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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二早晨一上班,廠機關的職工便如偷偷溜進瓜田裏的猹。


    哇!好多好多大瓜啊!


    吃了這個吃那個,吃完那個迴味這個。


    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嗯——聽說玩的挺花?


    花!玩的真特麼的花!


    正常來說,這麼多猹溜進瓜田裏吃瓜,舉著叉子的閏土們早就該出現了。


    但直到上午下班,也沒見紀監的幹部帶隊來檢查和巡查,聽說都去辦案了。


    “王露,好巧啊——”


    財務處的李紅娜端著飯盒排在了王露的身後,輕拍她肩膀打了聲招唿。


    王露還沒迴頭呢,嘴裏便來了一句:“我什麼都不知道。”


    “嘿——是我!”李紅娜笑著招唿道:“什麼呀你就不知道啊。”


    “什麼我都不知道——”


    王露迴頭看了看她,麵有不耐,但還是喘了口氣道:“是你啊,嚇我一跳。”


    “青天白日的,咋地了?”


    李紅娜好笑地揶揄道:“做啥虧心事了,這麼緊張?”


    “說,是不是想你對象呢?”


    “去你的——”


    王露白了她一眼,跟著隊伍往前走,邊走邊說道:“我什麼都沒想。”


    “我不信,你心裏有事。”


    李紅娜笑嘿嘿地小聲詢問道:“是不是有什麼內部消息啊,你可就在保衛組啊。”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問。”


    王露轉過身去不想搭理她了,今天一上午遇著誰都跟她打聽這個。


    她是在保衛組上班,可不在下麵的業務科室,而是在綜合辦工作。


    你要說比其他處室知道的多一些,吃更多的瓜,這也是有的。


    至少她能吃到第一手的瓜,還是保甜的那種。


    可你讓她在這說,或者誰問就跟誰說,那就是把她當傻瓜了。


    一上午主動跟她旁敲側擊的人,不都是抱著這個心態嘛。


    誰不知道王露找了個好對象,借著關係進了保衛組,還是綜合辦那樣的清閑部門。


    保衛組的人天生與其他部門的人絕緣,就算是同事之間,也少有公開的聯係。


    尤其是幾個業務部門,保密性質比較高,其他處室的人想要獲取第一手消息,還真是不容易。


    可知道王露的人都了解她的性格,大大咧咧的,有啥說啥。


    今天主動搭訕的,多半是欺負她口快。


    但有句話說的好啊,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王露隻是接觸的事情少,沒多少心眼子,不是真的傻,也不是沒心眼。


    跟李紅娜認識純屬巧合,那時候還沒有聯合儲蓄銀行,沒有工資月底進賬戶一說呢。


    財務室發工資,發票據,兩人都是年輕姑娘,有一次事情就認識了。


    李紅娜倒是沒把她當傻子,隻是湊巧遇見了,沒當迴事地問了出來。


    這會兒見王露謹慎的很,便笑著捅了捅她後背,湊近了輕聲說道:“一會兒給我說說啊——”


    “說什麼?我都說不知道了。”


    王露迴過頭,卻見李紅娜正在給她用眼神示意周圍好奇的目光和豎起來的耳朵。


    但見她看過去,那些人紛紛轉移了視線,扭過了頭,裝做無所事事的樣子。


    “嘻嘻——”


    李紅娜捂著嘴偷笑,氣的王露翻了個白眼。


    李紅娜用手裏的飯盒懟她的後背,王露則很是不耐煩地往後拱了一下。


    兩人玩鬧著在窗口打了飯菜,往餐桌那邊走了過去,留下一路偷聽的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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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啊。”


    李紅娜咬了一口白菜,前傾著身子小聲問道:“她為啥要跟張士誠啊?”


    “什麼為啥?”


    王露不解地看了對麵一眼,低頭吃了口饅頭說道:“這有啥好為啥的?”


    “別打岔——”


    李紅娜瞪了她一眼,解釋道:“我問的意思是胡豔秋圖意他啥啊!”


    “你不知道?”


    她挑了挑眉毛,講道:“胡豔秋家裏條件可好了,爹媽都是有能耐的。”


    “而且我還聽說啊——”


    故意的,李紅娜放低了音量,給王露解釋道:“管委辦的敖副主任跟她媽是同學關係,平日裏可照顧她了。”


    “真的假的?”王露咬著筷子瞪大了眼睛,問道:“這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你才迴來廠裏多久,知道個啥。”


    李紅娜抬了抬眼眸,介紹道:“她比你早來的,跟你的情況差不多,都是沒上大學。”


    “敖副主任對她的照顧可不一般。”


    說到這裏的時候,李紅娜還頗為嫉妒地抿了抿嘴角,道:“那個時候她在委辦就負責招待工作,竟是伺候領導的活兒。”


    “你就說吧,沒有人照顧著,她能湊領導跟前兒去?”


    “沒太明白——”


    王露微微搖了搖頭,眨著的大眼睛盡是純潔的目光。


    李紅娜被她看的也是好無奈,歎氣道:“我忘了,你們都一樣。”


    “唿——”


    王露前麵的話沒聽懂,但後麵的這一句聽懂了,有點生氣了。


    李紅娜卻是扯了扯嘴角,嗔著笑鬧道:“又沒說你別的,是說你們的出身和環境。”


    “我跟她不一樣——”


    王露嘟了嘟嘴,隨後低著頭一邊吃飯一邊強調道:“我比她聰明多了。”


    “還是的吧——”


    李紅娜湊近了,笑著說道:“我就知道你聽懂我那個問題了。”


    “你就說,敖副主任給她接近領導的機會,是讓她往上爬的,不是往床上爬的……”


    “咳咳——咳咳咳——”


    有點接受不了李紅娜超綱的話題,王露一口湯卡在嗓子眼,差點嗆死。


    “眼淚都嗆出來了——”


    她嬌嗔著瞪了對麵的李紅娜一眼,不滿地說道:“就知道胡說八道。”


    “誰知道你反應這麼大啊!”


    李紅娜好笑地從兜裏揪了一嘎衛生紙遞了過去,卻是被王露拍開了。


    她自己掏了手絹擦眼睛,嘴裏則是抱怨道:“管管嘴吧,咋啥話都說呢。”


    “這有啥的,”李紅娜好笑地說道:“我就不信你跟你對象沒有內個。”


    見王露疑惑地看過來,她補充道:“你別告訴我,跟趙雅軍連嘴都沒親過!”


    “也忒保守了吧——”


    再見王露瞪她,李紅娜看出來了,這倆孩子是真沒親密接觸過。


    要說有,也就拉拉手罷?


    “我沒說你,說她呢。”


    李紅娜笑著拉了拉她的手,隨後繼續吃飯,嘴裏也不閑著。


    “說說怎麼了,大家都在說,她做的出來,還怕人家說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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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能是什麼原因?”


    敖雨華撇了撇嘴角,低眉垂眼地說道:“家庭條件越好的姑娘越好騙。”


    說完這一句,她又看向了李學武,玩笑似地問道:“是不是這麼迴事兒,李副主任?”


    “我哪兒知道去,”李學武抬起頭,愣目愣眼地說道:“咱也沒那個經曆,我愛人都是組織介紹認識的,以前都沒自己處過對象。”


    “真的假的?”卜清芳懷疑地看著他,說道:“瞅你這樣可不像。”


    她打量著李學武,念叨著說道:“身高八尺,幽默風趣,能缺了女孩子喜歡?我不信。”


    “瞧瞧——”李學武腦袋一歪,正經地說道:“越是我這樣外向的,越找不著對象。”


    “再說了,您不能說我現在。”


    他指了指臉上的疤瘌道:“我現在還變醜了呢,以前可俊了。”


    “隻是吧,那個時候年輕,歲數小不懂事,光顧著學習了,哪有時間處對象啊。”


    “真的?真沒處過對象?”


    敖雨華懷疑地看著他,有些不信地問道:“不是有人傳,說文藝宣傳隊的那誰,是你以前的對象嘛。”


    “您信這個啊——”李學武好笑地說道:“我倆隻是高中同學,住得近而已。”


    “有時候趕上了,同學們就起哄說我倆是兩口子。”


    他撇了嘴角說道:“那時候,同學瞎胡鬧,傳著傳著就跟真事了似的。”


    “其實我倆的關係最純潔了,見了麵都不怎麼說話的。”


    “那怎麼還幫了忙了?”


    敖雨華挑了挑眉毛,示意了一桌子的處級幹部,好笑地問道:“大公無私?”


    正因為包間裏都是同級別的幹部,所以大家說起話來沒有太嚴苛的顧忌。


    互相之間那點事彼此都清楚,鬧一鬧並沒有什麼關係。


    “你要說大公無私,我也不能強調內舉不避親。”


    李學武笑嗬嗬地解釋道:“隻能說機遇巧合趕上了,用誰不是用呢。”


    “這倒是實在話,”韋再可點點頭,說道:“李副主任真就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犯迷糊,不像……哎,不說了。”


    “說唄,我們正想聽聽呢。”


    卜清芳逗事似的,掃了他一眼講道:“我們都說跑偏了,正聊著這個事兒呢。”


    “說多了沒意思,”韋再可示意了對麵的敖雨華講道:“雨華同誌心裏說不定坳頭著呢。”


    “我倒是沒啥——”


    敖雨華吃得了飯,撂下筷子歎了口氣,說道:“就是她媽那邊覺得不太好意思,我自己也覺得怪難受,怪可惜了的。”


    “你說她自作自受吧,年齡還那麼小,”她搖了搖頭,道:“你要說她可憐吧,她做的那些事還夠招人恨的。”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嘛——”


    韋再可總結了一句,示意了李學武這邊問道:“你們那邊打算怎麼處理啊?”


    “不知道,穀副主任負責呢。”


    李學武撂下筷子,用手絹擦了擦嘴角,淡淡地說道:“我的意見是按原則處理。”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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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我可怎麼辦呦!”


    李學武終究是沒躲過去,敖雨華中午湊到飯桌這邊來是有目的的。


    還能是什麼目的,探探他的口風,看看他的態度唄。


    雖然在飯桌上他已經強調了自己的態度和意見,可奈何終究是關係和人情。


    要說他在紅星廠的身份和形象,是很少有人來他這裏講人情,說麵子的。


    但還是有特殊情況。


    因為能被他接待的,很少很少是人特殊,往往是情況特殊。


    “你聽我說,到這來了,咱們就好好說話,能盡力的我絕對不含糊。”


    敖雨華帶著一位中年婦女到了門口,聽見對方的話趕緊給打了個預防針。


    瞧見李學武的秘書彭曉力眼神不對了,她真想領著同學迴去了。


    隻是多少年的關係了,早就牽扯在了這裏,哪裏好說不管就不管的了。


    手底下懟了一杵子,讓胡豔秋的母親精神精神,別在這裏耍無賴,否則要起反效果了。


    胡豔秋的母親也是到了關係門口了,知道從這裏聽到的基本上是她閨女的宣判結果了。


    隻是消息還沒等到,話都還沒談呢,想起閨女的情況,不禁是悲從中來。


    可再多的眼淚,敖雨華的一杵子也給懟了迴去,這會兒隻剩下濃濃的悲苦和哀怨了。


    “敖副主任好——”


    彭曉力倒是很客氣,微笑著打了招唿,同時也打量了她帶來的人點點頭。


    敖雨華拉著同學裴晴的胳膊,給彭曉力點點頭,問道:“李副主任在呢吧?”


    “是,也是剛剛迴來。”


    彭曉力滴水不漏地迴了一句,領著她們往辦公室這邊走。


    其實李學武哪也沒去,中午吃得了飯,從食堂迴來後在小休息室躺了一會兒。


    這會兒也是剛洗了把臉,桌上的茶還沒喝到嘴呢,便聽見了門口的對話聲。


    剛剛彭曉力來叫他的時候已經匯報過了,敖雨華打來電話,問在不在,有事情要說。


    他哪裏不知道對方要說什麼,彭曉力是不能攔著敖雨華的,對方問了,便也就安排了。


    就這麼個時間差,對方便帶著人直接登門了,可見是一個部門的,關係處的真的很好。


    李學武是聽見門口說話聲便迎了出來的,雙方在辦公室裏撞的麵。


    敖雨華同李學武都在委辦擔任副主任,屬於同部門同事關係。


    雖然按職級兩人都是副處級,職權上卻有著天壤之別。


    說敖雨華聰明會辦事,以前汪宗麗在的時候,她和李學武的關係可沒有汪宗麗親近。


    但到頭來呢?


    汪宗麗左右逢源的工夫不到家,站錯了位置,一板子下來人就見不著影了。


    反倒是她實實在在,任勞任怨,同李學武坦誠相交,真就有了較為信任的關係。


    這會兒帶著同學過來,真就要了這個麵子,也是出於無奈,否則怎麼舍得呢。


    “李副主任,這是我同學裴晴。”


    一進屋,互相招唿過後,敖雨華便主動介紹道:“就是胡豔秋的母親。”


    “哦,哦,知道了,坐。”


    李學武招了招手,示意兩人來到沙發這邊就坐,他這是要接待的意思了。


    裴晴也是幹部,自然看得出李學武表情上沒有明顯的不耐煩或者其他情緒,心裏稍稍穩定了一些。


    敖雨華心裏卻是沒有底的,這李學武是機關裏出了名的沉穩。


    你要說從他表情上看出什麼文章,那是一點都不靠譜。


    隻是都到這了,死馬也得當活馬醫了。


    不過李學武這份不冷不熱的態度說明還有的談,真要熱情起來……就等著聽信兒吧。


    聽什麼信兒?


    聽通知家屬繳納子彈費的信兒。


    不多,多少年都一個價,五毛。


    彭曉力給兩人擺了熱茶便出去了。


    雖然領導接待的是女同誌,但有敖雨華在,不需要他在場充當npc。


    “李副主任……”


    “嗯,我知道你們來的意思。”


    李學武看得出兩人為難的表情,這都寫在臉上了。


    剛剛沉默的半晌,兩人沒說出來的話其實都已經說完了。


    “我也是實在為難了。”


    敖雨華拉了拉同學的手,解釋道:“跟我哭了幾場了,我這心裏也不是個滋味。”


    “李副主任您好,”胡豔秋的母親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哽咽著說道:“豔秋給組織添麻煩了。”


    “嗯,不能這麼說,不是麻煩的問題。”


    李學武緩緩地點了點頭,糾正了她的話,強調道:“雖然她年齡小,但已經參加工作,是紅星廠正式的職工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


    裴晴用手絹抹了眼淚,主動解釋道:“我是來看看孩子的,不能給組織添麻煩。”


    “還是責任的問題,好吧。”


    李學武聽著對方有意往組織紀律上扯,眉頭微微一皺,態度明確地說道:“就事論事嘛。”


    “是穀副主任找的我,”敖雨華拉了裴晴的手,主動解釋道:“看看怎麼妥善處理。”


    她看了一眼同學,示意對方不要著急,這才給李學武說道:“我跟穀副主任說的是,還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唉——”李學武長歎了一聲,抬手撓了撓眉毛,道:“我也是很為難啊。”


    “這個案子的情況我不說你也知道,”他講道:“我是迴避了的,實在是不好說什麼。”


    說完這一句,李學武又問道:“工作組什麼時候下來,有消息了嗎?”


    “我不清楚,應該快了。”


    敖雨華心裏一個打顫,明顯能感覺到同學的手裏一緊,可見她也是擔心了。


    因為涉及到了管委會班子成員,在工作組剛剛結束調研後就出了事,上麵也很不滿意。


    紅星廠是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問題調查清楚的,工作組下來可不會等人。


    這段時間很寶貴,對於誰來說都是一樣。


    早晨的一個個大瓜都有誰,誰都清楚。


    繼續王自健、張士誠和師弱翁相繼被帶走以後,消失了六個多月的胡豔秋被找到了。


    誰都沒想到的大瓜是,委辦主任丁自貴主動投案,正在接受組織調查。


    這些瓜都不算什麼,最厲害的是程副主任也被牽扯到了。


    程開元是管理層,這件事的影響力太大了。


    “我跟李主任溝通了一下。”


    李學武頓了頓,這才繼續說道:“他的意見是按照組織原則處理。”


    “我呢,給他介紹了一下實際的情況。”


    他的話說完,明顯看得出兩人的臉色變了,不過隨後的話也給了兩人希望。


    “這個孩子的問題啊——”


    李學武遲疑了一下,說道:“不能說胡豔秋年輕不懂事,組織紀律淡薄就能遮掩過去的。”


    “是,就事論事,”敖雨華按住了裴晴的手,給李學武講道:“我帶著胡豔秋的母親過來,也是想穩妥地把事情處理掉。”


    “咱們都是同事,維護紅星廠這塊牌子是共同的目標不是?”


    “嗯,領導較為在意的也是這個。”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昨天胡豔秋非要把我叫過去才交代,我聽著也怪難受的。”


    “嗚嗚——”


    見李學武如此說,裴晴便忍不住地哭了起來,為閨女,也為這件事。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那就好好地處理。”


    敖雨華一邊安慰著同學,一邊講道:“犯了錯就要承擔相應的責任,這是成長的過程。”


    “胡豔秋的情況比較複雜,”李學武端起茶杯說道:“她還涉及到了保密的問題。”


    “能說說是什麼情況嗎?”


    這會兒裴晴也顧不上哭了,就要說話,卻被敖雨華擋住了。


    這件事由她問出來,比裴晴問合適一些。


    李學武並沒有防著她,坦誠地解釋道:“在管委辦負責接待工作期間,胡豔秋利用職務便利,將一些聽到的消息透露了出去。”


    “核心問題?”


    敖雨華微微皺眉,講道:“我真不知道這件事,那我也是有責任的。”


    “是談判的事,與外商。”


    李學武沒有給敖雨華講是不是核心問題,也沒有判定她有沒有責任,隻是講了事實。


    裴晴一聽如此,心徹底涼了,這個時候,涉及到了外商談判,哪兒有簡單的事。


    她隻恨閨女真是傻,傻到家了,這種事也敢往外說的?


    “是主觀的,還是客觀的?”


    敖雨華的心也有點慌,知道這件事有可能牽扯到她,沒想到這麼的嚴重。


    “有區別嗎?”李學武看著她反問了一句,見她閉上了嘴,這才講道:“她把消息說給了張士誠。”


    “也就是說,”敖雨華皺眉道:“是張士誠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做了這些事情?”


    李學武沒有立即迴答這個問題,而是看著敖雨華。


    他不迴答,敖雨華和裴晴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好一會兒,隻等兩人漸漸地希望破滅,接受了這個事實以後,他這才說道:“張士誠供述,每一次信息的泄露,他都給了胡豔秋一筆錢,他說胡豔秋知道他把消息泄露給了誰。”


    “嗚嗚——”


    裴晴知道了,她知道了剛剛李學武沉默的半晌是什麼意思了,也知道紅星廠叫她來是什麼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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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局,又見麵了。”


    李學武早早地下了樓,等在門前,一定對方的車隊進院停穩,他便迎了上去。


    楊駿從車裏下來,見著李學武就沒有什麼好臉色了。


    他同李學武握了握手,說道:“我是真不想迴來啊,你們給我出了個大難題。”


    “您是老組織了,”李學武淡淡地一笑,說道:“我相信您一定能解開這道難題。”


    “你相信我啊?”


    楊駿鬆開了握著的手,撇嘴道:“我都不相信我自己。”


    他示意了同車下來的周澤川說道:“你們都認識,介紹免了,咱們就甭在這客氣了。”


    “你們李主任呢?”


    “不聽聽情況匯報嗎?”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示意了身後的保衛樓介紹道:“這個案子的主要人員都在這了。”


    “有啥好聽的,爛糟事。”


    楊駿不耐煩地拍了拍他的胳膊,一邊往主辦公樓走,一邊說道:“你當聽故事會呢?”


    “就你們廠裏這事啊,在我們那一根煙能說一晚上。”


    他長出了口氣,說道:“算了吧,妥善處理吧,早點解決,早點過年。”


    “總不能讓你們廠過不了年吧?”


    “那我先代表我個人謝謝您了。”


    李學武臉上有了笑意,主動敬了煙說道:“我是真怕您記我的仇,再不來紅星廠了。”


    “嗯——”楊駿由著他點了煙,嘴裏嗯了一聲,吸了一口後點了點他說道:“事是事,仇是仇,你坑我那一下,我永遠都記得。”


    “那今晚我擺酒賠罪。”


    李學武笑著說道:“為了表示誠意,我一定陪您喝到滿意為止。”


    “這是你說的啊——”


    楊駿點了點他,笑著拍了他的胳膊說道:“自己挖的坑自己填,這滋味不好受吧?”


    “挖坑什麼的,我不懂。”


    李學武笑著陪他上樓,嘴裏強調道:“我就知道團結一心才能創造輝煌,紅星廠的輝煌來之不易。”


    “看來你還是有思想覺悟的。”


    楊駿抽了一口煙,邁步往樓上走,邊走邊說道:“領導也是這個意思,你們要珍惜。”


    這句話他同李學武說了一遍,到了樓上李懷德的辦公室,他又同李懷德說了一遍。


    李懷德的辦公室,負責案件的穀維潔也在,楊駿和周澤川進來以後雙方沒怎麼寒暄。


    相處了快兩個月,有啥好寒暄的,見麵不尷尬就不錯了。


    “領導的意思其實你們也能感受得到。”


    楊駿看了老李和穀維潔,說道:“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們廠又是上了名單的,對吧?”


    “我呢,真想快刀斬亂麻,”他很是坦然地講道:“在這兒的兩個月我可以用不滿兩個字來形容。”


    “因為這個壞蛋坑了我一把,迴去後招老笑話了。”


    他指了指李學武,就這麼講了出來:“沒轍,誰讓你們廠是領導的寶貝疙瘩呢。”


    “就算我攤上了,算我倒黴。”


    他這話讓屋裏眾人麵麵相覷,做服務的栗海洋看了一眼風淡雲輕的李副主任,隻覺得腦瓜子嗡嗡的。


    還得是偶像啊,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然是大招。


    穀維潔看了一眼老僧入定的李懷德,作為案子的負責人,主動開口問道:“楊局,您的意見是……”


    “甭我的意見了——”


    楊駿坐直了身子,彈了彈手裏的煙灰講道:“我一下車就上來了,匯報都沒聽。”


    “澤川同誌也在這,你們說說吧。”


    他這話裏有話,沒聽李學武的匯報,沒見當事人都是他故意的。


    而且負責紀監工作的周澤川沒有就地展開工作,被他帶來先跟廠裏溝通,也是一種態度。


    什麼態度?


    就像他說的那樣,誰讓紅星廠是領導心裏的寶貝疙瘩呢。


    按照正常的組織程序,周澤川已經開展工作了,人要接手,了解情況,聽取匯報以後,就要對程開元展開談話了。


    可是現在,因為有著楊駿的主動,明顯是帶著領導的意誌來的,等著看紅星廠態度呢。


    這件事說起來複雜,其實很簡單。


    本來嘛,程開元這一係出事,楊駿已經提桶跑路了,紅星廠自己的屁股自己擦。


    老李這邊較為被動,因為老程的事事發突然,紀監那邊也是正常開展行動。


    年底收網是工作流程,誰都說不出李學武跟王自健,或者張士誠有仇的道理。


    當然了,你也可以說李學武跟師弱翁有點矛盾,但也不至於拐這麼大的彎。


    都這個時候了,案子進行到這裏,誰都不會再糾結案子的起因。


    因為這種事越早處理越恰當,真拖到孩子的問題爆發了,那事情可就大了。


    要不然你以為老李為啥後怕,自己在房間裏琢磨了那麼久。


    老程這一下可給他惡心了個夠嗆,他要剪除掉老程的刺頭,這一次必須比李學武主動。


    也正是因為如此,上麵才會覺得是老李搞出來的事情。


    現在問題的核心矛盾不在程開元那了,而是上麵和老李之間的訴求矛盾。


    上麵是想問問老李啥意思,馬上晉級了,對班子成員的調整和補強有意見就提,別整沒用的。


    老李真沒有拉硬的心思,可氣氛不知不覺都烘托到這了,他要是不提上麵會以為他神經病,沒事找事。


    可要是提了,這個鍋就真得他來背了,屬於黃泥掉褲襠裏了。


    礙於麵子問題,老李騎虎難下,提也不是,不提也不是。


    杜主任那邊一定是不滿意他了,這次莫名其妙的損失有點大啊。


    所以他裝深沉不說話,等著楊駿說話。


    可是楊駿也是老油條,這皮球哪裏能在腳底下爆炸,他又給踢了迴來。


    穀維潔看了兩人的神態,又把目光給到了李學武這邊。


    沒辦法,事情卡在這了,隻能是“人微言輕”的壞蛋李學武出麵才能給出個實驗性的意見。


    “看來您的調查報告要重新寫了。”


    李學武沒辦法,隻能接了穀維潔的示意,主動開口給楊駿說道:“辛苦您了。”


    “那——這件事你們打算怎麼處理啊?”


    楊駿一聽李學武的意思,笑了笑,說道:“我辛苦倒是沒什麼,無非是多寫幾句話而已,但你們總得給我寫這玩意的素材啊。”


    穀維潔一見情況對上了,心裏算是踏實了下來。


    再見老李不言聲,心道是他會算計,這個案子還得在自己的手裏結束。


    這個事情有一種解決的辦法,那就是楊駿改一下之前做的調研報告,把調研結束的日期延後到今天。


    也就是說,程開元的事是楊駿他們發現的,直接放在紅星廠的層麵做處理,然後在報告上體現出來。


    相關的責任人紅星廠有權利處理,唯獨一個程開元。


    對程開元的評價要修改,這會直接影響到接下來上麵對廠班子成員調整的情況。


    很有可能,程開元要麵臨調整、降級、調離等等情況,但這樣至少能保留紅星廠的體麵。


    沒錯,這件事到最後,隻剩下兩個字,體麵。


    上麵的意思是,不能因為一個程開元抹殺了紅星廠的大好局麵。


    李懷德的心思是,哢嗤哢嗤程開元,爭取更多的話語權。


    暗地裏雙方的思路都對上了,唯獨明麵上少了能過得去的理由和條件。


    “有些事寫在紙上就不好看了。”


    李學武撓了撓腦門,苦笑著說道:“說起來都覺得牙磣,更何況是寫呢,對吧?”


    “嗯,你要是都覺得牙磣,我就更不想聽了。”


    楊駿在煙灰缸裏按滅了煙頭,看向李懷德問道:“李主任,在你的帶領下,紅星廠班子還是很有戰鬥力的,雖然有一些小插曲吧。”


    “但我相信,正因為秉承著艱苦奮鬥的精神,紅星廠才能走到今天,擁有這份輝煌。”


    他目光掃了屋裏眾人一眼,說道:“還是用領導那句話,咱們都得珍惜,對吧?”


    “謝謝,謝謝楊局對紅星廠的關心。”


    李懷德終於開了口,點點頭說道:“出了這樣的事,我有責任啊。”


    “好了,這些話就沒有必要了。”


    楊駿站起身,說道:“那就這麼著,時間緊,任務重,咱們分頭行動吧。”


    他看向穀維潔說道:“一會叫程開元同誌過來,我和李主任同他談一談。”


    “您呢,負責這個案子,對吧。”


    他遲疑了一下,示意了李學武這邊道:“李學武同誌也別迴避了,沒啥好迴避的。”


    “實事求是地,把問題整理清楚交給我們,好吧。”


    楊駿看向了周澤川講道:“澤川同誌辛苦一下,一會兒拿到結果,咱們紀監這邊重新做一份調研報告。”


    “我沒問題,聽楊局你的。”


    周澤川雖然看起來很難相處,實際上卻很好說話。


    在楊駿的安排中,並沒有請他下來同紅星廠一起核查,很顯然是意有所指的。


    紅星廠查程開元相關及以下的案子,他們不查,不問,隻收報告。


    這樣一來調查結果是紅星廠給的,他們也就沒了那麼多的牽扯。


    可見楊駿這次來真是給了好大的麵子。


    其實說麵子,也不是給李懷德的,更不是給李學武和穀維潔的,是給紅星廠的。


    如果不是知道程開元的具體情況,上麵也不會輕輕地放下。


    從老李的辦公室裏出來,穀維潔叫了李學武一起往辦公室走,邊走邊說道:“總算有了個好結果啊。”


    “對於您是這樣,對某些人來說可不一定是。”


    李學武語氣幽幽地說道:“您的努力,或許隻有了解情況的人才清楚啊。”


    “我會在意這個嗎?”


    穀維潔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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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你了,李副主任。”


    敖雨華使勁握了握李學武的手,眼裏的感激是藏不住的。


    李學武卻是好笑地問道:“這樣的處理結果,你還要感謝我?”


    “唉——”


    他長歎一聲,說道:“隻要您不記恨我就行了,不敢奢求感謝啊。”


    “感謝,我可是真心的。”


    敖雨華認真地說道:“裴晴也是一樣,她不住地念著您的好,我沒帶著她過來。”


    “嗯,好,她能理解就好了。”


    李學武並沒有在意裴晴的態度,看著敖雨華問道:“小孩子的情況怎麼樣?”


    “無論如何,裴晴是當姥姥的。”


    敖雨華也是歎了一口氣,講道:“現在隻能照顧著,當自家孩子養唄。”


    “其實穀副主任問我的意見來著。”


    李學武主動介紹道:“她是可憐胡豔秋,想給她個機會的,留在廠裏幹點啥,我沒同意。”


    “我理解,怨不著您。”


    敖雨華點點頭,認真地說道:“她這種情況,廠裏不應該留她,她也不應該留。”


    “我覺得對紅星廠,對她本人,對相關的人員,都是一種傷害。”


    李學武抿著嘴角點點頭,說道:“希望她迴去能夠好好學習如何生活,如何做人吧。”


    “我也是這麼想的,”敖雨華長出了一口氣,打量了李學武一眼,說道:“以前廠裏都說你是金剛怒目,菩薩心腸。”


    “今日我方才覺得,此話不假。”


    “開我的玩笑是吧?”


    李學武淡淡地一笑,沒太在意地說道:“這句恭維的話就很沒有必要了。”


    “是不是真心話,您應該知道。”


    敖雨華笑了笑,說道:“如果沒有菩薩心腸,胡豔秋也得不了這個結果。”


    “那些作惡之人也得不到應有的下場。”


    “你覺得胡豔秋是受害者?”


    李學武眉毛一挑,看了她一眼,這才強調道:“對她的處罰我是完全按照管理規定和相關的辦法給出的意見。”


    “她是因為什麼免於立即執行,你應該清楚,您是怎麼覺得她是受害者的?”


    他的語氣有些直白,就這麼對敖雨華說道:“在我看來,胡豔秋同張士誠一樣,都是這個案子的主要問題。”


    “他們甚至都比不上丁自貴,丁主任至少敢於麵對問題,給自己踩了一腳剎車。”


    李學武嘴角撇了撇,又說道:“當然,在程副主任那裏,她也算受害者了。”


    “你這嘴可真夠厲害的。”


    敖雨華苦笑一聲,微微搖頭道:“我更覺得程副主任是受害者。”


    聽她這麼說,李學武眉毛一挑,笑道:“千萬別當著程副主任的麵說,他要死了你也有責任。”


    “嘴可真夠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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