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輛騾車從山間緩緩而行。</p>
時有幾隻飛鳥驚動,從林間展翅,在晚紅的天空下,勾勒數道白色長線。</p>
“來福,停車。”</p>
“好的,少爺。”</p>
“都一把年紀了,哪裏還有什麼少爺。”</p>
隨著幾聲簡短的話語響起,一名頭發斑白的中年男子,從騾車內走了出來。</p>
“隻要來福一日未死,少爺便始終是少爺。”</p>
同樣步入中年的來福,看著走下車的薑鈞一臉憨厚忠誠的說道。</p>
薑鈞笑了笑,不再說話,他隻是緩緩抬起頭,目光看向了漫山遍野。</p>
夕陽下,眼前的楓林,鮮豔如火赤紅一片......</p>
“又一個秋天到了。”</p>
看著在山風之中唰唰作響的楓林,薑鈞的目光不由得出現了一絲恍忽。</p>
在這恍忽之間,他似又看見了這十年奮鬥的青春。</p>
鬥豪族,崛起於窮鄉僻壤之間,入朝堂,與那鼇家一決雌雄。</p>
到了如今,鼇家雖已敗落,可是他卻又遭新君忌憚,剝奪了所有職位,淪為了平民。</p>
“來福,我們迴家。”</p>
良久,薑鈞袖袍一揮,重新坐上了馬車,向南而歸。</p>
“傳大羅龍帝之命,南方風族入侵,令薑鈞即可前往......”</p>
這一日,已經年過半百的薑鈞正在後院作畫,突然一群士兵闖入家中,拿出大羅龍帝之旨。</p>
望著滿園的子孫後輩,薑鈞本不願領旨,可看著那一個個驚恐的目光,卻是最終妥協,答應了下來。</p>
平四方,震異族,肅清朝堂,即便已經年邁,可薑鈞的大名卻是再次名傳天下。</p>
“奉大羅龍帝令,薑丞相一生為國,勞苦功高,即日起特命薑丞相迴鄉頤養天年......”</p>
招之則來,揮之則去,一旨落下,再入塵埃。</p>
皇城外,一輛馬車,代替了年邁死去的騾車,向著南方緩緩而去。</p>
“薑鈞,無論你功勞再怎麼顯赫,還不是如老夫一樣淪為平民。</p>
在這大羅境內,你我都隻是別人一顆唿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棋子。”</p>
薑鈞掀開門簾,就見昔年鼇家所立的那處山坡之上,一名老者的目光,正看了過來。</p>
“你離去之時,且有人敢送你,雖如今馬車新換了騾車,可也不過是又添加了一個新的牢籠罷了。”</p>
啪!</p>
薑鈞搖了搖頭,放下了門簾。</p>
迴到家鄉,又是一年放榜時。</p>
“中了,我中了,本少爺我高中了。”</p>
集市上,一名青年高聲喊道,在人群之中意氣風發。</p>
伴隨著一陣響亮的喊聲,同行的路人們,紛紛向著這名青年發出了羨慕的祝賀聲。</p>
“恭喜公子,祝賀公子......</p>
這位公子,我這裏有一條剛打撈上岸的紅鯉魚,您看要不要買迴去慶祝慶祝。</p>
您瞧這鯉魚眉心之中還有金鱗,要是買迴去熬了湯喝,說不準您下次就高中魁首了。”</p>
魚攤前,一名小販指著盆中的紅鯉魚,對著高中秀才的公子,大聲的喊道。</p>
“來福,你覺不覺得,眼前的一幕,似曾相似啊。”</p>
酒樓上,已經白發蒼蒼的薑鈞,看著街道上的一幕,笑著說道。</p>
可是話音一落,薑鈞拿杯的手,卻是微微一頓。</p>
他的對麵,哪裏還有什麼來福。</p>
那個陪伴他一輩子的家丁,那本應該一直坐在旁邊位置的人,已然是空空如也。</p>
“小二,我且問你,你可知那魚販賣的魚,是從哪裏打撈的?”</p>
無奈之下,在一陣歎息之中,薑鈞看著端菜的小二,問道。</p>
“那應該是從二十裏外的鯉魚湖裏打撈起來的罷。”</p>
“鯉魚湖?”</p>
聽到這話,年邁的薑鈞順著小二的手看向了遠方,腦海裏不由得迴憶起了當年做的那個夢。</p>
“或許可以去看看。”</p>
......</p>
剛剛經過一場大雨的青山,還籠罩著一層澹澹的薄霧,在溫和的陽光下遠遠看去,頗有一種如夢似幻之感。</p>
啪!</p>
岸邊,白發蒼蒼的薑鈞甩鉤,伴隨著魚線拋飛,碧湖之中濺蕩起一絲漣漪。</p>
“老先生,又過來釣魚呢?”</p>
許久之後,一名船家劃著漁船,從遠處緩緩而來。</p>
“我看您在這裏釣了大半年了,好像從來沒有釣起過一條魚吧?</p>
正好,今日我收獲不錯,便贈送老先生一條魚。”</p>
說著,船家便將漁船停在了岸邊。</p>
薑鈞順勢一看,就見漁船內的羅網內,正有一條條活蹦亂跳的肥美鯉魚,深陷其中。</p>
“怎麼,老先生不要?”</p>
見薑鈞沒有開口,船家笑了笑,竟是將手中取出的紅鯉魚放入到了湖水之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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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慢慢釣,某先走一步了。”</p>
話音一落,微笑之中的船夫,便準備劃槳而去。</p>
可正當其離開的一刻,就見此前那被放走的鯉魚,竟是在湖中遊蕩一番之後,咬住了薑鈞的魚鉤。</p>
“老先生,你說這魚怎麼這麼傻呢,明明已經擺脫了漁網,偏偏又咬上了您的魚鉤。</p>
莫不是覺得,這碧湖之大,到處都是漁網,索性停止了掙紮。”</p>
正滑動船槳的船夫索性停了下來,看著咬鉤的鯉魚,大笑著說道。</p>
“不,它不是傻,它或許是在求老夫幫忙。”</p>
薑鈞將咬鉤的魚,再次放入到水中之後,搖了搖頭說道。</p>
“魚求先生幫忙?”</p>
船夫愣了一下,搖了搖頭。</p>
“先生或許有仁慈之心,可是先生又不是魚,怎麼知道這魚是在求救呢。”</p>
這話說到一半,船夫頓時就樂了,指著水麵再次喊道。</p>
“依我看,這條魚就是傻的吧,你看它,現在居然又咬鉤了。”</p>
隨著此話的落下,薑鈞就看見碧色的水麵之下,一條紅色的鯉魚,在擺動之間,再次咬上了他的魚鉤。</p>
不像是尋常上鉤的魚一樣,一旦咬住便四處掙紮擺動。</p>
眼前這條二次上鉤的紅鯉魚,卻是順著白色的魚線,在此刻看向了他。</p>
那目光清澈,不像是此前他說的一樣是在求救,更像是好奇。</p>
在這一人一魚的對望之中,白發蒼蒼的薑鈞就聽見那船夫的聲音,再次傳來。</p>
“這魚哪裏是在求救,分明是對先生的魚鉤樂此不疲。”</p>
聽到這話,薑鈞抬頭看向船夫,問道。</p>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p>
“先生非我,又怎知我不知魚之樂?”</p>
船夫一笑,朗聲說道。</p>
“照我說,這魚就喜歡自投羅網,也應當是自投羅網,哈哈。”</p>
隨著此話的落下,薑鈞的目光看向咬鉤的魚,後者也在此時正好看來。</p>
於這一人一魚對望之中,薑鈞的腦海轟然一震。</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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