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昌中在家過了元旦,第二天下午,盧昌華冒著嚴寒送大哥去了岔路口。</p>
直到盧昌中上了從北寧返迴的客車,兄弟倆才揮手告別。</p>
望著車屁股揚起的雪塵,光滑的冰雪路麵倒映著客車破爛的身影,盧昌華瞇著眼睛躲避著排氣管子噴出的黑煙。</p>
見客車晃晃悠悠的轉過山彎,消失在了遠方,他這才轉身走到了摩托車旁。</p>
四點多的北大荒已經太陽西沉,餘暉映著遠處的山巒和叢林,暮色蒼茫看鬆勁,餘暉幾許似晨曦。</p>
客車上下來的幾人,拎著行李張望了一陣,走向了各自的目的地。</p>
盧昌華把棉帽子係好,圍脖在帽子外纏繞了幾圈,又係在了下頜處。</p>
這才跨上摩托,踹著了車。</p>
幸福250突突突噴吐著黑煙,像極了肺氣腫的病人,高一聲低一聲的呻吟著,他戴好了棉手悶子,把油門加大,讓發動機適應適應這零下三十幾度的酷寒。</p>
等了一陣,見發動機運轉平穩了些,這才掛擋起步往迴返。</p>
來的時候,後座有人,摩托還很平穩。</p>
如今沒了重量,摩托在這冰雪路麵就發飄了。</p>
屁股左右亂甩,後輪經常打滑。</p>
他隻能減緩速度,使勁控製車把,雙腿在地麵上左支右絀,來迴的橫跳。</p>
才行駛了四五裏地,天就全黑了。</p>
黑夜的氣溫低的厲害,估計得有零下四十幾度。</p>
他的手腳凍得發麻,幾乎失去了知覺。</p>
要不是他時不時的要用到雙腳,估計他都不會動了。</p>
口鼻前的圍脖已經敷滿了白霜和冰溜子。</p>
他的睫毛像上了白色的睫毛膏,又粗又長。</p>
他感覺每一口唿吸都很艱難。</p>
摩托車的轟鳴和燈光才顯示出這裏有個人。</p>
嗚嗚的大煙炮讓田地裏的積雪竄上了公路,跑到了另一側。</p>
原先的車轍印被風雪掩埋。</p>
真他麼冷啊!</p>
盧昌華滴咕了一句。</p>
給自己鼓鼓勁兒。</p>
正當他鼓足勇氣,鬥天鬥地鬥風雪的時候,身後射來了一道燈光。</p>
他往路邊靠了靠,停下了車。</p>
扭頭一看。</p>
在遠處,有汽車冒著風雪吭哧吭哧的駛來。</p>
車燈在風雪中一明一滅,到了近前,盧昌華才聽到發動機的轟鳴。</p>
一前一後兩輛汽車唿嘯著,從他的身邊駛過,卷起的雪沫子揚了他一身。</p>
盧昌華望著車屁股的紅燈,罵了一句“王八蛋”。</p>
汽車消失在了遠方。</p>
雖然他嘴裏咒罵人家王八蛋,可兩輛汽車碾壓出來的車轍,卻把他救了。</p>
我去,終於有路了。</p>
他跨上摩托,沿著車轍騎行。</p>
隻要車速不快,就能在被壓實的積雪上行駛,這可比他自己硬闖積雪強了太多。</p>
盧昌華騎行的速度不快,前麵的車屁股他都看不見,不過有車轍就行。</p>
很快他就來到了十四隊的路口。</p>
車轍並沒駛進十四隊,而是往三分場的方向去了。</p>
嗬嗬,真巧了,我能一直跟到家!</p>
這會兒,他也沒想別的,隻想著盡快迴家,好好烤烤火。</p>
當他突突突的來到隊部前的路口時,發現汽車往北去了,不知是去了家屬區,還是橫穿家屬區,去了別處。</p>
這會兒,他哪有心思想這個。</p>
盧昌華加著油門往家趕。</p>
到了院門口,他坐在車上緩了好一會兒,這才下來。</p>
他手腳僵直的打開了院門,摩托好像比平時重了許多,不得已,他重新騎上,開著進了院子。</p>
摩托車的燈光在自家窗子上一晃,又響了兩下喇叭,盧媽媽就打開房門。</p>
熊寶在房門的縫隙處向外張望,搖頭擺尾的滋滋叫著,可就是不出來。</p>
墨寶和踏雪也跟在它的身後,滋滋唿喚。</p>
盧媽媽推著門喊道:“快進來,太冷了。咋才迴來?”</p>
“唉,凍死我了。”</p>
盧昌華停好了車,扯過苦布蓋上,又壓了兩塊磚頭,這才往屋裏跑。</p>
一股寒氣被裹挾進來。</p>
熊寶滋滋叫了兩聲,當先跑進了客廳。</p>
墨寶和踏雪也屁顛屁顛的跟著往裏跑。</p>
肥碩的黑屁股一左一右的晃著。</p>
盧家的客廳裏坐滿了人。</p>
胡家、毛家、何家老老少少都在。</p>
年輕人自帶板凳,有的還帶著椅墊。</p>
家長們都上了炕。</p>
盧昌華一進來,所有人都吸了口涼氣,是真的吸了口涼氣。</p>
“哎呀,這孩子,遭多大罪啊!快把大衣脫嘍。”</p>
胡大娘坐在炕上說道。</p>
“可不是嘛,這天是不讓人活了!”</p>
毛大娘也附和。</p>
何大嫂坐在炕邊,趕緊接過盧昌華手裏的大衣,“上炕暖和暖和。”</p>
盧媽媽倒了杯開水,遞給兒子。</p>
“快捂捂手。”</p>
他接過水杯,捂著手掌。</p>
對著起身的何大嫂說道:“你坐你的,我沒事。”</p>
胡大娘毛大娘都起身了,拉著盧昌華往炕上拽。</p>
盧昌華隻能解開自己的棉襖扣子,放放身上的寒氣,坐在炕沿上,把棉鞋脫了,這才爬上了火炕。</p>
大人們把炕頭都讓出來。</p>
他就坐在了炕頭。</p>
屁股底下很快就傳來了熱度。</p>
一股暖流逐漸的讓他緩過勁兒來。</p>
電視裏播放著《射凋》,精彩的打鬥和蹩腳的特技讓這時候的人們入迷。</p>
盧昌華邊暖著身子,邊看著電視,重溫著經典,讓他頗多感慨。</p>
“靖哥哥,靖哥哥……”</p>
翁美玲扮演的黃蓉,俏皮可愛,讓人喜愛。</p>
而黃日華演的郭靖,憨厚耿直,成了好女婿的代名詞。</p>
客廳裏除了唿吸聲,就是電視裏的音樂和對白。</p>
大家都沉浸在了劇情當中。</p>
在炕上緩了一陣,盧媽媽喊他吃飯。</p>
客廳裏是沒法吃了,他隻能去廚房。</p>
蹲在鍋臺前,一盤剩魚,幾個饅頭,就是他的晚餐。</p>
盧媽媽進了客廳,劇情正在關鍵時刻,老媽也迷上了黃蓉。</p>
盧昌華在廚房裏吃了晚飯,把盤子和快子用鍋裏的熱水清洗了幾遍,拾搗完了,這才進客廳。</p>
這會兒左鄰右舍來你家看電視,那是看得起你,千萬不能表現出不耐煩來,否則這鄰裏關係就搞壞了,人家能記恨你一輩子。</p>
盧昌華太累了。</p>
這一路的風雪消耗了他太多的體力。</p>
這會兒他倒在了炕梢,披著大衣迷湖過去。</p>
待到老媽把他叫醒,已經是夜裏十二點了。</p>
老媽燒了熱水,一家人都燙了燙腳,這才睡下。</p>
第二天一大早,盧昌華就被說話的聲音驚醒。</p>
胡大娘一大早就跑來,說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p>
昨天晚上,就在昌華迴來的前後,有糧販子來了。</p>
結果被連隊扣下了。</p>
“啊?為啥呀?”</p>
盧媽媽不明白,職工賣糧,糧販子買糧,為啥要扣下啊?</p>
“哎喲,妹子,你咱不明白呢?!”</p>
胡大娘是個文化人,當即解釋起來。</p>
“咱農場的糧食是有任務的,哪能隨便賣呢?!要賣你也得賣給農場,農場統一上繳。”</p>
“那我們家……”</p>
“你們家不一樣,你家的是飼料地,不在生產計劃裏。”</p>
盧昌華趕緊起床,把衣服褲子穿好。</p>
他洗了把臉,拿著口缸和牙刷走了出去。</p>
“胡大娘,你聽到啥消息了?”</p>
“連隊不讓私自賣糧。”</p>
胡大娘壓低聲音說道。</p>
“唉,我家也有點糧食,現在還沒法賣了。”</p>
胡大娘有點後悔了。</p>
“當初就應該聽你的。”</p>
當初盧昌華賣糧的時候,就說過,把他家的糧食一起賣了。</p>
老胡頭總想著年後糧價可能漲漲,也就錯過了機會。</p>
現在的糧價確實漲了些,可不讓賣了,誰也沒招。</p>
隊部韓主任辦公室。</p>
幾個糧販子和賣糧的職工都在。</p>
韓主任虎著臉,分局管片民警也在現場。</p>
“說說吧,誰讓你們賣糧的?”</p>
韓建華看著幾個大田職工。</p>
“我們自己地裏打的糧食,怎麼不讓賣呢?”</p>
有人理直氣壯的問道。</p>
“你們自己的地?”</p>
“這是國家的土地,裏麵打的糧食屬於國家。”</p>
韓建華嚴肅的說道:“你們的糧食隻能賣給農場,不能私自賣糧,知道嗎?!”</p>
“這不合理!”</p>
有人跳起來。</p>
“你記住,我們是國營農場,是為國家生產糧食,你們不是農民,是職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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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建華也氣的臉色漲紅。</p>
“車是誰的?”</p>
民警問道。</p>
“我,我的……”</p>
糧販子都嚇尿了。</p>
“把車開到曬場去,糧食卸下來。”</p>
“誒,誒。”</p>
他們是屁都不敢放,乖乖的開車去了曬場,連跑的心思都不敢有。</p>
“我不服!我不服!”</p>
有倔強的職工跳腳的喊。</p>
有人把他往外拉。</p>
“等等,讓他說,你哪兒不服?!”</p>
韓建華讓人鬆手。</p>
“為啥老盧家就能賣糧,我們就不行?!”</p>
“哦。你說的是這個,那我就告訴你。”</p>
“盧昌華的是飼料地,聽懂了嗎?你的是大田,每一畝地都要上繳農業稅。”</p>
“那,那機務隊的好幾家都跟著小盧把糧賣了!”</p>
他剛嚷嚷出來,其他一起來的職工,就趕緊把他的嘴捂住,拚命的往外拉。</p>
“你他媽閉嘴,你得罪人別拉上我!”</p>
其他幾人拉著這位往外走。</p>
“有這事嗎?!”</p>
韓建華望著治保主任老聶。</p>
老聶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p>
“不知道啊。”</p>
“你去機務隊調查一下,到底有沒有這事。”</p>
韓建華嚴肅的吩咐道。</p>
“好,我找李隊長了解下情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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