也騎著馬跟了下去。司馬昂也沒細問侍衛帶來的那個信使,就急急忙忙地拆開信來讀。紙上熟悉的那潦草如線團的字跡讓他忍不住發笑,是子攸寫的,大約這世上最難模仿的筆跡就是子攸這丫頭的了。
“王爺,銅羊關一切安好麼?”劉舍.瞧見王爺讀著信,越讀越是臉色凝重,他心裏也有些著了急。
司馬昂抬起頭來,“去請上官縝過來吧。”
劉舍愣了一下,“上官縝?”他想不出來如果是銅羊關.裏出了什麼事,上官縝來了能有什麼辦法。
“上官縝的徒弟柳葉出事了。”司馬昂歎了一口氣,他.現在越來越擔心子攸的情況,或許他真應該把子攸帶在身邊才是。“按子攸……王妃說的,應該是受了重傷,生死難測。應該趕緊告訴上官兄才是。”
劉舍待在原地沒動,司馬昂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這裏風大,他沒聽清自己在說什麼。劉舍被司馬昂看了一眼才遲疑地說出來,“這個事兒……是不是就不要讓上官縝知道了。”
司馬昂還在擔.心子攸,一時間沒明白過來劉舍在說什麼。劉舍隻得繼續說道,“王爺,您知道柳葉是上官縝的土地,他們情同父子兄弟,所以……所以您如果告訴他柳葉出事,生死難測,他……他必然會一刻不停地趕迴銅羊關去。可是現在前線戰事這麼緊急,上官縝的武功又那麼高,他留在王爺的身邊對王爺大有好處。”
“你說什麼?”司馬昂轉過頭來看著他,劉舍意識到司馬昂的眼神嚴厲起來,他有些尷尬。
“王爺,如果上官縝是您手下的將軍,您正帶著他在外出兵作戰,就算他家裏的老爹老娘兒子都死了,他也是不能迴去的啊。這是合情合理的。”劉舍解釋道,“王爺,難道我說錯了嗎?”
“你說的沒有錯。”司馬昂低聲說道,“可是上官縝不是我的將軍,他不在軍法的約束之內。而且,”他看著劉舍的眼睛,“我也絕不會那麼做事。去請上官縝。”
劉舍並沒被司馬昂說服,他希望司馬昂能猶豫一下,“上官縝在這裏,能幫助我們不少事,他的輕功沒有人能趕得上,等到咱們的軍隊跟大將軍會合,等到真正圍攻蠻族王庭的時候,他一個人就能潛入進去,一舉殺掉蠻族的大多數貴族將領。我知道王爺不願意違背道義情理,可是戰場上從來就沒有道義情理。”
“戰場上沒有道義情理。”司馬昂重複了一遍他的話,他微微一笑,看著劉舍的眼睛,“或許吧,或許如此。不過沒有道義情理的方法一定不會用在對待自己人身上。我們作戰,可並不是屠夫。”
劉舍吞咽了一下,他不知道司馬昂說的對不對,他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過很多年,有很多不願意迴憶的往事,許多他極力希望忘記卻不斷在夢魘中重現的往事,所以他不能說司馬昂說的不對。隻是那些他在戰場上所丟棄的道義是為了獲得更大的勝利所作出的犧牲,他希望司馬昂是對的,而不是稚拙。
劉舍去找上官縝了,司馬昂重新陷入沉思,他不知道子攸現在怎麼樣了,能不能撐下去,他止不住想要找個借口迴到銅羊關去,雖然他也知道他隻能是想想而已。澹臺忌心緒煩亂,親自過來找司馬昂,他帶來了一個更嚴峻的消息——大將軍那邊出了問題,軍糧已經消耗殆盡,京城裏的軍糧遲遲沒有運出,情勢可能要出現轉折。
銅羊關裏,子攸正站在蕭國棟的牢房門口。
“我已經說過了,王妃娘娘,我這麼做,那完全是按照王爺的意思辦的。我是外戚家的人,難道會不幫著王爺?”蕭國棟吊兒郎當地斜坐在椅子上,打量著穆子攸,齊烈衝過去給了他一嘴巴。
“反了天了你!”蕭國棟跳了起來,指著齊烈就是一通罵,“你不過就是我家的一個奴才,敢打我?”
“齊烈。”子攸終於出聲叫齊烈退到一邊去,他又打了蕭國棟一個嘴巴,把他的嘴角都打出了血。
“我最後問你一遍,是誰在京城裏指使你做這些事的?皇後?”子攸冷冰冰地問道。
蕭國棟冷笑道,“這倒是好,查到自己的婆婆上頭去了。哼,姓穆果然是好,腰桿子硬挺。就是皇後娘娘指使我的,怎麼著?”
“隻有皇後?”子攸低下眼睛。
蕭國棟看不到她的神情,仍舊吊兒郎當地迴答她,“還能有誰?哦,對了,還有你的夫君。”
“放屁。”子攸忽然抬起頭喝道,把蕭國棟嚇了一跳,他從前沒見過這個王妃,不知道她說變臉便會變臉。子攸向前走了幾步,走到他麵前來,他不知道怎麼的就向椅子裏瑟縮了一下,子攸瞪著他,“早在王爺知道大將軍要進兵之前,你們這幾個金吾衛就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是從京城裏傳來的吧?哼,皇後。”子攸的聲音猛然提高了,“皇後她隻是個住在深宮中的女人,她怎麼會知道外邊的事?她怎麼會知道大將軍的作戰計劃?你的消息是從哪裏來的,你說啊,說啊!”
“我……我不知道,都是他們說的,我也是聽……”蕭國棟的氣焰矮了下去,可是心思仍舊歹毒,“你怎麼知道王爺就一定不知道……”
他的話還沒說完,子攸舉起手裏沉甸甸的短劍照著他的腦袋就重重地砸了一下。蕭國棟目瞪口呆地看著子攸,就像見鬼一樣,他沒想到這個儀態端莊的美人王妃居然會動手打人,他的頭被打破了,一點血從額頭上流了下來。
“哈,你再拉扯王爺一次,我就打掉你的腦袋。”子攸被他氣得直喘氣,“我知道是誰,是皇後的女兒。”
蕭國棟的眼神變了,鬼祟而膽怯。他的神情沒有躲過子攸的眼睛,子攸退後了一步,向齊烈說道,“我出去了,把他勒死,做成上吊的樣子。”
“不——你不能殺我,你連蠻子都放了,你殺我?你迴去怎麼向皇後交代?你怎麼向大將軍交代?”蕭國棟惶恐地看著子攸,他越來越害怕這個女子。
“我怎麼交代不勞你掛心。”子攸向外走去,“好啊,被關押的這麼嚴密,卻連我放走一個俘虜的事都知道,看來還是有人給你通氣兒啊。那你更該死。”
“不不不,”蕭國棟尖叫起來,生怕子攸就這麼走出了房門,把他扔給那個兇神惡煞似的侍衛,“我都說,我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