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曾府又行了一日，等得天色黃昏，炊煙嫋嫋，一座小村落漸漸出現在麵前。</p>


    村口立著的巨石，被人用錐子皴鑿出高家二字。</p>


    有了那日的一劍之威，料九千歲膽子再大，也不敢再找曾家麻煩。</p>


    再加上又有宗門事務在身，因此隻在曾府度過了一夜，李晏便主動找上曾遠淳，提出告辭。</p>


    縱使曾遠淳百般挽留，李晏還是踏上了去往朔方城的官道。</p>


    “溧水縣高家村……”</p>


    李晏從袖中取出一紙淡黃的信箋，確認無誤後，這才撣了撣衣冠，朝村口走了過去。</p>


    信，是朔方城青羊觀觀主寫給宗門一位煉炁道徒的。</p>


    隻因那位道徒突破在即，無力去管老友碰上的麻煩，遂許了些道功把任務掛到寮院，也算是盡上些許朋友之誼。</p>


    這位觀主本來也是巽風觀的道徒，可惜與人鬥法時被汙了源氣，眼看大道無望。</p>


    對於在這樣的弟子，巽風觀一般有兩種處置的方法。</p>


    道心堅定之輩，宗門會給他尋個雜務掙些道功，以期有朝一日能修複道基。</p>


    另一些貪慕世俗紅塵的，則會給些錢財，送下山門, 在凡間建些基業，為宗門耳目。</p>


    後輩弟子有天賦卓絕的, 也可以舉薦進宗門。</p>


    青羊觀主就是後者, 此人背靠著巽風觀, 仰仗從宗門學來的幾手道術，這些年倒也在世俗間闖下不小名望。</p>


    隻是信中之事, 實非他擅長的領域。</p>


    無奈之下，才會特地將信箋送到宗門中，請教他那位道行高深的朋友。</p>


    拋開前文累贅的敘述語, 對方隻在信裏記錄了一件怪事——</p>


    “元平二十四年春，廿月初九，有一麵色蒼白的漢子到愚弟觀中祈拜�！�</p>


    “此人衣著甚華貴，神色卻是慌張錯亂，其人身上還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怪味兒, 愚弟一時心善, 並非是貪圖錢財, 遂好心問他所求是何事�！�</p>


    “此人言, 一日忙於春種，錯過迴家的時辰，遂取小路於瀾滄江, 近江而聞水聲, 見有一團混沌陰影藏於水中, 自稱瀾滄河伯, 乞食於此人，此人畏怪力亂神而落荒逃去。”</p>


    “複二日, 每每有犬豕雞豚走失, 其人甚畏, 以為河伯心生怨懟, 遂求愚弟作法開壇, 將那河伯驅逐�！�</p>


    “隻是愚弟接連作法三日, 未見到河伯蹤影, 本以為是同村有雞鳴狗盜輩，即作罷去, 未想三日後再想起此事�！�</p>


    “迴溧水縣複見之, 然卻矢口否認河伯之事, 愚弟觀其身上腥味漸重，家中拜的玄君法像也換做成六須魚軀的老丈，料是有魚妖作祟，假借河伯之名，行欺世之事。”</p>


    後麵的話，基本都是毫無營養的吹噓。</p>


    李晏一眼就能看出，這些年的安逸生活已經讓對方失去了進取心，連疑似魚妖的蹤跡，都不敢去探尋。</p>


    又怕對方遷怒到自己身上，遂才向宗門求助。</p>


    按照常規，他本該先去青羊觀，問過魚妖作祟的詳情。</p>


    隻是天色已晚，朔方城的城門早已閉闔，無奈李晏隻能徑直先去往溧水縣，打探一番，也方便心裏有個底。</p>


    避免偏聽則暗。</p>


    經過村口，正琢磨如何找人搭話詢問那戶人家的情況，李晏忽然瞧見不遠處的小路上，有一個背著鋤頭的農夫步履蹣跚地走來，頓時心生一念。</p>


    主動朝對方迎去，未到身前三丈，李晏突然稽首作揖說道：</p>


    “善福壽，貧道參玄，一路雲遊途徑寶地，見此方圓數裏並無客棧院屬，遂想往老丈借宿一晚，不知善福壽可否行個方便？”</p>


    來人約莫四五十歲的樣子，皮膚黝黑，雙手骨節粗大，指縫間老繭叢生，一看便是幹慣苦力的莊稼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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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是沒料到麵前驀地多出一個人影, 老丈端是嚇了一跳，下意識舉起手中鋤頭作防備狀。</p>


    雍國崇道，看清楚說話之人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小道士, 一顆戒心方才放下來。</p>


    “家裏雖不算富裕，卻也未嚐缺衣短食，若是道長不嫌棄粗茶淡飯的話，與老漢我一齊迴家中去便是�！�</p>


    臉上揚起笑容，那老漢合手作揖迴以禮，熱情地招待說道。</p>


    “福生無量天尊，那便有勞了，善福壽宅心仁厚，日後必有善報�！�</p>


    這事兒算是成了！</p>


    李晏眉宇掠過一絲喜色，複又作揖道謝。</p>


    一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p>


    “小道長應該是青羊觀來的吧？”</p>


    老漢瞟了眼身旁眉目清秀的小道士，狡黠地突然問道。</p>


    “居士如何知道！”</p>


    李晏一副驚訝的表情，裝出涉世未深的模樣。</p>


    “對了，還未問過居士名姓�！�</p>


    察覺老漢對自己的戒備不複起初，李晏有意拉近關係。</p>


    “居士當不得，免貴姓高，因在這一輩中排行老四，托老被村裏人尊稱一聲四叔，小道長喚我高老四便可。”</p>


    “至於老漢為何知道小道長出身，自然是因為青羊觀那位道長，幾日前就來過咱們村，還做了整整三天的法事�！�</p>


    高老四連連直唿不敢妄稱。</p>


    雖然李晏自稱不過一道童，但那身綽約出塵的氣質卻騙不得別人，不自覺老漢聲音恭敬了許多。</p>


    從高老四口中得知，因為方圓十裏絕大多數人是高姓，這片村子又被稱為高家村，鄉裏鄉鄰或多或少也都有些親緣關係。</p>


    老漢家在村子西頭，三間一進一出的茅草屋，住著他們夫婦連同兩戶兒子家裏人。</p>


    高老丈今年四十有二，兄弟倆又是壯年所得，如今也都已經成家立業，分別給老人家添了孫輩。</p>


    說到孫子，老人家明顯來了興致，話語也較之前多了不少。</p>


    這年頭的老人，無非也就含飴弄孫那點心願。</p>


    李晏能耐著性子聽老人家炫耀一對孫兒，自然讓高老漢覺得又親近不少。</p>


    又聊了一會兒，李晏這才裝作無意提起那位請清虛道長做法的財主，不料高老漢隻是嗤笑一聲。</p>


    “就高二驢子那個敗家子，不知從哪兒發的邪財，也人模狗樣裝了起來�！�</p>


    “放在一年前，他家中都窮的揭不開鍋，要不是老娘死死攔著，連自家的祖宅指不定也要被他賣掉�！�</p>


    第83章 高家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