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呂第的路上。</p>
夜色已深，眾人打起的火把，好似一條蜿蜒蟄伏的火龍，一直綿延出好幾丈遠。</p>
呂文煜緊跟在李晏身後，仔細伺候著，不敢有絲毫不敬。</p>
偶爾目光流轉，不知在打些什麼主意。</p>
生命受到威脅, 又見識過李晏恍如陸地神仙一般的手段，此時此刻，功名利祿與父親的諄諄教誨已經被另一種心思替代。</p>
煉炁士壽百八十載，內景道士以六百歲為春秋，自家漫長的族史或許在那位上師眼裏，也不過是匆匆一瞥。</p>
誰不想擁有這種非凡的手段。</p>
對方既然是先祖好友的弟子，看在這份香火情麵上，說不定願意指點上一二。</p>
李晏自然並非沒有察覺到對方的目光, 可是一來他的心思還放在那枚古怪的舍利子上，二來他也確實測過對方不曾擁有參屬。</p>
與其給以不切實的幻想，不如從一開始就斬斷他的妄念。</p>
“文殊兄……”</p>
呂文煜組織了一番語言，正打算開口，卻被李晏驀地出聲打斷了。</p>
“子厚兄，我明白你的想法，隻不過修行一事講究緣份，你若不曾擁有參屬，無論如何也都強求不來，況且能夠平安富貴的過完一生，未嚐不是一件幸事啊。”</p>
李晏的話語重心長，然而其中藏著的意思，卻讓呂文煜登時心如死灰。</p>
“原來如此啊，是我唐突了。”</p>
呂文煜極力擠出一個難看的笑臉，整個人卻好似被抽去脊梁，精氣神一下子垮了下來。</p>
若是放在過去, 別人勸他去尋仙訪道，他必會嗤之以鼻。</p>
那些散修頂著怪異醜陋的麵容與身形，為了世俗欲望不斷透支自己的未來，這樣的大道便是放在他的麵前，呂文煜也不會有半分想法。</p>
隻是如今有幸參拜過名門正宗的得道真修，得以窺見大道之真容，他恍然發現道之淵，反而自己忙於追逐功名利祿才是真的可笑。</p>
觀念發生如此大的轉變，可偏偏就在這時，李晏告訴他，他的資質連平日不屑一顧的神漢巫婆都不如，打擊不可謂不大。</p>
直到返迴屋中，呂文煜依舊是一副渾渾噩噩的模樣。</p>
李晏站在門口，看向此人步履蹣跚地關上房門，這才收迴目光重新坐迴床榻上。</p>
對方心境的變化又如何瞞得過他一副招子，自己第二世貴為諸侯，不還是受限於資質，縱使武功修為已經臻至化境，依舊不能夠窺見道途。</p>
隻是自己有模擬器，第三世第四世乃至於百世, 總可以彌補過去遺憾, 而這個世上，更多的人還是如呂文煜這樣的蕓蕓眾生，從一開始就注定好了命運。</p>
李晏搖了搖頭，散幹淨閑思，嘴唇微微地蠕動，細若蚊吶的誦經聲驀地在屋中想起。</p>
“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加多夜，哆地夜……”</p>
李晏所念並非玄門往生大咒，反倒是空門的拔一切業障根本得生淨土陀羅尼經，既然是想著送人一程，自然是送佛送到西邊。</p>
自己的本意是送人往生，僧人念了一輩子佛經，若是因為自己的佛道之見，壞了修行，這豈不是違背初心。</p>
隨著聲聲念誦，竟有點點熒光從李晏手中升起，化作慈祥老僧，深深朝他行了一禮。</p>
在李晏的注視中漸漸散作漫天的光屑。</p>
若有所感，李晏一個念頭將陰神從肉身中掙脫出來。</p>
肉身是約束神魂的殼兒，可世俗間的血脈資質乃至情感，又何嚐不是約束心的殼兒。</p>
一點晶瑩從陰神的眉心升起，煌如一尊溫沁圓潤的月輪，似大光相掛在他的後腦勺。</p>
這場麵若是讓凡夫俗子瞧見，指不定要把他當做應劫救世的菩薩朝拜。</p>
這一道功德靈光是李晏讓一位高僧大德解脫苦難的酬報。</p>
用旁門左道製造出來的肉身金佛，是對空門最大的褻瀆，受戒者的魂靈當被囚禁在五濁惡世中不斷承受業火的燒灼。</p>
那一點屍血就是僧人死前全部怨憎的結晶物。</p>
即便後來被煉成舍利子，借助其中功德靈光，神女可以在短時間內擁有夜遊的手段，但同時這份憎厭怨恨，也會不斷玷汙此人的心智，增加道化的風險。</p>
可就算是這樣，那枚邪骨舍利放到坊市，還是會讓不知道多少散修恨不能搶破腦袋。</p>
畢竟出竅與夜遊間，是煉炁前期和煉炁中期的天塹。</p>
區區一點道化之虞，又如何能夠打消散修們的一顆向道之心，倘若能在陰魂夜遊的過程，領悟其個中奧秘，真正踏入夜遊的境界，這一點小小的風險又算得什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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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比正道修士，有著不盡的資源和師長的指點。</p>
便是知道前方是一條看得見結局的死路，對於那些散修，隻要有一線希望，也會堅定不移繼續走下去。</p>
李晏自然用不到這枚舍利子，在破妄法童的視角下，看過老僧最後悲慘的命運，一絲惻隱讓他選擇毀去這件旁門左道的寶物，送老僧入輪迴。</p>
本是無心之舉，未想善因種出善果。</p>
那絲惻隱之心，換來的是老僧一輩子積德行善的功德果，那一點功德靈光化作大光相懸在李晏的陰神腦後。</p>
持此光相，可使邪魔不入心腦，諸般妄念不得動搖本性。</p>
除此以外，似乎還有不少玄妙，等著李晏慢慢發掘出來。</p>
李晏念頭一動，功德寶光照在己身，如今即便自己不使用降魔杵，月華照耀升起的陰火也不能讓他感受到半分灼燒之意。</p>
這也大大加快了他修煉的進度。</p>
由夜遊到日遊，區別就在於將陰神一身陰氣轉化為至陽至剛之氣。</p>
如此夜夜煉化那一點純陽之意，恐怕都用不了一年，自己就能驅使神魂日遊。</p>
李晏當即大喜過望。</p>
一夜無眠，直到東方即曉，這才趕在第一縷日光出來前，將陰神又收了迴去。</p>
感受著又壯大幾分的陰神，李晏正要出門，門口忽傳來一陣騷動，李晏放開神念稍加感應，登時嘴角掛起一絲笑意。</p>
揮袖打開房門，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錯愕地出現在李晏的麵前。</p>
較大些的，除了一雙招子黑得好似食鐵獸的呂文煜還能有誰。</p>
隻是那稍年幼些的，卻讓李晏不由輕咦了一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