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老槐樹上,包括任員外、任夫人在內的十七具屍體,宣告著村民們的逃亡已經失敗!</p>
比之前十倍百倍更甚的絕望與恐懼,席卷了每一個在場之人的心間。</p>
尤其是那些此前位置較近,目睹易錚二人封印女鬼的村民們。</p>
本來他們已經目睹了希望的曙光,可這一絲曙光,如今卻好像根本不曾存在過一樣……</p>
所有逃離任家村的村民,到頭來,又重新迴到了任家村的村口!</p>
“這怎麼可能!”</p>
“玉蟬已經被消滅了啊!她已經被消滅了啊!”</p>
“為什麼我們還是出不去?為什麼還是不讓我們離開任家村!”</p>
“難道玉蟬沒死?之前那易公子跟柳璃並沒有將其消滅?”</p>
“玉蟬!饒了我吧!我真的知錯了!你看在我們都是一個村裏的麵上,不要再殺人了!”</p>
恐慌地村民們不受控製地嘈雜起來。</p>
不少人這會兒又已經開始跪在地上,對著在他們心中不知在何處的玉蟬磕頭跪拜。</p>
從呆滯中迴過神來的易錚,虛瞇著眼睛打量了一下亂作一團的周圍,隨後看向此時一臉驚懼的柳璃。</p>
“柳璃,看看那黃泉路引。”</p>
被易錚一句話驚醒過來的柳璃,連忙從身上翻出方才封印玉蟬的黑色燈籠。</p>
此前經由二人確定,成功封印在了黑燈籠之中的玉蟬……</p>
已經消失!</p>
柳璃俏臉上滿是震驚與驚恐:“怎麼可能?這……這絕不可能!”</p>
“我此前聽馮司使說過,隻要是成功將厲鬼封入黃泉路引之中,就絕無可能讓其再度脫逃!”</p>
“無論能力如何強大的厲鬼,均是如此!”</p>
相比已然大驚失色失了分寸的柳璃,易錚雖然心中也極度震驚,可卻是很快拋開了相關思緒。</p>
眼下能確定的事實是那玉蟬不見了。</p>
可能是之前的封印失敗。</p>
也有可能是封印成功,但被它逃脫了,盡管從無有厲鬼從黃泉路引逃脫的先例,可它卻辦到了這點。</p>
無論是哪一種。</p>
這女鬼都已經不見了。</p>
而根據現在的情況來看,易錚覺得前者的可能性要更大。</p>
因為他們仍舊沒有逃出村子,而黃泉路引並不存在有厲鬼逃脫的先例。</p>
他們無法出村,說明將整個村子與外界隔離的能力仍然處於生效狀態!</p>
說明那女鬼還在!</p>
之前的封印!</p>
失敗了!</p>
眼下沒有太多的時間讓易錚思考更多。</p>
既然這女鬼仍在。</p>
那就必須進行第二次封印!</p>
用極短的時間確定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後,易錚拔刀看向後方人群。</p>
“任家的人還有誰在?”</p>
很快,村民們便從人群中將一個哭哭啼啼的男子拉扯出來。</p>
根據村長任禾朔的告知,這人是任員外的侄兒。</p>
易錚直接命令村民們將這侄兒身上的女裝褪去,給他換上了男裝。</p>
隨即迴村隨便找了個地方將其綁住。</p>
在這個過程之中,早已看出易錚打算的柳璃,心中莫名有些緊張起來。</p>
因為已經洞悉了女鬼的殺人條件,所以實際上現在女鬼對於大家生命的直接威脅已經不大。</p>
對人們威脅更大的,是馮長仁體內複蘇的那隻鬼爪。</p>
截至目前,已經過去一個多時辰,可那鬼爪仍然不知蹤跡。</p>
而如果這一次將女鬼引出,再次封印又失敗的話,柳璃並不知道他們還有多少時間可以嚐試出村。</p>
似乎是看出柳璃心中的複雜想法,易錚出言安慰道:“興許上一次出了什麼岔子,這一次,一定可以將之封印。”</p>
上一次出岔子?</p>
沒有。</p>
柳璃記得很清楚,之前利用任夫人封印女鬼的時候,她已經將一切流程做到了盡善盡美,完全不可能是她出了什麼紕漏導致封印失敗的。</p>
可就算心中這樣想,她也隻能將希望寄托於這一次能夠封印成功。</p>
畢竟除此之外,他們已經沒有其他任何方法了。</p>
等到村民如同之前一樣四散離開。</p>
時間逐漸來到辰時四刻後。</p>
易錚跟柳璃都是屏息凝視地站在任員外侄兒一旁,等待著那紅衣女鬼出現。</p>
但讓他們十分詫異的是。</p>
哪怕時間已經過了辰時四刻,周遭依舊沒有任何動靜。</p>
他們足足在原地等了一刻鍾時間。</p>
卻連那女鬼半點影子都沒見到。</p>
為了更加保險,二人又是多等了一刻鍾時間。</p>
依舊沒有任何女鬼的影子。</p>
柳璃滿臉都是疑惑的神情。</p>
“這是什麼情況?”</p>
“這人已經換上了男裝,按照規律,那女鬼理應出來找他動手才是……”</p>
“可它卻沒來?”</p>
“難道……”</p>
“是規律變了?”</p>
柳璃所說與易錚心中所想完全一致。</p>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環節出了岔子,甚至也覺得可能規律變了……</p>
但厲鬼的殺人規律真的會變嗎?</p>
丁厲沒提過、蒲正沒提過、已死的馮長仁沒提過。</p>
易錚覺得,變的可能不是規律。</p>
出現現在這樣的局麵,隻可能是什麼被他們忽略的東西……</p>
眼下時間緊張,易錚也來不及思考更多。</p>
現在最佳的做法,是等著下一個殺戮時間的到來,看看那女鬼是否會出現。</p>
心中決定之後,他立刻朝柳璃講道:“這個男裝的人先放在這裏,找幾個聽話的村民遠遠盯著……”</p>
“那鬼爪仍然不知去向,我們得先藏起來。”</p>
很快,一切部署按照易錚的吩咐開展起來。</p>
幾位村民被柳璃以長劍逼著藏在了“誘餌”附近的屋子裏。</p>
至於他們,則是在更遠處的屋子裏躲藏起來。</p>
就這麼一直等到了己時。</p>
如是以往,這個時間天色已經大亮。</p>
但此時的任家村上方,仍然是無星無月也沒有太陽的一片黑暗。</p>
而這麼半個時辰過去,到了按照規律應該出現的殺戮時刻後,那女鬼卻依舊沒有出現。</p>
又等了兩刻鍾。</p>
依舊沒有出現女鬼。</p>
“是哪裏的問題?”</p>
易錚陷入沉思的同時,繼續吩咐按兵不動,等待了下去。</p>
這一等,便是幾個時辰過去。</p>
那女鬼始終沒有找上穿著男裝的任員外侄兒,也沒有找上任何一位村民。</p>
除此之外,這段時間裏也沒有出現任何其他死亡,那鬼爪依舊沒有對人們下手。</p>
期間,易錚派了幾個村民朝村外逃跑,但卻仍舊重新迴到了村口。</p>
村口的老槐樹上,仍舊整整齊齊掛著十七具屍體。</p>
而任家村上方的天空,依舊是漆黑一片。</p>
不僅僅是天色像是靜止一般,易錚甚至覺得任家村的時間都好像靜止了一樣。</p>
如若不然的話,為什麼那隻明顯封印失敗的女鬼,為什麼遲遲不出來害人?</p>
折騰了快一整天的時間。</p>
很多村民都已經無法再繼續熬下去。</p>
就算明明知道身邊有著危險,可他們卻也已經疲憊到睜不開眼睛。</p>
許多人甚至是隨便找了處屋子便倒地就睡。</p>
時間一晃。</p>
距離確定女鬼封印失敗被困任家村,已經整整三天。</p>
這三天裏,任家村沒有任何人死亡。</p>
女鬼也沒有出現。</p>
人們也依舊無法逃出任家村。</p>
就像是第一天易錚曾想過的那樣。</p>
任家村的時間,彷佛徹底靜止了下來。</p>
但易錚卻很清楚,這並不是時間真正的靜止,僅僅是那女鬼和鬼爪並沒有出來作亂而已。</p>
而他更清楚的是。</p>
他們似乎已經被徹底困死在了任家村。</p>
和柳璃輪流休息的他,神情嚴峻地看了一眼睡在床邊的柳璃,隨後看著窗外的夜色,心中煩悶到了極致。</p>
但凡那女鬼冒出來殺個人,他都還有一絲出村的信心。</p>
可對方什麼都不做。</p>
這意味著他什麼辦法也沒有。</p>
茍盷從屋外走了進來,遞給了易錚一碗水。</p>
他看了一眼窗外精神狀態大抵已經崩潰,這會兒正在村內亂逛著的村民。</p>
隨後小聲朝易錚開口道:“易兄,我琢磨著……是不是得把糧食管一管了。”</p>
“感覺……”</p>
“短時間我們恐怕是出不了村了。”</p>
“我剛才路過的時候,看見任禾朔正在喊村民們把糧食聚集在他那,由他分發……”</p>
“那貨連玉蟬死了都能給人嫁出去,我琢磨著他不靠譜。”</p>
易錚接過水喝了一口,隨後直接帶著茍盷去找上了任禾朔。</p>
正在組織村民把村中糧食都放在自己家,由自己來負責分發的任禾朔,一見易錚找上門來,頓時心道不妙。</p>
這幾天下來,任禾朔琢磨著大概一時半會出不了村,在這樣的情況之下,肯定是糧食最為重要。</p>
誰掌握糧食,那麼誰就有話語權。</p>
也是本著這樣的想法,任禾朔今天才開始拿出村長的架子,指揮村民籌集糧食到自己家裏。</p>
這樣一來,到時候就算是其他人餓死,他這個村長卻是不會被餓死的。</p>
隻要那秀才跟那女子將來能找出生路,他必然還能好好活下去。</p>
可這時候易錚卻是找上門來了,任禾朔感覺糧食這塊,他可能是把握不住了。</p>
正當他準備主動將糧食的控製權交到易錚手上的時候。</p>
讓他無比傻眼的情況發生了。</p>
找上門來的易錚什麼也不跟他說,直接拔出了刀。</p>
還在思索這到底是為什麼的時候。</p>
他便已經屍首分離。</p>
易錚一刀直接把任禾朔給砍了。</p>
周遭的其他搬運糧食的村民看到這一幕,都是呆立在了原地。</p>
別說他們了,就連茍盷這會兒也都是一臉懵逼。</p>
等他迴過神來,這才走到易錚身旁:“易兄……雖然這任禾朔該死,可你把他這麼殺了幹嘛啊?留著多少也能有點用吧?”</p>
易錚神色澹漠地搖了搖頭:“我覺得還是殺了好點……”</p>
“最主要是……”</p>
說到這裏,易錚快步走到門口將門關上,避免外邊村民聽到。</p>
完成這一切後,他才歎著氣講道:“茍兄,我覺得我們可能是出不去這村子了。”</p>
“殺了也便殺了吧。”</p>
“他也不過是走在咱們前麵。”</p>
盡管易錚話語裏並無任何絕望的語氣,可內容聽起來,卻讓茍盷感知到了易錚似乎已經陷入了絕望。</p>
幾天時間過去,除了村裏的存糧每天都在消耗之外,一切都沒有變化。</p>
這樣的情況,甚至已經讓他最為信任的易錚,都已經不知所措起來。</p>
茍盷頓時慌了起來。</p>
誰絕望都行。</p>
易錚可不能絕望啊!</p>
“易兄!你醒醒啊!”</p>
“你如果都擺爛的話!”</p>
“那我拿頭活下去啊!”</p>
“你是不是這幾天憋得慌所以心裏煩得很?”</p>
“是了!肯定是因為這樣,你才不由分說把這任禾朔給砍了對吧?”</p>
“殺人能提神的話!易兄要不你再去外邊多殺幾個?”</p>
“你要是覺得殺這些無關緊要的人不夠爽,念頭不通達的話,要不你砍我一隻手也行啊!”</p>
說到這裏,茍盷微微一愣,隨即補充道:“就是易兄,如果你真要砍我的話,你可千萬別砍我左手啊!我這左手還有大用,就指望它活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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茍盷的一番話,聽得易錚直接一樂。</p>
“不是……”</p>
“茍兄。”</p>
“你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麼啊……”</p>
“我方才說那話,隻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畢竟這幾日確實悶了點……”</p>
“我們肯定能出去,總歸是能想到辦法的,你放心好了。”</p>
茍盷聽到易錚這話,看著對方的表情,有些傻眼道:“那你為什麼把任禾朔殺了?”</p>
易錚示意茍盷看了一眼窗外。</p>
“你看看外邊那些人……”</p>
“在這種極端情況下,想著把糧食掌握在自己手裏的,可不止他任禾朔一個。”</p>
“這時候不殺雞儆猴樹立威信的話……”</p>
“我懷疑哪天我睡著了這幫人瘋起來能把我砍了。”</p>
“非常時期得用非常辦法,優柔寡斷,行不通的。”</p>
聽到易錚的解釋,看著外邊那些滿臉麻木看著糧食卻兩眼放光的村民,茍盷大致是理解了好友的做法。</p>
“原來是這樣啊……”</p>
“你早說啊!”</p>
“害的我差點以為我都沒法雙手運動了……”</p>
易錚有些茫然:“茍兄,何為雙手運動?”</p>
茍盷尷尬地咳嗽一聲,有些自卑道:“別問,問就是一種手藝活,你天天跟柳璃睡一塊,你不懂的。”</p>
“那什麼,我把那幾個家仆全部調到這邊來吧,易兄你也直接搬到這裏來。”</p>
“我也覺著眼下這局麵,我們是得把糧食看住才行。”</p>
……</p>
……</p>
整整十天時間過去。</p>
雖然過去了十天,但任家村的一切卻依然和十天前沒什麼變化。</p>
在易錚一刀斬了任禾朔之後,村裏人就算是再對糧食有所圖,也都不敢去和易錚發生任何正麵衝突。</p>
而易錚雖然掌握了糧食,但也並沒有完全不給村裏人分糧,而是由茍盷精確計算之後在每天分發糧食。</p>
男人得到的會少一些,女人和孩子則是會稍微多一些。</p>
因為任家村之前正好有一批糧食沒有來得及往任員外那裏交租,所以村裏的糧食,實際上哪怕全村火力全開,也能管上兩三個月。</p>
節約一點吃的話,甚至能管上半年以上。</p>
隻要有人管控這一塊,餓死人的情況,短期是不會出現的。</p>
這十天裏,易錚和柳璃都沒有想到破局之法。</p>
之前為了想辦法出村,他和柳璃已經互通過各自的能力。</p>
不過易錚並沒有將自己的所有能力全盤托出,隻是告知了柳璃剝皮的部分能力。</p>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因為易錚自己都不知道剝皮的全部能力是什麼。</p>
而之前他就非常好奇的柳璃的能力,則是被對方無保留地告知。</p>
柳璃的能力是類似於預知未來一樣的能力。</p>
隻要她付出一定代價,她可以窺見到自己所處的位置未來的一些畫麵,可以得到一些未來的信息。</p>
之所以最初易錚還沒把話說透,柳璃便直接告知“換女裝”的做法,正是因為當時的她,使用了這一能力。</p>
當時她所看到的,是任家村的所有男人全部死光。</p>
而之所以一開始沒有動用這樣的能力,則是因為在那時的馮長仁看來,柳璃動用能力代價頗高,比起讓她用能力去窺未來,馮長仁更傾向於自己使用鬼爪輕鬆解決女鬼。</p>
這一日。</p>
易錚吃過飯後便直接走向村長家的裏屋。</p>
在他的安排下,柳璃暫時在這裏住著。</p>
剛一進屋,易錚便直入主題道:“柳姑娘,你大概還要多久才能再次使用能力?”</p>
柳璃聞言答道:“應該就是這兩日便可以用一次……不過,我這一次使用能力如果沒有能得到什麼有效線索的話,再一次使用能力估計得等到下月了……”</p>
“根據我看到的東西不同,我動用能力所付出的代價也不盡相同。但大抵來說的話,每次隻要我動用能力,體內的那東西都會掐一次我的脖子奪去我的部分陽壽,除此之外,我還會逐漸忘記一些以前的事情……”</p>
“如果兩次使用能力相隔太近,不僅我可能會徹底失憶,甚至有可能會直接死去……”</p>
易錚點了點頭,隨後道:“最近不管是那女鬼還是那鬼爪都沒有動靜,它們如果要出來幹什麼,估計早就做了,眼下還沒有任何行動,必然有什麼東西是在我們意料之外,是不被我們所掌握的線索。”</p>
“所以……你可以多等兩日,等你確定代價最小時再動用你的能力。”</p>
柳璃聞言心中一暖,隨口問道:“今天又隻吃了半鍋?”</p>
易錚微微一愣,隨即才想通對方在問什麼,笑道:“非常時期,能省則省,餓不死就行了。”</p>
柳璃翻開桌旁的櫃子,取出一個尚有餘溫的大紅薯:“我今兒不餓,你拿去吃吧。”</p>
本來柳璃琢磨著以易錚的讀書人性格,他多少也會禮貌推拒一番,柳璃甚至連後邊勸對方收下的詞兒都想好了,可讓她沒想到的是……</p>
易錚直接一手接過紅薯,皮都沒剝便啃了起來。</p>
“謝過柳姑娘……那什麼……我就先迴了。”</p>
看著一邊啃紅薯一邊說著話的易錚離去,柳璃一臉呆滯。</p>
“他真的是個秀才?”</p>
盡管任家村的白晝與黑夜無二,但在易錚的吩咐下,村裏的正經手藝人已經在茍盷的監督下,緊急趕製出了能夠計時的滴水裝置。</p>
按照正常的時辰來算,這時候已經入夜。</p>
易錚迴屋琢磨了一會兒這幾日的所見所聞,隨後便直接抱著刀趴在床邊坐在地上淺淺入睡。</p>
這樣做雖然不能讓他睡個好覺,可卻有著好處。</p>
但凡周遭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都能第一時間醒過來。</p>
最近這些天,他也都是這麼做的。</p>
除此之外,他和柳璃的睡眠這段時間也完全是交替進行的。</p>
他睡覺的時候,柳璃是保持著清醒狀態的。</p>
而柳璃睡覺的時候,他則是清醒狀態。</p>
……</p>
……</p>
這夜三更時。</p>
村民們多半都已睡覺。</p>
因為村口那老槐樹格外詭異,盡管在易錚的吩咐下,老槐樹上的屍體已經全部被轉移,可村口方向的村民還是已經全部搬離了。</p>
一個背著行囊的青年男子趁著夜色,手舉著火把進入了村子。</p>
而他,並非任家村原本的那些村民,而是一個完全的新麵孔。</p>
看到村裏一切如舊的模樣,男子臉上滿是笑容。</p>
這一趟出村快兩個月,他總算是將山貨全部換成了銅板。</p>
尋思著錢也已經差不多儲夠,等個幾日尋一良辰吉日,他便可以正式向他的心上人提親。</p>
“就是不知道這些日子我不在……玉蟬有沒有念過我。”</p>
“應該吧?”</p>
“咳咳……”</p>
“任巖啊任巖!玉蟬這不僅還沒過門,你甚至都還沒有向人家提親呢!你想這些,害臊不害臊啊你!”</p>
任巖臉色微微有些發紅,隨後甩了甩腦袋,一臉高興地朝著村東頭的方向走去。</p>
那裏是玉蟬的家。</p>
忙活了這麼久總算是湊夠了錢,這一路的艱難險阻,一路的際遇聽聞,他都想立即分享給很少出村的玉蟬聽聽。</p>
出村時,玉蟬便是這麼對他講的。</p>
成親之事,能湊多少錢不重要,以後的日子他們倆總是能過下去的。</p>
最重要的,還是希望他這一路平平安安,迴來能夠講些故事說與她聽。</p>
一路朝東行去。</p>
因為夜色已深,村中並無行人,各家的燈火都已經熄去,對此,任巖也沒有覺察到任何村內的異常。</p>
直到他快要走到村東,距離玉蟬的家已是極近時,他才突然聽到一旁有人正在小解。</p>
任巖遠遠望去,雖然看不清小解的人長相,但卻大致根據旁邊的屋子和此人的身高,判斷出了對方的身份。</p>
他快步靠近一些,用不算小卻也不至於吵醒其他村民的聲音打起了招唿。</p>
“二叔!”</p>
聽見熟悉的聲音,本來還在小解的任二一哆嗦,直接尿了一手都是。</p>
迴頭一看。</p>
說話的人赫然能和他記憶中的人對上號。</p>
“任……任巖?”</p>
看到來者,作為任巖的親叔叔,任二沒有絲毫喜悅,反倒滿臉都是驚懼不安。</p>
而在這驚懼不安之後,則是愧疚與自責。</p>
不過天色卻恰好把他複雜的表情全部隱匿在了黑暗之中。</p>
任二呆愣了片刻,才猛然迴過神來,努力裝作一切自然的樣子開了口。</p>
“石頭,你……你是什麼時候迴來的?”</p>
“就剛剛啊!二叔,俺之前忙著趕路也沒注意天色,結果趕到村子附近的時候已是晚上,路上雜草又太多,說出來也不怕您笑俺,俺方才一個人趕迴來,一路上可都提心吊膽呢!”</p>
任巖笑嗬嗬地說到這裏,頓了頓,繼續道:“好在進了村之後,便總算是不用擔驚受怕了。”</p>
“二叔,也不知玉蟬睡了沒,俺這一趟在外邊賣完了山貨,尋思她若是這會兒沒睡的話,俺便把這倆月賣貨的事兒講給她聽。”</p>
任二聽到任巖這話後,整個人都是一怔。</p>
他突然想起了十天前村子裏的慘劇。</p>
想起了村口老槐樹上一具又一具掛起來的屍體。</p>
想起當初任家那任明軒帶著家丁去玉蟬家門口逼婚,他竭力去勸阻,卻始終被人攔在家門之外,還慘遭暴打時的憤怒。</p>
想起他得知玉蟬被任明軒意外刺死,並且還要娶已死的玉蟬為妻時,他從頭到腳的悲涼與絕望。</p>
眼淚不知何時已從任二的眼中溢出了眼眶。</p>
他實在不知道怎麼去和自己這親侄兒說出那些話。</p>
他完全無法麵對任巖,更完全無法麵對茍且活到現在的自己。</p>
見自己的二叔半天沒有迴應,任巖主動走了過去。</p>
“二叔,跟你說話哩,咋不理俺啊?話說……二叔,你咋還穿著個裙子哩?你這是穿著裙子吧?太暗了俺瞅不見……”</p>
聽著任巖的話。</p>
任二的表情複雜到了極點,他絕望且內疚到了極致,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後。</p>
他開始一五一十地告知任巖有權利知道的那一切。</p>
“玉蟬……”</p>
“死了?”</p>
得到這一消息,聽著自己最親的二叔講完那一切,此前任巖臉上歸家的興奮與對未來婚事的憧憬,盡皆消散殆盡。</p>
他麻木且絕望地看了任二最後一眼,隨後落寞地走向村東頭,那處已經被全村人視為禁忌的土屋。</p>
他想著。</p>
這一趟受盡白眼,曆經千難萬阻,總算趕到臨安以高價賣了貨。</p>
有好多事情好多故事,他都曾答應過玉蟬要講的。</p>
玉蟬已經死了。</p>
可也總得去玉蟬的屋子看一眼才是。</p>
任二悲戚地看著任巖離開,卻不知自己應該做什麼。</p>
眼淚不斷從他眼中湧出。</p>
他也隻能看著自己的侄兒一步一步走向那邊的土屋。</p>
土屋裏。</p>
任巖點起了已經有些許蜘蛛網的燭燈。</p>
“玉蟬。”</p>
“俺迴來了。”</p>
“俺這一趟,可賺了不少錢哩。”</p>
“除去成本,這一趟的獲利,反正是足夠咱們完婚的了!”</p>
“俺本來想著成親之後,俺就跟你在村裏種地,也不到處奔波著賣什麼山貨了……”</p>
“可是……”</p>
任巖說著說著,突然痛哭起來,臉上的神情變得無比掙紮與絕望。</p>
他雖是在痛哭,可卻沒有發出什麼聲音來。</p>
大抵,是怕驚擾了已經魂作九幽的玉蟬。</p>
也不知過了多久。</p>
一會兒是笑一會兒是哭的任巖,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最安全的位置,取出了一個裝錢的錢袋。</p>
而後,他又是小心地將那錢袋裏的錢,一個子兒一個子兒地取出,排放整齊地放在玉蟬生前常常坐著縫衣服的桌上。</p>
完成這一切後的任巖,輕輕地吹滅了燭燈,緊跟著默默走出了玉蟬的房間。</p>
“玉蟬已經死了……”</p>
“那害人的雜種任明軒也已經死了。”</p>
“那畜牲任員外跟他那女表子老婆也死了。”</p>
“都不用俺去幫你報仇了。”</p>
“俺是不是應該開心點啊?”</p>
任巖臉上露出大笑。</p>
“可俺實在開心不起來啊!”</p>
任巖笑著笑著,眼淚再次奪眶而出。</p>
明明是七尺男兒,表情卻委屈得像是個三歲孩童。</p>
他笑著,哭著,朝著任家村村後走去。</p>
“二叔說他們把你葬在了宗祠後邊的墳地。”</p>
“二叔說村裏人都說你變成了厲鬼……”</p>
“俺才不信。”</p>
“俺的玉蟬那麼好的心地,死前沒有害過任何人,死後怎麼也不可能變成鬼害人哩。”</p>
“那任家的人,都是老天爺看不下去才讓他們死的。”</p>
“俺是這麼覺著的,玉蟬你覺著哩?”</p>
任巖笑著哭著,朝著村裏人避之而不及的那處墳地、那頂紅轎走去。</p>
那時玉蟬最後存在的地方。</p>
他得去看看。</p>
玉蟬最不喜孤單。</p>
他必須得去陪玉蟬說說話。</p>
他笑著,哭著。</p>
遠遠看著。</p>
一步一步朝那個位置走著。</p>
哭著。</p>
笑著。</p>
……</p>
……</p>
柳璃持劍坐在屋中。</p>
此時她的神情全無此前和易錚說話時的自然,有的隻有謹慎。</p>
盡管這些天來一直都沒有出現任何人失蹤、被鬼所殺的情況。</p>
但目前並不知曉具體原因,隻能等待再一次使用能力的她,依舊時刻保持著高度警惕。</p>
不過今夜卻並未有任何異常的動靜。</p>
現在已經是五更天了,一切仍然安靜平常。</p>
她覺著今夜許是和此前的諸多夜晚一樣,並不會有任何事情發生。</p>
那麼……</p>
那女鬼是為何不再對人出手了呢?</p>
那鬼爪從馮長仁體內複蘇已有十日,可卻也依然沒有任何動靜?</p>
這一切都太不合理了。</p>
可就在她心中如此所想之時。</p>
一聲慘叫突然響起。</p>
柳璃立即蹬腿起身,奪門而出。</p>
慘叫是從村子北邊響起的。</p>
她拔劍欲要趕赴那個方向時。</p>
方才被驚醒的易錚直接抄著長刀,以比她還要更快的速度衝向了那邊。</p>
柳璃神色一凜,快步緊追著前邊的易錚。</p>
其他的村民,也都是被這一聲慘叫驚動。不過哪怕已經安穩活過了十日,他們這會兒也是沒有任何膽量敢出門去湊熱鬧,都是紛紛緊張且驚恐地在屋裏看著窗外,等著外邊的消息。</p>
最先趕到地點之後,易錚直接衝進了傳出參加的房屋。</p>
在這之後,他看到了一具麵容安詳的屍體。</p>
那一聲慘叫。</p>
和十日前那許多聲慘叫一樣。</p>
的確代表著有人死了。</p>
看到屍體的具體細節後。</p>
易錚迅速眉頭緊鎖起來,立即蹲下身開始查探著屍體。</p>
這時,速度比易錚慢上許多的柳璃也是趕到了這間房子。</p>
她先是看了一眼愁雲密布的易錚,隨即才望向那具神色安詳的屍體。</p>
而後,她的一雙秀眉也是高高皺起。</p>
“這!”</p>
“是什麼情況?”</p>
“死者!”</p>
“竟是一女子?”</p>
柳璃心頭錯愕到了極點。</p>
而這時。</p>
比易錚柳璃都要慢的茍盷,總算是姍姍來遲趕到了這裏。</p>
“柳姑娘,易兄,什麼情況?又死人了?”</p>
柳璃給茍盷讓了一些身位後,茍盷總算是看到了屍體的情況。</p>
此時,易錚已經簡單查探過了屍體。</p>
“無傷無痕。”</p>
“和以前一樣,不是鬼爪,而是那女鬼的手筆。”</p>
“但卻不應該是它的手筆。”</p>
盡管易錚這話聽起來有些矛盾,但無論是柳璃還是茍盷,都有著同樣的想法。</p>
伴隨著“滋滋”的聲音響起。</p>
茍盷使勁咽了口唾沫,而後才出聲道:“之前不是一直殺男裝的嗎?”</p>
“現在怎麼開始殺女裝了?”</p>
柳璃雖未說話,但內心的疑惑卻也和茍盷是一模一樣的。</p>
易錚迴頭看向茍盷問道:“茍兄,你可有記時間?現在是什麼時候?”</p>
茍盷立刻答道:“五更。”</p>
得到迴答後,易錚即刻向柳璃開口:“不管到底是什麼情況。”</p>
“這般殺人手法,必然是那女鬼。”</p>
“現在殺女裝者,不大可能是因為規律有變更,而更有可能是因為這本就是我們之前未能推測出的完整規律。”</p>
“每隔十天交換殺人目標,大抵是這樣。”</p>
“不過不管究竟如何,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機會。”</p>
“如果順利的話,我們便能再一次將其封印!甚至都不需要柳姑娘你再付出代價使用能力!”</p>
聽著易錚的話,柳璃立即反應了過來,點頭道:“我立刻去通知所有村民。”</p>
三人分工,開始通知所有村民。</p>
沒花多久時間,所有的村民便都由原本的女裝換成了男裝。</p>
而在這之後,易錚隨便找了個前幾日搶孩子糧食的男人,讓人將其換上了女裝,而後捆綁起來。</p>
將這人安置到一處地點之後,在易錚的命令下,所有村民像是之前那般,紛紛躲藏好。</p>
因為已經有過許多次經驗,一切進展都非常順利。</p>
當柳璃和易錚呆在那被捆束的男子旁等待時,才剛剛寅時二刻。</p>
如果規律仍然是半個時辰進行一次殺戮的話。</p>
距離五更半,還尚有兩刻鍾的時間。</p>
被全身束縛的男子滿臉絕望,時不時發出掙紮的嗚咽聲。</p>
易錚二人沒有搭理這人的動靜,全程保持謹慎地耐心等待時辰到來。</p>
很快,兩刻鍾過去。</p>
寅時四刻到。</p>
按照此前女鬼殺戮的規律,這將是它進行殺戮的時間。</p>
易錚和柳璃均是在原地屏息凝視,高度警惕起來。</p>
很快,一陣陰森涼風吹散而過。</p>
紅衣出現在了二人的視野之中。</p>
但讓易錚和柳璃同時愣住的是……</p>
這次出現的,並非他們的“老熟鬼”玉蟬!</p>
而是一個此前從未見過的陌生男子!</p>
這男子穿著的也並非紅色嫁衣,而是那任明軒此前曾穿過的紅色喜服!</p>
這人是誰?</p>
時間沒有給易錚與柳璃多想的機會。</p>
此鬼並沒有理會站在旁邊身穿男裝的易錚與柳璃。</p>
這隻男鬼和之前的女鬼一樣,都是直接奔著目標而去的。</p>
而在這喜服男鬼襲向那捆住男子的瞬間,柳璃已經在開始動用黃泉路引,試圖將之封印。</p>
地上嗚咽的男子,怔怔地看著那熟悉的麵孔朝自己迎來,怔怔地看著對方一隻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p>
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去恐懼。</p>
因為對方……</p>
他認識!</p>
他的第一念頭,是錯愕,是意外。</p>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裏看到對方,還是以這般的模樣。</p>
“他明明不在村中啊!”</p>
這被捆住的男子還在這麼想著的時候。</p>
那喜服男鬼已經將另一隻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p>
而這時。</p>
柳璃那邊也已經完成了所有動作。</p>
原本渾身陰森戾氣的喜服鬼,瞬時間被黑燈籠吸了進去。</p>
緊接著,黑色燈罩自動彈出,瞬間困住了它。</p>
本著謹慎起見的想法,柳璃認真觀察了一番手中的黑色燈籠,隨即才向易錚開口道:“成功了。”</p>
易錚點頭,瞥了一眼旁邊地上已經氣息全無的男子。</p>
這人沒有任夫人那麼好運,而是死在了鬼物被封印之
前。</p>
隨後,易錚並沒有立刻讓柳璃收迴黑燈籠,而是決定要時刻觀察著黑燈籠的情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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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璃全神貫注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黑燈籠上。</p>
易錚則是在這時將藏在附近的茍盷喊了出來,讓其立刻去派幾個人嚐試出村。</p>
完成這一切後。</p>
他也是跟著柳璃一起觀察起了黑燈籠的情況。</p>
起初一切正常。</p>
可時間過了約莫兩刻之後。</p>
原本散發著幽幽黑光的燈芯位置……</p>
竟然突然熄滅了!</p>
毫無任何征兆,突如其來地直接熄滅!</p>
燈芯的黑光,代表著的便是被封印住的厲鬼!</p>
此時燈滅!</p>
則代表著厲鬼已經破封!</p>
然而在整個黃泉司,都從未有鬼物破封黃泉路引的先例!</p>
目睹這樣吊詭的一幕!</p>
易錚與柳璃,頓時都是怔住。</p>
------題外話------</p>
一萬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