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裏,沈毅看著眼前這個有些愣頭愣腦的朱裏真人,麵色平靜,不疾不徐的說道。
“你迴去,告訴城裏的和…和撫臺,還有那將軍。”
“如果他們二人明天親自開城投降,那麼便是我大陳的有功之臣,朝廷自當(dāng)厚待他們。”
“將來該給他們的好處,也少不了。”
“如果他們非要演戲,被人綁著出來…”
“那也是有功的,我同樣不會為難你們,不過相比較來說,功勞就要差上不少。”
那鐸撓了撓頭,有些不理解。
沈毅也不為難他,淡淡的說道:“你迴去,原話轉(zhuǎn)告就是。”
“實(shí)在記不住,我可以給你寫個條子。”
那鐸搖了搖頭:“我記得住。”
沈老爺這才拍了拍手,召喚親隨進(jìn)來,然後麵帶笑容。
“送這位那…那將軍出去。”
………………
次日清晨,被圍了很久的開封城門,緩緩打開。
和庭,那喜兩個開封城裏的主事之人,被幾個漢將用繩索死死捆住。
這兩個人身上被丟了不少菜葉子,還有雞蛋,狼狽不堪。
薛威率先上前,命令出城以及城裏的所有齊軍,解下武器甲胄,在一旁待命。
等到所有齊人棄了武器之後,沈毅才笑嗬嗬的上前受降。
幾個漢將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沈毅叩首行禮。
“降將郭衝,拜見沈侯爺…”
“降將…”
一幫漢將跪地之後,沈老爺親自上前,把他們攙扶起來,麵帶微笑,淡淡的說道:“諸位迷途知返,都是漢家的功臣,開封的事情,沈某會據(jù)實(shí)稟報朝廷,朝廷會秉公行賞。”
幾個漢將都有些激動,紛紛低頭謝恩。
沈毅看向那個郭衝,微笑問道:“郭將軍是開封人?在城裏任什麼職位?”
郭衝搖頭道:“末將…小人是汝寧府人,臨時調(diào)到開封來的,在軍中…”
他低聲道:“在軍中,任千戶。”
沈毅微微點(diǎn)頭,又問了幾個漢將。
基本上都是千戶。
很顯然,在眼下這個當(dāng)口,朱裏真人不敢重用漢將了,隻有中層將領(lǐng)是漢人,超過千戶以上,都不敢再用漢人。
沈毅想了想之後,開口道:“那郭將軍,你去幫著薛將軍一起,整編降卒罷。”
“有你們在,速度應(yīng)該會快上一些。”
郭衝先是低頭應(yīng)是,然後開口道:“沈侯爺,需要區(qū)分上族…”
他說到這裏,連忙改口:“需要區(qū)分胡漢嗎?”
沈毅摸了摸下巴,考量了一番之後,開口道:“你們?nèi)フ已ν屟ν粗k。”
這些漢將對望了一眼,對著低頭磕頭之後,轉(zhuǎn)身去尋薛威去了。
而沈毅,則是轉(zhuǎn)身走到和庭與那喜麵前,臉上帶著笑容問道:“二位是要我在這裏給你們鬆綁,還是私下裏鬆綁?”
二人對視了一眼,胖乎乎的和撫臺最終小聲道:“沈侯爺,還是晚一些再鬆綁罷。”
沈毅微笑點(diǎn)頭:“那多委屈委屈二位。”
說罷,沈老爺揮了揮手,讓人把他們帶了下去。
而他本人,則是帶著先鋒軍將士,正式進(jìn)駐省城開封。
同時,他在城中張貼告示,宣布不會傷害朱裏真平民,不過城中搜刮了百姓多年的朱裏真貴族們,告示裏就沒有寫具體應(yīng)該怎麼處理。
也就是說,隻要沈毅需要,隨時可以處理他們。
進(jìn)入開封城之後,沈毅被城裏的漢人官員,帶到了巡撫衙門。
當(dāng)天中午,沈毅在巡撫衙門裏,接見了開封城裏的一些重要的商戶,告誡他們,城裏民生不能亂,尤其是糧行這種行當(dāng),要照常售賣。
保證城裏的人,生活能夠照常繼續(xù)。
處理完這些基礎(chǔ)問題之後,沈毅才在巡撫衙門的一間書房裏,正式跟和庭還有那喜兩個人見了麵。
這一次,薛威也在。
薛威在場,一方麵是沈毅想讓他跟著學(xué)點(diǎn)東西,另一方麵,那喜這個人畢竟是武官,如果私下裏三人會麵,始終有些不太安全。
書房裏,沈毅坐在主位上,薛威站在他身後。
和庭與那喜兩個人走進(jìn)來之後,先是對著沈毅低頭行禮,然後站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直到沈老爺招手讓兩個人落座,他們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
落座之後,和撫臺看向沈毅,低頭道:“早就聽說沈侯爺年少有為,如今一見,果真是氣度非凡,讓人佩服。”
那喜看向和庭,呆愣了一會兒,也想開口跟著拍幾句馬屁,不過他嘴笨一些,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當(dāng)即有些鬱悶。
沈毅看著兩個人,麵帶微笑。
“二位不必拘謹(jǐn)。”
沈老爺?shù)恼f道:“開城之後,咱們就不能算是外人了。”
沈毅低頭喝了口茶水,然後抬頭看向兩個人,笑著問道:“不過,我看二位棄暗投明的時候,還有些扭捏,想來是…”
“家人還在北邊?”
那喜微微低頭道:“迴侯爺,我的家裏人在太原府,和撫臺家裏人一部分在燕都,另一部分在老家…”
沈毅想了想,隨即反應(yīng)過來。
老家,應(yīng)該是比燕都更北的地方。
“可惜啊。”
沈毅頗為惋惜的拍了拍手,感慨道:“可惜二位,沒有做的徹底一些。”
他看向兩個人,淡淡的笑道:“如果二位能夠狠點(diǎn)心,主動獻(xiàn)城投降,二位的家裏人不好說,但是二位還有二位的後人,將來就都有一份前程了。”
那喜若有所思。
一旁的和庭,用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深唿吸了一口氣之後,抬頭看向沈毅,聲音有些沙啞。
“因為我們是最先歸降的朱裏真人…”
沈毅撫掌微笑:“不愧是文官,心思就是活絡(luò)一些。”
“南北對峙七十年了,一直是你們北邊占優(yōu)一些,如果這個時候,有兩個朱裏真人的高官主動歸降,那麼不管你們從前是什麼人,從前做了什麼事情。”
“我朝陛下,一定會厚待你們。”
“高官厚祿,加官進(jìn)爵,都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和撫臺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這就是漢人說的,千金買馬骨。”
他看著沈毅,開口道:“沈侯爺能說出這番話,似乎,已經(jīng)有了吞滅大齊的把握…”
他們兩個人,從始至終都不認(rèn)為北齊會滅亡。
之所以歸降,是時勢所迫。
所以,才這麼扭扭捏捏。
如果他們認(rèn)定了北齊一定會滅亡,以他們的道德觀念,未必就會把家人放在心裏。
現(xiàn)在演這麼一出戲,無非是想要,給自己的將來留一條後路,也免得被清淨(jìng)司追殺。
沈老爺麵帶微笑:“沒有把握,便不會有北伐了。”
“隻不過從前把握太小,現(xiàn)在把握大了一些。”
說到這裏,沈毅正經(jīng)了起來,他輕輕咳嗽了一聲,開口道:“不管怎麼說,二位都是第一批主動歸降的朱裏真高官,這件事我會如實(shí)稟報我國陛下。”
“現(xiàn)在,你們有兩個選擇。”
沈老爺靜靜的說道:“第一件事,我把你們送去建康,你們可能會被冷落一段時間,然後被朝廷封個小官,將來神州恢複了,放你們迴北邊,像是和撫臺,就可以做個知州知府之類的差事。”
“那將軍你,將來多半也能做個地方上的武官。”
和庭猶豫了一下,問道:“第二個選擇呢?”
沈毅輕聲笑道:“那就是那鐸將軍帶領(lǐng)殘兵劫營,把那喜將軍救了出去。”
“最後和撫臺和那鐸將軍都受了傷,沒有能逃出去,依舊留在我這裏。”
“隻有那喜將軍一個人,帶傷逃了出去。”
那喜抬頭看著沈毅,開口道:“沈侯爺要我做什麼?”
“暫時不用那將軍做什麼。”
沈毅低頭喝了口茶水,開口道:“那將軍迴燕都之後,什麼也不用做,隻需要替我告訴燕都所有人。”
“是開封府的漢人出賣了你們,出賣了大齊,趁夜偷襲了你們住處,綁了你們開城投降。”
“你要言辭激烈,告訴所有朱裏真人。”
“漢人…”
沈老爺放下茶杯,語氣幽幽。
“絕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