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休息時間，莉絲妲黛硬著頭皮找到了瑪麗。


    作為審判庭的一員，瑪麗給莉絲妲黛的感覺和端木槐完全不同，並非單純是性格方麵的差異，而是相對於端木槐來說，瑪麗似乎更熱愛生活。


    端木槐對於那些普通人的喜好幾乎都沒有什麼興趣，不管是吃吃喝喝也好，寫寫畫畫也罷，他最感興趣的就是消滅那些異形生物，並且聆聽它們死前的悅耳慘叫———嗯，徹徹底底的魔王行徑。


    相比之下，瑪麗的喜好更接近正常人，比如她喜歡音樂，也喜歡，而且………就好像現在，當莉絲妲黛找到她的時候，後者正在一處山坡上與黑川赤音一起欣賞著四周的風景，同時喝著下午茶。


    “我明白你的意思，莉絲妲黛小姐。”


    瑪麗放下手中的茶杯，盯視著莉絲妲黛，


    “但是很抱歉，我並不認為端木先生的想法有什麼問題，那種危險的思想的確會給人類帶來災禍。”


    “難道，和其他種族和平共處的想法不對嗎？”


    “不對。”


    從端木槐口中聽到這個答複莉絲妲黛並不意外，但是從瑪麗口中聽到這個迴答，就讓莉絲妲黛很意外了。


    “為，為什麼？”


    “我跟隨端木先生去過多個世界，見證過數次人類的危機，其中有好幾次，都是因為異形而引起的。”


    瑪麗一邊說著，一邊喝了口茶。


    “而且，這種情況是不可避免的。”


    “難道真的不可避免嗎？”


    “當然。”


    麵對莉絲妲黛不甘心的追問，瑪麗的迴答同樣堅定。


    “為什麼？”


    “原因很簡單，莉絲妲黛小姐，如果人類和異形同時遇到了會毀滅它們的災難，那麼你覺得會怎麼做？”


    “這……………大家一起同心協力，度過難關………”


    “不對。”


    瑪麗搖了搖頭。


    “他們會首先確保自己能夠存活下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任何種族都會優先考慮自身的延續，人類不可能拚著自己滅族，也會為異形而戰。同樣，異形也不可能拚上它們的性命，為人類的續存而戰，不是嗎？”


    “這……………”


    莉絲妲黛頓時沒話說了，但是瑪麗還在繼續。


    “我曾經和端木先生經曆過一次人類的危機，那是在一個星係，那個星係裏有人類文明，以及數個異形外星文明。它們共同組成了一個類似文明聯盟的存在，隻不過人類文明作為聯盟的後來者，在其中的地位不是很高。”


    “…………………”


    “然而，就在那個時候，忽然有一個名為收割者的種族出現，襲擊了所有文明。收割者是一個古老的憎惡智能族群，它們會每過幾千年就來收割一次有機生物，對於收割者來說，求饒和臣服都是沒用的。它們會消滅那個星係裏的一切文明生物，然後消失。”


    “那後來怎麼樣了？”


    聽到這裏，黑川赤音頓時提起了興趣。


    “如果這是一本的話，那麼接下來就會是各個種族為了抵抗收割者齊心協力的戰鬥，最終擊退了敵人。然而事實並非如此，收割者的強大遠遠超過當時那些文明種族的力量，它們根本不是收割者的對手。因此很快，聯盟分崩離析，每個文明種族都開始想辦法守護自己的母星。”


    “那人類文明呢？”


    “當時端木先生發現了收割者的秘密，並且炸毀了它們可以隨意穿梭的質量效應中繼器，使得收割者沒辦法像對付其他文明那樣收割人類文明。然後我們在那個星係的人類文明疆域邊緣固守，最終徹底消滅了來犯的收割者大軍。”


    說到這裏，瑪麗拿起茶杯，再次喝了口紅茶。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任何一個文明都希望能夠把自己延續下去，人類如此，其他生物也是這樣。我還聽說之前在另外一個世界，曾經有人類為了對抗來襲的蟲群，與同樣遭到危險的異形種族聯合起來。然而最終那個種族為了自己的存亡，出賣了那個世界的人類文明，甚至在它們被消滅之後，這個異形種族還將其一切占為己有，將自己視為其主人………”


    “嗯……………”


    聽到這裏，黑川赤音的表情有些複雜，而莉絲妲黛則是瞠目結舌，說不出話。她雖然作為女神，也拯救過幾個世界，但都是那種“正義對抗邪惡”，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的世界罷了。雖然瑪麗說的這些還算簡略，但是很明顯，光是聽她敘述的部分都知道，審判庭經曆的這些世界，救世難度起碼也是sss級的。


    “異形的確不是什麼十惡不赦之徒，可是對於審判庭來說，這並沒有什麼意義。”


    瑪麗拿起茶壺，為自己又倒了杯茶。


    “在另外一個世界，有一種名為食屍鬼的存在，它們的外表平日裏與人類幾乎沒有差別，至少用肉眼去看是看不出來的。當然，隻有在戰鬥時，它們才會變身。而這個種族的問題在於，它們隻能夠吃人肉，除了人肉以外的一切食物它們都沒有辦法下咽，也沒有辦法消化。”


    “………………………”


    黑川赤音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華夫餅。


    這個話題好像不太適合下午茶的時候說。


    “我和端木先生曾經追查過這些食屍鬼，他們的確可憐，他們也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人類，甚至有些食屍鬼為了表明自己的善意，隻吃那些自殺的人的屍體來解決饑渴。”


    “但，你們還是將其消滅了對吧。”


    “是的。”


    “為什麼？”


    “很簡單。”


    瑪麗盯視著莉絲妲黛。


    “退一萬步來說，你能保證它們永遠隻吃自殺的人嗎？而且再退一萬步，就算它們的確隻吃自殺的人，那麼它們會不會因此而教唆人類去自殺呢？再退一萬步，即便它們隻吃自殺的人，而且也不教唆他人自殺，那麼你能保證一百年之後，它們的後代也會有同樣的想法嗎？你能保證那些食屍鬼永遠不會產生‘新鮮的人肉不是更好吃嗎？’的想法嗎？”


    “嗚……………”


    對於瑪麗一次又一次的質問，莉絲妲黛啞口無言，她的確無法保證，任何一點都一樣。


    “可，可是……………”


    “審判庭的宗旨是不惜一切代價守護人類，並且消滅一切威脅人類的存在。”


    瑪麗眨了眨眼睛，那雙金與藍的異色雙瞳盯視著莉絲妲黛。


    “無論那些異形是怎麼想的，從客觀角度來說，它們的確對人類造成了威脅。研究曆史也是如此，很多時候當你去翻閱古籍文獻，調查曆史時，就會發現很多人在做出決策時，或許是另有打算和想法，可是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行為所造成的結果……………”


    “可，可是就像你說的！”


    聽到這裏，莉絲妲黛頓時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忙大喊起來。


    “人類不也一樣嗎？”


    “的確沒錯。”


    瑪麗點了點頭。


    “那又有什麼問題呢？審判庭守護的是人類，就這麼簡單。我們不是因為人類善良，真誠，高尚所以才守護他們。而是因為我們也是人類，所以自然就要守護人類。無論他們善良也好，邪惡也罷，隻要不違反審判庭的規則，那麼他們就是我們需要守護的目標。還是說……………”


    瑪麗沉默了一下，再次望向莉絲妲黛。


    “作為女神，你是否覺得如果人類不善良，不高尚，不符合你所希望的，那麼就沒有拯救的價值了呢？”


    “我…………………”


    瑪麗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她那溫和的話語卻像是一把利刃，直接刺穿了莉絲妲黛的心髒。這是莉絲妲黛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莉絲妲黛一直認為，自己身為女神，就是要拯救人類的。因為人類是被魔王威脅，而且她也不希望那些天真，善良，可愛的人因此而受苦，所以她才會去拯救人類，並且在莉絲妲黛看來，自己的做法也沒有什麼錯。


    可是，審判庭的做法完全不同。


    瑪麗說了，審判庭並不在意人類是否邪惡，是否善良，審判庭拯救人類，是因為他們是人類，是同族。


    這個問題是莉絲妲黛從來沒有想過的。


    如果人類不是自己所期望的樣子，那麼她還會拯救人類嗎？


    莉絲妲黛沒有答案。


    她現在終於明白，自己和端木槐的差別在哪兒了。也明白，為什麼審判庭和自己對待人類的方式有所不同了，


    莉絲妲黛一直對人類非常友好，因為她認為大部分人類都是好人，所以自然要好好的對待他們。但是反過來，如果對方不願意接受自己的好意，那麼莉絲妲黛就會感到很痛苦。


    但是審判庭不一樣，審判庭不在乎人類是好人還是壞人，他們隻專注於守護人類這個職責，如果對守護人類有益，那麼就留下。如果有害，那麼就消滅。


    就好像現在，端木槐認定那個領地的異族共存思想對人類的續存有害，因此他就想要徹底將其消滅，就是這麼簡單。


    至於那個地方的人是否善良，是否熱愛和平，這些對於端木槐來說都沒有意義。他已經見過無數個因為對異族友好而毀滅的人類文明了，這是客觀事實，不是你說自己性格友善熱愛和平就能改變的。


    端木槐的想法是這樣，那麼………自己呢？


    莉絲妲黛沒辦法找到答案。


    難道，她真的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