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離城太守府宮後花園內(nèi)，除了湖邊明亮的聽雨樓，和那座新蓋起來卻是隱隱泛著藍(lán)光的琉璃小樓以外，到處都是黑暗一片。


    雨後的花園，飄灑著花草的清香，與泥土氣息一合，有種令人迷醉的舒適感。


    然後，花園一處朝東的小門處出現(xiàn)一盞微弱的燈，好似夜空中一隻微不足道的螢火蟲，沿著花園彎曲的小路，一路來到護(hù)衛(wèi)重重的聽雨樓下。


    那人一身赤色皮甲，在胸腹要害之地配以金色護(hù)具，護(hù)具上密布法陣，顯然也不是凡品，腰畔兩柄金色短劍，身後卻沒有背著那一柄標(biāo)誌性的重劍，正是洛川自中京城出來時的侍女，如今的離城軍屯長洛思齊。


    思齊一手提著燈盞，一手握著柄合上的油紙傘，來到聽雨樓下，張開雙臂，任由宮廷侍者檢查全身，她隻是仰著頭，看著聽雨樓頂層那個年輕男人與她招手，笑瞇了眼睛。


    很快，宮廷侍者便檢查完畢，躬著身退開，思齊提著燈盞登上石基，就見滿臉嚴(yán)肅的司律副官木澤言正從聽雨樓內(nèi)快步走出，便讓開了道路，行了個軍禮，「見過木大人。」


    木澤言顯然滿懷心事，聽見思齊行禮問好，也隻是草草抬頭衝她點(diǎn)了點(diǎn)，便錯身而過。


    思齊詫異的看了眼木澤言離開的背影，轉(zhuǎn)身上樓，很快來到頂層，她將燈盞和傘都交給笑著迎上來的高士賢，道謝之後進(jìn)屋，就見洛川仍在窗前朝外看，便走過去與他並肩而立，也往外看，在這樣的陰天裏，除了黑漆漆的湖麵以外，能看到的東西不多，讓人格外壓抑，「公子看什麼呢？」


    洛川慨歎一聲語氣深沉道，「看這血色的江山。」


    「什麼江山？」思齊呆呆的看著洛川問道。


    洛川扭頭看思齊這幅模樣，頓時便繃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


    思齊立刻就覺得眼前這個讓她感覺有些陌生的洛川，又變迴了中京城那個會讓她忍不住舍棄侍女之道，對他痛下狠手的質(zhì)子，於是便一巴掌拍在洛川的胳膊上沒好氣道，「笑什麼？！」


    洛川胳膊上吃痛，便嘶嘶的吸了幾口涼氣。


    思齊見狀隻以為自己這一下拍在了他的傷口上，連忙拉著他的胳膊查看，卻見洛川又自哈哈的笑著，這才有些意興闌珊的道，「真是無聊，今日才剛迴來嗎？此番南下沒有與妖夷打上一場，你很失望吧？」


    洛川止住了笑，正要伸手在思齊身上的幾塊新增的護(hù)具上敲一敲，聞言一頓道，「你怎麼知道我這次南下沒和妖夷打上一場，在太明以南的曠野上，咱們離郡輕騎還是與一群大妖幹了一仗的，你不知道，那一仗打得那叫一個昏天黑地......」


    「吹牛吧你，」思齊撇了撇嘴，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臉上刮了刮，「堂堂離郡太守，還要在這裏與我一個小小的屯長吹牛皮，不害臊。」


    洛川上下看了看思齊道，「老高與我說你最近傷勢好了些就總往外跑，我看你方才走路的模樣，分明還沒有徹底好利索，你出宮後往哪裏去了？」


    「軍務(wù)處！」思齊仰著下巴模樣極是驕傲的道。


    洛川這一下是真的有些詫異，問道，「你一個離城軍的屯長，跑去軍務(wù)處幹什麼？」


    思齊斜了洛川一眼道，「屯長怎麼了，趙郡尉都說了，再過些時候，等我軍功經(jīng)驗(yàn)再厚實(shí)些，也可以做個百將了！」


    「是是是，」洛川拍了拍思齊的肩膀道，「所以你去軍務(wù)處幹什麼？」


    思齊一巴掌將洛川的手拍開，這才猛地注意到角落裏還默默的站著一個影子，先是渾身一緊，繼而拍了拍胸脯，與影子頷首示意，然後才對洛川道，「前些時候江伯與我說，趙郡尉在軍務(wù)處裏弄了個巨大巨大的沙盤，每日裏無論多忙，都要花些時間將軍務(wù)處


    裏的人們聚在那裏，議論兵事，我想著反正待在宮裏也是閑著，還不如去那裏聽聽，趙郡尉人很好，也沒有拒絕，就給了我一塊令牌，許我旁聽了。」


    「不止給了你塊令牌，」洛川伸手在思齊腰腹間的金色護(hù)具上敲了敲，「還送了你這一套東西吧。」


    思齊忽的有些心虛似的摸了摸自家冰涼的腰封，小聲問道，「你沒同意我就這麼收了人家的禮，是不是不太好？」她飛快的補(bǔ)充道，「這，這我是今日才剛戴上，還迴去也還是新的......」


    「既然是趙郡尉送的，拿了就拿了，還什麼，趙郡尉是差這幾個護(hù)具的人嗎？」洛川無所謂的笑笑，「不過其他人若是要送你東西，你就要斟酌一下了。」


    「斟酌什麼？」思齊問道。


    洛川屈指在思齊額頭上一敲，「斟酌你家公子與人家，有沒有熟到可以收禮的程度！」


    思齊捂著額頭低頭「哦」了一聲，心裏卻越發(fā)莫名其妙。


    洛川看她模樣，語氣柔和了許多道，「你啊，我不是與你說過了，有什麼需要可以去府宮私庫裏看看，咱們自家有的，你拿去用就是了，總不會連這種精品都算不上的護(hù)具都沒有。」


    「私庫......」思齊嘟囔道，「私庫是那位姓董的宮廷侍長管著，我是不敢去的......」


    洛川一時無語，便也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結(jié)，問道，「你如今恢複得如何，醫(yī)師如何說？」


    思齊抬起頭重新昂起下巴，「醫(yī)師說我已然好了，每日裏調(diào)息打坐，不日便能重迴戰(zhàn)場，」她盯著洛川的眼睛目光灼灼，「你此番迴來離城，能待幾日？走得時候可一定要帶上我！」


    這一次換洛川反過來斜了思齊一眼，「如今離郡四方太平，我能去哪裏？你就安安心心在離郡將身體完全養(yǎng)好吧，每日裏還能去軍務(wù)處學(xué)習(xí)軍法，說不定將來還真讓你當(dāng)上了女將軍，天天想著四處亂跑，能成什麼氣候？」qδ


    思齊輕歎一聲道，「我看軍務(wù)處裏的人們最近又開始忙碌，還以為你又要走......」


    洛川曲起手指，這一次在思齊額頭上重重一敲，惡狠狠道，「今日我就教給你一個道理，雖然趙郡尉給了你一塊牌子讓你得以進(jìn)入軍務(wù)處，但你在軍務(wù)處裏的所見所聞，皆是重大機(jī)密，若你這張嘴上沒有一把鎖，遲早要被你的好人趙郡尉拉出去砍了腦袋！」


    思齊額頭上吃痛，就要伸手反擊，聽到洛川後麵的話，才停手，想了想以後重重點(diǎn)頭，「所以你確實(shí)要走......」


    洛川一怔，隨即笑了，「你呀，終究也不是中京城那個洛思齊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