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凡從身披皮甲的大漢手裏接過一個油乎乎的布袋，再次羨慕的瞅了對方一眼，大漢一身軍服，還披著甲胄，腰間掛著的佩刀也不是“凡品”，看在沈凡眼中，著實威風(fēng)了得。頂點 ２３Ｓ．更新最快</p>
他這裏磨磨蹭蹭的，大漢有點不耐煩，盯了沈凡一眼，目光中蘊(yùn)含的兇狠像針一樣紮了沈凡一下，讓他立即垂下了腦袋。</p>
大漢抬腿給了他一腳，“他娘的都給俺麻利些，後麵還有人等著呢。”</p>
沈凡一個踉蹌，緊走了兩步，卻將布袋緊緊抱在懷裏，本能的就想像往常一樣，迴頭罵上幾句，甚至朝對方吐上幾口唾沫，以做迴應(yīng)，可到底沒敢，隻在心裏惡狠狠的詛咒了對方幾句罷了。</p>
等一伍人聚齊，看著幾個和自己體型差不多，又知根知底的手下，沈凡重新找迴了自信，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咧咧的揮了揮手，“吃吧吃吧，早吃早超生。”</p>
其他幾個人笑嘻嘻的不以為意，都席地而坐，掏出布袋裏的肉幹，狼吞虎咽的往嘴裏塞個不停，於是他們臉上就都流露出了幸福的表情。</p>
肉幹硬邦邦的，還有著濃重的腥膻氣息，口感味道其實都不算好，可吃到像沈凡幾個人這樣的乞兒軍軍卒嘴裏，那就是難得的美味了。</p>
肉食在此時的河南人眼中，都是珍饈佳肴，在之前的大軍當(dāng)中，為了點肉食，添上幾條人命進(jìn)去，都不算什麼。</p>
其他幾個人還不舍的從布袋中掏出幾塊來供奉給伍長沈凡，沈凡毫不猶豫的收上來，眨巴著眼睛挑出些肥大的，過後還要去交給隊長。</p>
他們這些人天生天養(yǎng)，歸入乞兒軍之後，層級比別的地方看上去還要森嚴(yán)幾分，卻沒幾個人有怨言生出，因為他們本就處於洛陽城中最底層，有了刀槍之後，才算過的好些。</p>
加之又生在這人命如草的亂世，所以說，他們的性命不值錢，值錢的是手中的刀槍，到手的食物，有了這兩樣?xùn)|西，他們就能活下去，至於是給誰打仗，他們不在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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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了，河南兵卒中，在乎為誰效力的本也就沒幾個，乞兒軍尤其如此。</p>
幾個人吃的很快，幹硬的肉幹噎的他們直翻白眼，有人在嘟囔，“要是有口酒喝酒更好了。”</p>
有人就罵，“他娘的，有酒有肉，那不和斷頭飯差不多了？”</p>
於是幾個人就都沉默了下來，他都知道，這和斷頭飯也沒什麼區(qū)別，吃飽了就得拿起刀槍去拚命，不然這些東西能吃到他們嘴裏？</p>
隻吃了個半飽，沈凡便將布袋紮緊，掖進(jìn)腰間，這是要等活著迴來再犒勞肚囊的好東西，可不能一次吃完了，沒了念想的話，他怕自己就迴不來了。</p>
他也是個孤兒，能活到現(xiàn)在可不容易，乞兒軍中像他一樣的人很多，單薄的身形，卑微的舉止，年輕的麵龐，隻有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他們才會露出狼一樣的兇狠。</p>
從軍幾年，沈凡學(xué)會了很多的東西，這讓他能和那些殺人不眨眼的老卒一樣，能夠在拚殺來臨之前，保持起碼的平靜。</p>
沈凡別看姓沈，他和他們的軍主沈青奴可沒什麼親戚關(guān)係，如今乞兒軍中姓沈的人很多，顯然這是晉末戰(zhàn)亂留下的產(chǎn)物之一，有著鮮明的私軍的特點。</p>
用一塊破布仔細(xì)的擦拭著他那把有了許多缺口的鋼刀，一邊爹娘亂飛的催促著手下的幾個人趕緊吃完，好緩緩神，一會兒怕是要見血，可不能鬆鬆垮垮的，沒的丟了性命。</p>
和他們想的差不多，這年頭就沒白吃的飯食，吃的越好，說明之後經(jīng)曆的兇險越大，看見軍主沈青奴的身影出現(xiàn)在不遠(yuǎn)處，很快身邊就圍上了不少軍頭。</p>
沈凡羨慕的瞅了兩眼，心裏卻在咒罵，什麼他娘的漢王，和姓王的皇帝都是一般，隻想讓俺們給他們?nèi)ゴ蛘虤⑷肆T了。</p>
這才剛投過來啊……</p>
隻是連沈青奴現(xiàn)在都是身不由己，就別說沈凡這樣微不足道的小小伍長了。</p>
隊長被召了過去，半晌過後，小跑著迴來，立即將手下的伍長又都召集在一起。</p>
“唐軍朝咱們過來了，兩萬人……”</p>
幾個伍長一聽，心裏都有點打鼓，沈凡心裏也哆嗦了起來，他娘的兩萬人啊，而且聽說唐軍挺難打的，皇帝領(lǐng)著那麼多人過去，都敗了，咱們這點人夠人家塞牙縫嗎？</p>
相比他們心裏七上八下，隊正看上去很振奮，“將軍說了，咱們這一千人先頂上去，剩下的兩千人就能先過河躲一躲，一旦咱們贏了，全都有功，河那邊過的可好，要什麼有什麼，以後都不用饑一頓飽一頓的過活了。”</p>
“還有，那邊婆娘多，活下來的都能娶一個迴家，房子和田地也都能發(fā)下來，到時候咱們也就都是有家的人了。”</p>
沒什麼慷慨激昂的地方，幾個伍長的眼神卻已經(jīng)悄悄亮了起來，沈凡的手也握住了刀柄，給同伴斷後，以後能吃上好的，再娶上個婆娘，有屋子可住，有田地能夠耕種，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樣樣幾乎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東西。</p>
之前在王世充手下的時候，隻能給他們許諾一樣?xùn)|西，那就是吃的，也別指望吃的有多好，隻要一日三餐不斷，他們就能拿起刀槍來為人效力。</p>
現(xiàn)在漢王明顯給的比王世充多，過後能不能到手是一迴事，可能聽到這樣的許諾，對於他們來說其實就已經(jīng)足夠了。</p>
因為這些東西是值得他們用命去換的，就像當(dāng)年代州人一樣，無數(shù)人拋頭顱灑熱血，前赴後繼，很多人為的都不是功勳，疆土，而是這些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p>
沈凡迴到自己一伍人麵前，直著腰桿，很有氣勢的指著對岸，“唐軍過來了，有兩萬人，咱們要殺上去，活著迴來的都能去到對岸，那裏吃的好，穿的暖，女人也多，隻要敢打敢殺，將來就不用過苦日子了。”</p>
好吧，他們說的都沒什麼新意，可一千乞兒軍卻都拿起了刀槍，懷揣著美好的暢想，聚集在了沈青奴的戰(zhàn)旗之下。</p>
士氣不高不低，戰(zhàn)鬥力也很堪憂，但卻都願意跟著向來說話算話的軍主出去，用他們的性命作為賭注來搏一搏。</p>
沈青奴這裏要費(fèi)點事，牛進(jìn)達(dá)那邊就簡單多了，他那裏的低級軍官都是山東人，打仗和吃飯喝水也沒什麼分別，看的就是將主想要打哪裏而已，軍令一旦發(fā)下，幾乎沒人會在乎自己的生死。</p>
劉安世威望很高，也很快便將一千人聚集了起來，元聰最拖拉，肉幹加上重賞，才堪堪湊齊了一千人，各個錘頭耷拉腦。</p>
四千人匯聚到一處，徐世績瞅了瞅，便讓元聰帶人守在了岸邊營中，這人帶兵實在不成，守在營中的話，對戰(zhàn)事的影響也就微乎其微。</p>
一隊隊的河南降軍走出營寨，而在寨前，四千晉地精銳已經(jīng)排好了陣列，刀槍林立，甲胄鮮明，各色戰(zhàn)旗在他們頭頂烈烈飛舞，和亂糟糟的河南降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p>
養(yǎng)精蓄銳到今日，晉地軍旅終於黃河南岸露出了獠牙，顯出了張牙舞爪的氣勢，順便給河南降軍吃了點定心丸，培養(yǎng)了一下自信心。</p>
傳令讓牛進(jìn)達(dá)，沈青奴等人列陣於後，徐世績和張士貴重新湊到了一起。</p>
“大王說了，讓咱們隨機(jī)應(yīng)變，若是敗了，俺也沒臉迴去，可謂是背水一戰(zhàn)，張兄，你我今日共赴艱難，將來功成名就之日，可莫要忘了今日同生共死之情啊。”</p>
張士貴嘿嘿一笑，錘了錘胸甲，“大王知人善用，李大可比不了……廢話就不多說了，俺來打頭陣如何？”</p>
徐世績哈哈一笑，捶胸道：“不分先後，你左我右，看誰先能斬下桑顯和的首級。”</p>
此時，唐軍離風(fēng)陵渡口已不足十五裏。</p>
桑顯和在大軍當(dāng)中不斷傳下軍令，催促眾軍前行。</p>
探報早已傳了迴來，李定安正在揮兵渡河，河邊很是紛亂，正是半渡而擊的好時機(jī)，桑顯和久經(jīng)戰(zhàn)陣，不可能放過這樣的機(jī)會。</p>
在行軍之間，他也沒有和人商議軍情的興致，隻是派人迴潼關(guān)向太子稟報一下軍情，之後便是領(lǐng)兵直奔風(fēng)陵渡口而來。</p>
桑顯和想的不多，領(lǐng)軍過去，搶占灘頭，堵住李定安南下的道路便成了，他不認(rèn)為剛剛過河的晉人以及那些河南降卒能夠擋住他所率的兩萬精銳。</p>
如果這會……李定安也過了河，那可就太好了，說不定還能讓他立下大功，他在潼關(guān)已經(jīng)呆膩了，若是擒了李定安迴去，奶奶的，李淵雖說小氣了些，可這樣的大功，就此弄個衛(wèi)府將軍當(dāng)當(dāng)，應(yīng)該不算難吧？</p>
好吧，他的心也不小……兩邊的人誰也沒將誰放在眼中。</p>
在風(fēng)陵渡口西南五六裏處，兩軍終於碰在了一起。</p>
桑顯和可謂大喜過望，七八千的烏合之眾，竟還敢棄寨而出，無異於螳臂當(dāng)車，兩萬大軍在軍令聲中，緩緩?fù)Ｏ拢谲娮渫Ｏ履_步的同時，軍陣已經(jīng)漸漸成型。</p>
讓桑顯和意外的是，對麵顯然已經(jīng)等候多時的敵軍，在沉沉的號角聲中，邁步前行，先就做出了攻擊的姿態(tài)。</p>
他不知道的是，對麵兩個領(lǐng)兵之人現(xiàn)在心裏隻有一個想法，狹路相逢勇者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