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胡媛走進(jìn)延禧堂,正看見幾個未出閣的堂妹侄女,圍在表兄身邊嘰嘰喳喳吵個不停。</p>
祖父共育有四子三女,其中大伯、三叔還有陳慶之的母親都是老夫人嫡出,三人的年齡差最大能有九歲。</p>
大伯家的堂兄成親那會兒,這位二姑甚至都還需要奶媽抱著。</p>
因此,今日堂上有些看上去歲數(shù)和陳慶之相差不多的,或許還得喊他一聲表叔。</p>
“媛兒,怎的還不與你表兄打招唿。”</p>
見女兒終於姍姍來遲,胡誌翰伸手捋捋美髯,有些嗔怪說道。</p>
陳慶之這位二舅,是祖父胡仲卿幾個子女中唯一沒有武道天賦的,兼之又是庶出,自幼便如透明人一般不受父親重視。</p>
清楚自己的處境,這位胡二爺?shù)挂彩莻知趣的主。</p>
不爭不鬧,不偷不搶,隻是一門心思的讀聖賢書,就連娶妻都是尋常的小門小戶。</p>
這種情況一直到胡媛出生,胡誌翰冷不防一鳴驚人考中秀才,方才有了些許起色。</p>
“媛兒見過表兄。”</p>
先問候過祖父祖母,胡媛這才朝陳慶之使了個萬福,抬起螓首,細(xì)聲細(xì)語地打過招唿。</p>
“二叔這迴卻是錯怪了表妹,其實先前在演武場時,侄兒與表妹就有過一麵之緣。”</p>
陳慶之虛手將胡媛扶起,然後才向胡誌翰耐心解釋道。</p>
少女偷偷用餘光瞥了眼對方的方應(yīng),見陳慶之依舊麵色如常,絲毫不為自己的妝容所動,難免心中有些失落。</p>
“慶之難得來家中做客,你非得給媛兒臉色不成?”</p>
主座上的胡仲卿眉頭微皺,沉聲嗬斥了老二一句。</p>
“孩兒不敢。”</p>
聽見自家老子的訓(xùn)斥,胡誌翰也不辯解,低頭認(rèn)了個錯,便眼觀鼻鼻觀心的閉口不語。</p>
“兒孫自有兒孫福,孩子喜歡怎麼相處,你這個當(dāng)?shù)碾b管隨她去罷,這麼嚴(yán)厲作甚?”</p>
責(zé)備完胡誌翰,胡仲卿又笑著岔開話茬。</p>
“隻可惜你三叔還需要坐鎮(zhèn)泰和武館,祖父我老胳膊老腿的撂了擔(dān)子,如今全憑這孩子一己之力擔(dān)起武館的開支。”</p>
胡老太爺口中的老三誌勇,正是陳慶之生母的嫡親哥哥,同時也是兄弟幾個中根骨資質(zhì)最好的,離成功蘊(yùn)養(yǎng)真氣隻差一步之遙。</p>
隨著胡仲卿年事已高,精力一年不如一年,索性一並將胡府產(chǎn)業(yè)交給幾個子女打理。</p>
老大誌祿熱衷於權(quán)勢,胡府的關(guān)係如今都是他在經(jīng)手打理,日後家主的寶座不出意外也合該是這位的。</p>
老二誌勇沉溺於武道,武館交到他手裏老爺子也能放得下心。</p>
至於那些個庶出,庶子在朔國是沒有繼承權(quán)的,分家時能不能得些家業(yè)全靠當(dāng)?shù)男能洝?lt;/p>
雖說尚未分家,姑且還能一筆寫出個胡字,但那也隻不過是看在老爺子的麵子。</p>
父母在,不分家。</p>
隻怕等胡老太爺百年作古,便是胡府分崩離析之時。</p>
“祖父老當(dāng)益壯,隔著十米外都能聽見孫兒的動靜,怎麼能說是老胳膊老腿呢?”</p>
陳慶之搖搖頭,卻是矢口否認(rèn)。</p>
“你這猢猻,一張嘴倒是和雪媺學(xué)了個十成,慣會討人歡心的。”</p>
老夫人一張臉也是笑出了褶子,伸手拍拍少年郎的手背,對自己這個外孫是越看越滿意。</p>
“慶兒,你娘親可曾給你說過親事?”</p>
突然,像是想起什麼,老夫人冷不丁開口問道。</p>
“孫兒這些年專心練武,對成親並沒什麼想法。”</p>
愣了一下,陳慶之一五一十地老實作答。</p>
二世為人,他早沒了那份“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心態(tài),作為一個成熟立派的穿越者,他對自己未來的另一半隻有少數(shù)幾個要求:</p>
第一,不能長得太差,最起碼也得是中等偏上。</p>
第二,性格脾氣要好,不能胡攪蠻纏。</p>
第三,家境最好能對自己的事業(yè)有所助力。</p>
上一世他費(fèi)盡心思追求小師妹,不就是圖師父師娘並無子嗣,一身醫(yī)術(shù)家業(yè),到頭來還是要傳給女兒女婿的嘛。</p>
如果外祖母給他介紹的合適,他也未必非拒絕不可。</p>
至於感情什麼的,在這個成親全靠父母之言,媒妁之約的世道,自然可以婚後慢慢培養(yǎng)。</p>
“你這孩子,娶妻生子乃是人倫常事,況且你們陳家三代單傳可就你這麼一根獨(dú)苗,你爹老子還指望著你開枝散葉呢!”</p>
胡仲卿眼睛微瞇,竟是不由陳慶之分說,轉(zhuǎn)頭直接問向自己夫人。</p>
“常氏,我記得明兒似乎就是佛誕日?”</p>
“可不是嗎,”常氏一下子就聽懂自家夫君的話外音,“正好老身這些日子在府中呆的身子骨都快要生鏽,出去城外的定光寺燒香踏青,想來也是極好的。”</p>
“不知慶兒願不願意陪外祖母這把老骨頭出門轉(zhuǎn)轉(zhuǎn)啊?”</p>
老夫人看向陳慶之的眼神有些狡黠。</p>
登州府西去十裏外的定光寺,人煙鼎盛,香火靈驗,每逢佛誕日,這城裏世家大族的貴婦嫡女都不免來寺中上一炷香,祈福平安。</p>
屆時那麼多富貴人家的好姑娘,也不擔(dān)心自家外孫找不到中意的。</p>
母親是登州府的,媳婦也是登州府的,對方自然免不了隔三差五迴登州看看。</p>
胡仲卿百年之後,念著這一份血濃於水的恩情,對方想必也會對胡府多照顧一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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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您都發(fā)話了,慶之要是再迴絕,迴去母親非扒了我一層皮不可。”</p>
意識到自己被老夫人擺了一道,陳慶之倒也並不生氣。</p>
隻是看見身旁胡媛落寞的神色,心中突然一動,對胡仲卿夫婦提議道。</p>
“家中姊妹想來也許久未有出門,不如這迴一並去那定光寺散散心,解解悶,有孫兒在,祖母也不用怕有不長眼的狂蜂浪蝶上前糾纏。”</p>
聞言胡媛眼神頓時一亮,怔怔看向自己這位表兄。</p>
陳慶之則是不動聲色,悄咪咪朝對方眨了眨眼睛。</p>
朔國男女之防,甚於防川,尋常女子除了逢年過節(jié)隨家中長輩外出踏青,幾乎一輩子都被囚在府中那一畝三分地界。</p>
即便是像胡府這樣以武起家的新貴,為了掩飾自己身上那股格格不入的草莽意氣,也是一個賽一個學(xué)的有模有樣。</p>
“好你個猢猻,心眼都耍到我這個老人家的身上!”</p>
白了陳慶之一眼,老夫人哪還聽不出外孫的意思。</p>
“難為你還記得要帶上這些堂姐堂妹,咱這個做祖母的能虧待自己孫女不成?”</p>
當(dāng)真是個懂孝悌的孩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