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漸深,半空中孔明燈的火光照亮了膩脂流香的秦淮,這個夜,對整個建康而言,注定是一個不眠夜。
紅樓繡坊寬大的甲板上,司馬道福淡漠地向著身後一招手,便又有兩個百人隊的騎兵紛紛下馬,步行奔了過來。
司馬道福吩咐:“把躺著的人全帶走,死傷的兵士都記好名,稍後上報給桓將軍。”從頭到尾,她隻是手掐著桃葉,然後就不管不問,也沒有半點要跟祝昊宇談判的意思。
祝昊宇心裏有點急了,她斜眼看向桓濟(jì)。隻見他淡淡地微笑著,仿佛單純就是個看妻子處理內(nèi)院家事的丈夫,而此刻一地的死傷和怪異的形勢,在他眼中似乎全然不曾存在。
“難道桓濟(jì)這家夥根本就不打算幫我救桃葉?”這是祝昊宇的第一想法,但是片刻之後,她又否定了,“不對,如果他準(zhǔn)備食言的話,他剛才對我的示好就完全沒有意義。”微微思索,祝昊宇決定靜觀其變。她更願意相信桓濟(jì)是看出什麼來了,比如——這個王獻(xiàn)之有問題!
這也是祝昊宇有意為之。她.雖然早就與謝玄達(dá)成協(xié)議,但這並不代表她就一定要完全按照謝玄的劇本去走。在這樣的情況下,不論桓濟(jì)懷疑什麼,謝玄都怪不到祝昊宇的頭上。何況祝昊宇已經(jīng)隱隱恍然,謝玄一定要她來假扮王獻(xiàn)之,為的也隻是今夜這一出。至於他早先說的條件,以及讓她代替王獻(xiàn)之出仕之類的話,隻怕都不過是隱藏他真是目的的借口。
想當(dāng)然,無論是誰在得知自己的.前方有個兇險大坑的前提下,都不會輕易就往前踏進(jìn)去的,那麼謝玄之前所布置的種種借口,也就可以理解了。
說來話長,其實祝昊宇思索之.間也不過是一瞬。就在這一瞬之後,原本與紅袖糾纏不休的水仙驀然一聲淒厲長嘯,惡狠狠道:“紅袖,你一定要害的我們眾多姐妹落入桓家賊子之手嗎?”
紅袖手中原本揮舞自如的軟件稍一滯澀,然而她.的迴答依然冷漠:“水仙,你有這個時間誤會我,怎麼不去想辦法救姐妹們?”
水仙手中的錦帶如毒蛇般纏繞過去,她仰天大喝:“.聶紅袖,兩年以前,大姐在江邊救你於命危,收你於流離;兩年以來,大姐視你如手足,眾姐妹待你如親人,這些我全然不說。從今往後,聶紅袖,你我便如此索,恩斷義絕!”
寒光一閃,水仙話音剛落之間,猛見她張嘴噴出.一道細(xì)小的異物,倏然落在她錦帶前端。緊接著竟是一道仿佛斷金裂帛之聲,她那錦帶長索猛然繃斷,斷裂的前端就如利劍般向著紅袖胸口電射而去!
祝昊宇身邊的.桓濟(jì)猛然間也將視線轉(zhuǎn)過去,低唿一聲:“魔剎解體大法!”
魔剎解體大法,這是一個很惡俗的名字,但它的效果卻絕對不惡俗。
紅袖口中鮮血沁出,她人卻已在這一瞬間借力倒退,恍惚間便如鬼魅,剎那到了祝昊宇身後。
這個結(jié)果是眾人怎麼也沒預(yù)料到的,因為當(dāng)場中人影乍分,打鬥稍停後,眾人才發(fā)現(xiàn),紅袖已經(jīng)挾持到了祝昊宇,並且退到了船艙門口。而直到這個時候,桓濟(jì)欲待救人的那一抓才剛探出,祝昊宇也才剛反應(yīng)過來,原來自己居然被水仙美人劫持了!
“好速度!不愧是魔剎解體大法!”桓濟(jì)臉色陰沉,感覺好像當(dāng)眾被打了一巴掌。他一向自負(fù)武藝,沒想到這一時疏漏,竟然被一個女子在身邊劫了人去。
祝昊宇看桓濟(jì)的表情,心裏的怪異感覺卻更濃了。這桓濟(jì)還真夠滑稽的,難道他確實是想保護(hù)“王獻(xiàn)之”這個給他戴綠帽子的人?就算,就算是桓濟(jì)早先被祝昊宇的說辭說動了,實實在在的打算暫時合作,他能做到這一步,也百萬分之不同於正常男人——
也是這一刻,司馬道福尖利的聲音響了起來:“賤人!放下他!”
桓濟(jì)眉頭一皺。
司馬道福全然不覺,她一直站立著未動,此刻卻忍不住向船艙的方向走了一步,然後站住,聲音仍然冷厲:“水仙,你敢亂來?”
水仙的唇角不斷溢出鮮血,原本美麗妖嬈的麵孔已漸漸變得失了顏色,但她卻忽然笑了,用溫柔的語調(diào)說狠厲的話:“司馬道福,帶上你的人,立刻,退走。或者,他死!”她說著話,五指抓在祝昊宇咽喉,漸漸用力。
祝昊宇的臉色被憋得有點蒼白,然而她的心中卻沒有半點擔(dān)憂,反而仍在思考:“皇帝和許多貴族都在船艙裏,紅樓繡坊絕不會隻有這麼點人,可是外麵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他們?yōu)槭颤N到現(xiàn)在還不出來?這是謝玄事先的算計,還是變數(shù)?”
在祝昊宇看來,不論從裏麵出來誰,事情都會再得到轉(zhuǎn)機(jī),而即便裏麵的人並不出來,司馬道福也覺不會眼睜睜看著她的“子敬”被殺死。所以,她並不擔(dān)心自己的安危。
司馬道福的反應(yīng)一如所有人的猜測,她先吩咐讓甲板上的官兵全數(shù)退到身後河岸,然後道:“水仙,你將子敬交還我,我便立即退兵。”
水仙冷笑:“你當(dāng)我是傻子嗎?”說著話,她的手勁又加重了一些,祝昊宇的臉色頓時更為難看。
司馬道福心中一急,忙道:“你先住手!”
水仙的頭高高昂起,輕蔑地看向司馬道福,仿佛在嘲笑她又說了天大的蠢話。
司馬道福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水仙,你怎麼保證我退兵以後你不會傷害子敬?”
水仙一字一頓:“你沒有選擇!”
司馬道福麵lou猶豫,仿佛正在掙紮思考。
水仙輕飄飄地加上幾句:“郡主娘娘,這位王公子總歸是烏衣王家的七爺,他這樣的人物,本來水仙是怎麼也得罪不起的,若非你今日逼人太甚,水仙也不會敢傷害這位爺。你若是立即退兵,水仙自然會放了王公子。你若不能決斷,那水仙……”她說著,聲音猛又一厲:“水仙也不過是與諸位貴人拚個同歸於盡!”
天幕陰沉,而這一片燈火通明,強(qiáng)烈的明暗對比下,水仙唇角殷紅的鮮血竟仿佛勾起了九幽黃泉的一絲淒厲暮氣。
司馬道福臉色陰沉,終於一咬牙,就要答應(yīng)!
然而桓濟(jì)不是泥塑木人,他的眼睛猛地望向司馬道福身後河岸上的一個銀甲小將,無聲地張嘴,用唇語說了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