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晚上吃過飯,陪著父親出門遛彎。小區(qū)的空地上有十幾個阿姨興致勃勃地跳廣場舞,她站那兒看了一會兒,正準(zhǔn)備走,音樂就停了,樓下的張阿姨手裏拿著紅扇子跑了過來。柳依的父親笑嗬嗬地打招唿,張阿姨一走進(jìn)就拉了柳依的手。
“哎喲,依依迴來啦?”
柳父邊點(diǎn)頭邊讓女兒打招唿:“叫張阿姨。”
“張阿姨好。”柳依一向乖巧。
“嗯,你好,我就說嘛,”張阿姨突然曖昧地衝父女倆一笑,“今下午在樓下看見有個男孩子送依依迴來,對了,是你吧?我看那背影挺像你的啊!”
柳依的笑容一僵,生怕張阿姨再多說出些什麼,想要拉父親走又覺不禮貌,隻好心焦火燎地站那兒。
父親並沒問隻擺手笑笑,和女兒出了小區(qū)大門,沿著馬路慢慢走著。柳依偶爾抬頭看看父親的表情,有好幾次話都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怯怯地不敢吐出來。她不知道應(yīng)該怎麼對父親解釋顧然的存在,說張阿姨誤會了還是說可能顧然有那個意思?
她也隻是有點(diǎn)感覺,但又怕自己自作多情了,若再因?yàn)檫@栽了一個跟頭,她怕自己再爬不起來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麼,人之常情。
柳父一路無話,和往常一樣邊走邊撿路邊的塑料小瓶,柳依不敢多話,沉默地陪著父親圍著小區(qū)走了一圈。
再迴來時,小區(qū)裏跳舞的大媽們已經(jīng)散了,留下一些老大爺借著小區(qū)超市的燈光下象棋。柳父湊過去瞧了一會兒,見柳依興趣缺缺,便帶了她迴家。樓道裏安安靜靜的,柳依走在前麵,上了一個樓層後,那句話在喉嚨裏哽了哽,終於說了出來:“爸,張阿姨是誤會我了,我沒有。”
柳父點(diǎn)點(diǎn)頭,拾級而上,和她並肩站在一起,像兒時那般牽住了她,又微微用勁抬了抬交握的手。柳依一偏頭就能看見父親的白發(fā),滄桑感怎麼也掩不住,鼻子更是酸酸的。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比她還要清楚父母的付出,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質(zhì)疑父母對她的關(guān)愛。
“你也不小了,我沒什麼本事給你最好的,爸爸隻想著,你一生順?biāo)炱桨惨簿秃昧恕!绷笢睾偷匦α诵Γ终f,“如果真的有了男朋友,什麼時候帶迴來讓我和你媽瞧瞧。”
柳依強(qiáng)忍著淚水壓下嗚咽垂下頭去。
過道上暖黃昏暗的燈光,比五顏六色的霓虹燈還要漂亮。美不自美,因人而異,她在這一刻才深刻的體會到。這一夜的光亮、微風(fēng)甚至是樓道裏沉悶的味道都烙在了她的記憶裏,往後的歲月,無論哪一個時刻想起來都剩安寧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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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和父母看了電視,抱著一堆衣服進(jìn)了房間,就見扔在床中央的手機(jī)嗡嗡震個不停。她剛接起,就聽顧然在那邊鬆了一口氣:“終於接了,我看你一直沒反應(yīng),怕你出事。”
“我能有什麼事?”柳依睡到**,舒服地哼了一聲,“你今天送我迴來被樓下一個阿姨看見了,還在跟我爸說呢。”
顧然似乎笑了,聲音聽起來有點(diǎn)愉悅:“那你怎麼給爸爸說的?”
柳依心裏嘀咕他連一個“你”字都省了,嘴上還是高高興興地迴他:“沒說什麼呀,我爸也沒問什麼。哎,怎麼想著給我打電話了,有什麼事嗎?”
“提醒你一下,明天有約,怕你事多忙起來就忘了。你明天是在家,還是在學(xué)校?”
“我明天白天在家洗被子床單,晚上迴學(xué)校。”
“好,那我明天直接來你家這邊接你,一起吃飯,然後送你迴學(xué)校。”
“嗯,遙遙會來嗎?” 柳依伸手拿過床頭的鬧鍾,在手裏隨意地?fù)芘饋怼?br />
顧然先是一愣,然後放柔了聲音:“今天不是說了嗎?你明天可是屬於我的!”
“又這樣......”每當(dāng)他輕聲說出這話,她仿佛能看見那雙含情似水的眸子,她真的......抵擋不了啊!
“嗯?”
“沒事,那你明天給我打電話吧,我睡了,晚安。”
“好,晚安,我的小姑娘!”
柳依丟了手機(jī)在一邊,抱著鬧鍾在**滾了個來迴。
顧然那句話說完,她就呆了,也不知道是腦子裏哪條路線堵了,果斷地掛了電話。從前,和陳珂玩得好那時候,連說一聲晚安都是單方麵的。在那場酸澀的暗戀中,柳依以為陳珂護(hù)著自己或者任由其他人八卦兩人的關(guān)係那便是一種維護(hù)、寵溺和在意了。可顧然那簡短的七個字,讓她突然明白,真正的鍾情不是那樣的。
男人若要溫情,會比女人更有殺傷力。
晚安,我的小姑娘。
柳依把臉埋在被子裏偷偷地笑,也不比自己大多少啊,怎麼自己在他那兒就成小姑娘了呢?
其實(shí),這樣也不壞吧,感覺挺好。
女孩子都是希望這世上有個人,對自己嗬護(hù)備至,溫柔寵溺的。愛情裏跌跌撞撞,遇到一個真心相對的人並不容易,如果他向你伸出手,你會拒絕嗎?柳依又打了個滾,抱著鬧鍾想,傻子才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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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從來都是顏麵朝天的人,不是不愛化妝,而是根本不會。所以,放下顧然電話五分鍾後,她就站在了他的麵前。
今天他沒有開車過來,還是一身襯衫西褲,卻沒有規(guī)規(guī)矩矩地係領(lǐng)結(jié),看起來隨意了不少。見了柳依,他很自然地就接過了她的箱子,她既然有了決定又不是矯情的人,沒有爭執(zhí)地就放手了,兩人看起來倒是默契十足。
“乘地鐵2號線去你的學(xué)校,要經(jīng)過九站,然後換成1號線,再經(jīng)過四站,對不對?”他站在小區(qū)門口指了指地鐵入口的方向。
柳依一直都知道顧家的情況,也知道顧然大學(xué)出國,迴來後就辛苦創(chuàng)業(yè),六年後事業(yè)步入正軌。這樣的天之驕子,出門都是以車代步的,他能這樣清楚地說出地鐵站路線,她的確吃驚不少。
顧然抬手在她的下巴上托了托,笑著問:“傻了?還是路癡?”
柳依被他接二連三的親昵弄得有些臉紅,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迴他:“對,你對地鐵路線挺了解的。”
顧然走出兩步,認(rèn)真地說:“我昨晚做了好久的工作。”
“啊?”柳依以為他指自己公司的事。
“所以......不獎勵我麼?” 顧然這次換了表情,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柳依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口中的“工作”指什麼,她暗罵自己沒出息,兩三句就臉紅了,嬌嬌地拍了他的手臂一下,嗔道:“什麼啊!”
這會兒避開了上下班的高峰,地鐵上的人並不多,兩人並排坐在那兒。柳依專心致誌地看屏幕上的廣告,顧然則是低頭看手機(jī),偶爾她□在裙外的肌膚碰上他柔滑的西褲布料,她的心都像要躥出胸口那樣緊張,偷瞄他一眼又慢慢地移開了小腿。
一段路程,兩人竟一路沉默到底,直到走出地鐵站,迎麵吹來一股熱浪,柳依才張嘴“嘶”了一聲。
顧然將手機(jī)收進(jìn)兜裏,拎著他的箱子問:“吃什麼?”
“在這?”柳依環(huán)視了四周一圈,這片區(qū)全是學(xué)校,縱橫交錯的幾條街全是學(xué)生喜歡的小吃街,她真的很難想象,顧然會選在這兒和她吃飯。他們這類精英,不是應(yīng)該在市區(qū)那種窗外就見城市夜景的餐店嗎?
“不喜歡?”顧然皺眉,一隻手習(xí)慣性地插~在兜裏,一隻手拎著她粉紅色的小行李箱。
“不是。”雖然吃驚,但是不嫌棄,柳依老老實(shí)實(shí)地迴答,“有點(diǎn)意外。”
顧然笑笑,沒有說話,走過兩家店,停下來拉了她進(jìn)去。她有些錯愕地跟著坐下,看著他拿了桌上的菜單放在自己麵前,柳依又是一陣驚訝。
顧然最喜歡她呆呆愣愣的模樣,傻得可愛,他輕笑兩聲說:“不是最愛吃辣?據(jù)說這家的辣豆皮和泡椒兔很有名。”
據(jù)說?據(jù)誰說?柳依難以想象,顧然接觸的人裏麵有常來這裏吃飯的,就連遙遙也隻是偶爾陪她來吃幾次,他今天實(shí)在是有些詭異啊。
柳依想起他不能吃辣,便提出換一家,可人家一副無所謂的狀態(tài),手指輕敲桌麵,慢悠悠地迴她:“再問老板要一碗白開水吧。”
還是有些強(qiáng)勢霸道啊,柳依想著隻好默默地拿了菜單去給老板要白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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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飯出來,兩人沿著街道一路走去學(xué)校,顧然今天的穿著比較休閑,所以並沒有招來太多目光。柳依邊走邊試圖和他聊天,本以為他不喜和人說話,她已經(jīng)做好了冷場的打算,誰知道兩人竟是相談甚歡。
柳依不得不承認(rèn),顧然的感染力太強(qiáng),而且他的觀點(diǎn)太有見解性。她現(xiàn)在正處在即將實(shí)習(xí)的時期,職場上的事情一竅不通,顧然說得又仔細(xì)又獨(dú)到,她聽得格外認(rèn)真。
路燈已經(jīng)打開了,一盞一盞接連亮起,柳依抬頭順著街道看過去,安定感不言而喻地溢滿整個胸腔。
電話響起時,柳依正打算和顧然攤牌。她趕緊從包裏拿出電話,是個陌生號碼,她也沒有在意,對方剛開了口,她卻驚叫了一聲。
“陳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