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天幕逐漸暗澹,漁村各家的煙囪都冒出鳥鳥炊煙。</p>
李紹景待在張嫂屋內(nèi),喝完水將瓷碗放在桌上,伸手拿出了二十文錢,就要遞給婦人,結(jié)果卻被推了迴來。</p>
“先生,俺們隻要十文錢就夠了。”婦人連忙擺了擺手,笑容憨厚的說道:“餘下的十文錢,俺們想用來請先生教俺們家的娃識字。”</p>
李紹景愣了一下,目光看向了因怕生而低下腦袋的瘦弱孩童,道:“若是不嫌棄小生的話,我可以試試。”</p>
“多謝先生!多謝先生!”婦人心喜的拉過自家兒子,趕忙囑咐道:“娃,還不快喊先生!”</p>
“先生好!”孩童雖然靦腆,但很懂禮貌。</p>
“嗯。”李紹景揉了揉孩童的腦袋,問道:“能告訴先生你叫什麼嗎?千字文學(xué)了多少個字了?”</p>
千字文是太幽朝中私塾和書院教導(dǎo)幼童的啟蒙讀物之一。</p>
進(jìn)門的時候,李紹景注意到孩童蹲在地下圈圈劃劃,就是在書寫千字文,唯一可惜的是有些語句不通順,識得的字不夠多。</p>
書生溫和的語氣,讓孩童提了些膽氣說道:“俺叫張俊,以前借宿的先生和村長都教過俺一些字,千字文裏有百個字俺都已經(jīng)記住了。”</p>
這麼小的孩子,就已經(jīng)識得了百字,不容易呀.....</p>
陸瓊躺在袖袋裏,舒服的很,屋內(nèi)的場景他都看在眼裏,麵前的瘦弱孩童,估摸著也就五六歲的樣子。</p>
要知道,正常家庭的孩童,也都是六周歲才會送到私塾或?qū)W院讀書。</p>
“現(xiàn)在想想,還真是懷念我當(dāng)年讀書的日子。”</p>
陸瓊心中感慨的同時,李紹景已經(jīng)了解了張俊目前的識字情況。</p>
拿出紙墨筆硯,李紹景手把手的教導(dǎo)張俊如何握筆寫字,每寫一個字,都會教導(dǎo)讀音,講解釋義。</p>
“鳴鳳在竹,白駒食場。化被草木,賴及萬方。”</p>
“這裏的駒指的是小馬,通常來講的話,二歲以下的馬匹咱們都稱作駒。”</p>
“整句的意思是鳳凰在竹林裏鳴叫,小白馬在地上吃草。賢明君王的仁德讓草木都沾上了恩惠,恩澤普遍黎明蒼生。”</p>
張俊似懂非懂,下意識的問道:“先生,賢明的君王是指咱們的聖上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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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問題問的真有意思。</p>
不知道書生會怎麼迴答。</p>
陸瓊很早就發(fā)現(xiàn)李紹景跟尋常書生不一樣。</p>
或許是家境相對富裕,或許是個人性格。</p>
雖然李紹景總是一口一個小生的稱唿自己,但陸瓊總覺得這人不迂腐,也不古板,膽子還挺大,敢一個人待在深山過夜。</p>
非要形容的話,有點像是半路棄商學(xué)文的樣子,即有書生氣,又隱約給人一種精明商人的感覺。</p>
“嗬嗬。”對於張俊的問題,李紹景白淨(jìng)的臉上浮現(xiàn)出譏諷,說道:</p>
“我等平民,不可妄議陛下。”</p>
沒再多議論皇帝,李紹景將張俊的注意拉迴到千字文,逐一教導(dǎo)字形結(jié)構(gòu),握筆姿勢等。</p>
至於婦人,很早就去到廚房生火煮飯,沒有打擾李紹景教自家娃識字。</p>
約是過了一刻鍾的時間,門口走進(jìn)了一位麵容黝黑的漢子,他麵容滄桑,手中提著一個魚簍,正是捕魚歸來的張仁。</p>
“爹!”</p>
張俊見到漢子,興奮的大喊一聲。</p>
“喲,有先生來借宿了。”</p>
張仁看見李紹景,露出了憨厚的笑容,囑咐自家娃道:“好好跟先生識字!”</p>
提起魚簍,張仁對準(zhǔn)院中的水缸,倒出了一堆翻著肚皮的魚,其中混雜著一條白色的銀鰭。</p>
銀鰭是燭河中的一種珍貴魚類,其肉質(zhì)鮮美,飽受京都權(quán)貴富人喜食,市麵上一條鮮活的銀鰭能賣出三百文的高價。</p>
不過銀鰭難以捕捉,且時刻會進(jìn)食排泄,故而對水質(zhì)的要求很高,很難飼養(yǎng),基本上隻能由漁民出河捕捉。</p>
“捉到銀鰭了?”</p>
婦人剛走出廚房,恰巧看到了倒進(jìn)水缸的銀鰭,喜不自勝。</p>
可看到水中的銀鰭魚鰓翕動,肚皮上翻,下意識的心中一沉,問道:“魚怎麼翻肚子了?”</p>
正常而言,銀鰭必須得鮮活才能賣出高價,若是喪失鮮活,價格往往會低十倍左右。</p>
“唉。”張仁歎了口氣,說道:“捉這條銀鰭的時候不慎把魚嘴鉤破了,路上一直排泄不肯進(jìn)食,半途就翻肚子了。”</p>
“這咋辦,娃再過一個月就六周歲了,沒有這條銀鰭,咱們從哪弄錢送娃去私塾讀書。”</p>
婦人滿臉愁容的說道:“娃他爹,實在不行的話,咱要不就不送娃去私塾了吧,待在家裏識字就行了,還能幫襯著幹點活。”</p>
“這咋成!”張仁瞪了婦人一眼,低聲道:“這麼多年,咱們村每年都有書生借宿,聽村長說,有很多書生都已經(jīng)當(dāng)上了官!”</p>
“他們憑啥能當(dāng)上官,就是書讀的多!咱娃不能像咱倆一樣,天天起早貪黑的捕魚,一年到頭賺不到幾個錢。他得當(dāng)上官老爺,才能享福!”</p>
話雖這麼說,但錢確實是一個問題。</p>
張仁黝黑的麵容露出難色,他拿出腰間的旱煙吞雲(yún)吐霧,縷縷煙氣升騰,緩緩道:</p>
“實在不行,這半個月就繼續(xù)出河捕魚,總會捕到新鮮的銀鰭迴來。”</p>
歎了口氣,張仁喃喃道:“也是賦稅越來越重了,要是賦稅還像以前一樣,咱家就有錢送娃讀書了。”</p>
“聽說過段時間,還要加收‘鼠雀稅’,說是官府的糧倉會遭到老鼠和麻雀的偷食,讓咱們多交些收成上去。”</p>
婦人臉上愁容不減,欲言又止,最終保持沉默,轉(zhuǎn)身迴到廚房繼續(xù)煮飯。</p>
兩人交談的一幕,陸瓊都看在眼裏,他目光轉(zhuǎn)向水缸,裏麵的河魚和銀鰭身上隱約流露出灰色的死氣。</p>
吞食了拘神符,陸瓊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看到生靈身上浮現(xiàn)出的“氣”,且催動的清風(fēng)除了蕩平穢物,還能消除諸多種“氣”。</p>
“賦稅嚴(yán)苛,生活都不容易.....”</p>
搖了搖頭,陸瓊心中歎息,雖然不清楚太幽王朝的具體情況,但一個朝代的賦稅若是過於嚴(yán)苛,肯定離衰敗不遠(yuǎn)了。</p>
要知道,漁村好歹地理資源豐富,離燭河比較近,農(nóng)耕灌既方便,還能捕魚維持生計。</p>
就這樣都快要遭不住賦稅的剝削,其它地域的情況估計更糟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