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神邦無事。</p>


    小樓有事。</p>


    二更，多雲轉雨，</p>


    三更，小雨轉晴。</p>


    五更，晴轉小雨轉晴。</p>


    天剛亮沒多久，接元老的馬車就停在小樓外了。</p>


    今天，是新任奈特元老上任的重要日子，怠慢不得。</p>


    上午，元老院要召開歡迎儀式，歡迎新的成員。</p>


    下午，元老院有議桉需要投票，走幾個過場。</p>


    “哈欠——”</p>


    艾爾打著哈欠走下樓，顯然昨晚休息的不是很好。</p>


    雖然剛起床，但元老長袍已經穿戴完畢，得體、優雅。</p>


    照鏡子時，路登感慨道，她就像一個天生的元老。</p>


    艾爾總覺得，這不是一句什麼好話。</p>


    阿烏早就將洗漱相關的用具擺放整齊，艾爾洗臉的同時吩咐道，</p>


    “不用給我做午飯了，元老院要開一天的會，還管飯。”</p>


    說到這裏，艾爾自己都忍不住笑了。</p>


    當元老的唯一好處，就是像豬玀一樣，衣食無憂。</p>


    元老們從來不用擔心自己會犯錯。</p>


    因為他們基本上沒做過什麼對的事，每天都在犯錯。</p>


    元老隻需要做對一件事：和自己背後的聖裔家族堅定站在一起。</p>


    前一任奈特元老，為什麼被元老院拋棄，發配去高臺上當敲鍾人？</p>


    就是因為他背叛了尹莎家族。</p>


    元老的一切，來自聖裔家族，自然也應為聖裔家族付出一切。</p>


    聽著艾爾小姐的話，阿烏點頭，</p>


    “路登先生昨天交代過了。</p>


    他還說，如果元老院能打包食物迴來，家裏缺什麼，就和艾爾小姐講...”</p>


    說著，阿烏還拿出一張清單，上麵寫著：糖、鹽、胡椒粉、香料、茶葉（好的）、茶葉（一般）...</p>


    艾爾：......</p>


    看見清單的瞬間，她滿臉黑線，不知道該說什麼好。</p>


    聽上去，確實像是路登能做出來的事。</p>


    可以，這很路登。</p>


    洗漱之後，艾爾簡單吃了早餐，就坐上了馬車。</p>


    臨走時她不忘吩咐，</p>


    “阿烏，你先吃飯吧，路登先生...需要多睡一會，還有，今天的門不要鎖。”</p>


    說完，艾爾坐上了去元老院的馬車，開始擔任元老的一天。</p>


    ...</p>


    當艾爾站在元老院的門口時，依舊有種不真實的感覺。</p>


    自己真成元老了？</p>


    這麼兒戲？</p>


    她年紀輕輕，就走到了聖裔的終點，成為一名元老。</p>


    低頭自嘲似的笑了一下，艾爾隨即昂著頭，跨上臺階，如同女王一般，走進了元老院。</p>


    </p>


    當艾爾趕到元老院時，元老們還沒來齊。</p>


    92.3%的元老，年齡都超過了40歲，是名副其實的老年人。</p>


    讓他們一大早離開柔軟的天鵝絨床，坐在豪華馬車裏，趕到冬暖夏涼的元老院來開會，著實有些為難他們了。</p>


    不過，艾爾也不在意這些細節。</p>


    她對元老院沒有任何好感，即使自己已經成為其中一員。</p>


    艾爾很清楚，她進入元老院，符合所有人的利益，包括自己。</p>


    帶頭迎接她的，是大元老等人。</p>


    大元老兩鬢斑白，端著酒杯，站起身看向艾爾，</p>


    “在進入元老院之前，我代表所有元老歡迎艾爾·尹莎，也就是即將上任的奈特元老。”</p>


    大元老緩緩說道，</p>


    “在進入元老院之前，你也許已經停了足夠多關於元老院的笑話，在這件事的創作上，任何人的靈感都是無窮的。</p>


    但是，我必須慎重告訴你，艾爾·尹莎小姐，那些關於元老院的笑話...絕大多數都是真的。”</p>


    這個轉折有點騷，差點閃了艾爾的腰。</p>


    她萬萬沒想到，對方竟然會這麼說。</p>


    不按套路出牌呀！</p>


    大元老繼續說道，</p>


    “沒錯，關於元老院的笑話都是真的，我們是一群昏聵、無用、短視的老家夥，我們屍餐素位，我們唯一的用處就是沒用...這樣的元老院，就是神邦的笑話。”</p>


    艾爾的臉色微微凝重，收攏了之前的震驚和詫異。</p>


    她意識到，元老院和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樣。</p>


    批判別人，是一件很輕鬆的事。</p>


    誰又能拒絕，站在高地上對別人指指點點呢？</p>


    而自我批判？</p>


    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人...絕不會是蠢貨！</p>


    大元老將酒杯微微抬高，換了口氣，繼續說道，</p>


    “元老院不可能更糟了。擁有如此糟糕的元老院，在過去八百年裏，神邦依舊強大、興盛，說明神邦走在正確的道路上，說明我們沒有做錯！</p>


    一個愚蠢的元老院才是最好的元老院！”</p>


    神邦不需要一個英明的元老院，不需要一個擁有智慧的元老院。</p>


    一個野心勃勃、充滿智慧的元老院，隻會給神邦帶來災難與毀滅。</p>


    雖然愚蠢，但是元老。</p>


    這就夠了。</p>


    大元老的話，觸動了艾爾的靈魂，她甚至想給對方一根吸管。</p>


    眼前這位老者，絕對是大智若愚的智者！</p>


    正當艾爾這麼想時，思瑞元老毫不客氣地拆臺道，</p>


    “這是大學者三對元老院的評語，大學者三在擔任倒吊人期間，用這番話從元老院拿走了兩百萬米索。”</p>


    顯然，除了艾爾以外，所有元老都知道這件事。</p>


    立刻有元老附和道，</p>


    “沒錯！當初歡迎我的時候，他也是這麼說的，把我詐唬的一愣一愣的，後來發現，這就是個鸚鵡，和老子一樣的蠢，老子信了你的邪！”</p>


    “就是！大家什麼文化水平，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p>


    “......”</p>


    麵對其他元老的指責，大元老絲毫不覺得尷尬。</p>


    隻要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p>


    大元老舉起手中的酒杯，環顧一圈，</p>


    “敬奈特元老！”</p>


    “敬奈特元老！”</p>


    一個元老，此生最多接受兩次元老院的敬意。</p>


    第一次，是他/她加入元老院時。</p>


    第二次，是他/她離開元老院時。</p>


    在場的所有元老，舉起了手中的酒杯，臉上掛著同樣的笑容，嘴裏說著一樣的話，喝著一樣的酒。</p>


    有那麼一瞬間，艾爾覺得，自己已經成為元老的一員了。</p>


    這個地方，用擁有一種神奇、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魔力——將所有人都變成蠢貨的魔力。</p>


    放下酒杯，大元老很快進入了工作狀態，拿出一份議桉，分給所有人。</p>


    “好了，等人到齊之後，我們需要討論第一項議桉，龐格·雅格提交了關於《推選路登·Y·微古德為保民官》的預桉，需要元老院投票決定，路登是否有資格參加公民大會...”</p>


    艾爾神情一緊，沒想到剛來元老院，就能幫上路登先生。</p>


    一旁的謄元老看出她那點小心思，輕笑道，</p>


    “放輕鬆點丫頭，很快你就會明白元老院的真實含義了，你可以做任何事，唯獨不需要思考。”</p>


    艾爾皺著眉頭，有些不解。</p>


    很快，她明白了這句話的真實含義。</p>


    龐格的預桉，以13:0的壓倒性優勢通過了。</p>


    艾爾這一票，無論怎麼投，都不會影響最終的結果。</p>


    用思瑞元老的話來說，</p>


    “保民官？我們喜歡保民官，元老院愛死保民官了！”</p>


    哪怕這個保民官是路登！</p>


    任何一個保民官，最後都會墮落，選擇和元老院同流合汙。</p>


    謄元老指著牆上的一句古啟雲語，漫不經心說道，</p>


    “元老院擁有一切，元老一無所有。”</p>


    他們是高高在上的元老，他們是人人嘲笑的元老。</p>


    他們是神邦權力的頂峰，他們是神邦智力的深坑。</p>


    八百年裏，隻有一個道理不變：</p>


    元老院還在一天，神邦就還在一天。</p>


    在會議的空隙，有些疲憊的艾爾看向窗外，一朵閑雲悠悠飄過，元老院裏今天發生的事，和過去八百年沒有任何區別。</p>


    不斷的重複，不斷的輪迴...</p>


    似乎沒有什麼能將這種輪迴打破。</p>


    艾爾忽然慶幸。</p>


    還好，神邦有路登先生。</p>


    ...</p>


    艾爾在元老院消磨時間的同時，小樓迎來了一位新的訪客。</p>


    就像迴到自己家一樣，一名平平無奇的男子推開了小樓的門，自然地將風衣掛在牆上，端起一杯茶走向會客廳，同時和阿烏說道，</p>


    “勞煩和路登先生說一聲，異端審判所的神父普吉前來赴約。”</p>


    阿烏記住對方說的每一個字。</p>


    對方很奇怪，可路登先生身邊，總是會出現這種奇怪的存在。</p>


    阿烏已經習慣了。</p>


    小跑上樓，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唿吸，阿烏敲響了路登先生的房門，原句複述，甚至連那種冷漠中的熱情，都模彷的有模有樣。</p>


    普吉神父？！</p>


    聽著這個熟悉的名字，路登垂死病中驚坐起，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名為吃驚的情緒。</p>


    當年在啟雲王國，吊死路登前，負責路登臨終懺悔的神父，就叫普吉。</p>


    是巧合嗎？</p>


    還是...故人？</p>


    動了！</p>


    不是他的DNA動了！</p>


    而是路登隨身攜帶的那根絞繩動了！</p>


    路登讓阿烏在屋外等著，他很快傳好了衣服，體麵地下樓，在會客廳見到了這位普吉神父。</p>


    路登有些失望。</p>


    不是一個人。</p>


    兩千年前的人們，大抵都死了吧。</p>


    他是啟雲王國唯一的孤魂，遊蕩在這片被惡魔詛咒的大地上。</p>


    至於重名，隻是一個巧合，或者...是啟雲王國留下的一些曆史影響了神邦。</p>


    這些都不重要。</p>


    路登坐在桌前，看著普吉神父，誠懇說道，</p>


    “神父，曾經有一次懺悔的機會擺在我麵前，我卻沒有珍惜，如果上天肯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p>


    普吉神父：？？？</p>


    對方說的每一個字，普吉神父都能聽懂。</p>


    可組合在一起，卻完全無法理解。</p>


    路登用最真誠的態度，坦露心聲，</p>


    “我會對那個神父說三個字...”</p>


    “開香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