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翊離這裏不足三十裏，那邊打個噴嚏，咱們都能聽得見……”</p>
幾個人都沒笑，張大胡子可不是漢王殿下，能讓這些領(lǐng)兵的將軍們獻上諂媚的笑容。</p>
再說這個笑話也真的不好笑，太近了，別說什麼打噴嚏了，那邊流了血，灘頭營寨這裏就能聞見腥氣……近也就意味著遇事時幾乎沒有反應(yīng)的時間。</p>
同時還要防著唐軍偷襲，大軍登陸常常遇到的問題在這裏一個也不少，所以哪裏有人能笑得出來。</p>
張倫也沒跟人逗樂的心思，接著道：“李神符守馮翊，據(jù)降俘所言，兵力在兩萬人上下，也難怪其拖拖拉拉，精打細(xì)算的，既不想示弱，又不敢與我在河灘大戰(zhàn)一場。”</p>
語氣漸趨輕蔑，可分析的卻頭頭是道，“去歲時，馮翊守軍應(yīng)還有四五萬人之多，今隻餘不到半數(shù)……不止馮翊，探報上說，不論韓城，潼關(guān)，頜陽，華陰等關(guān)鍵處，皆有調(diào)離。”</p>
“大王說了，今歲進取西京乃既定之方略，實因大勢所趨，人心向我所定……可也因為岸邊唐軍漸有鬆弛，正乃渡河之良機……”</p>
說到這裏，張倫目視三人，住口不言。</p>
尉遲信挺煩的斂下眼皮，這是在考較人嗎？都什麼時候了，還這般賣弄……心中不滿，可他稍一琢磨，還是先開了口。</p>
“這麼說來，唐軍調(diào)兵，聚於萬年，是示弱於人，故意引我過河，好伺機一戰(zhàn)？”</p>
旁邊的張士貴不太同意，瞅了瞅尉遲信，猶豫了一下，卻還是開口道：“這般四處調(diào)兵西去，不像有詐……再說聽說前些時李淵遣使求和……如此一來，倒像是西邊有事，才致於此。”</p>
“隻是正巧逢我渡河來攻，唐軍將計就計，藏兵於萬年，意與我一戰(zhàn)……末將胡亂猜測，幾位將軍可莫怪俺胡言亂語啊。”</p>
趙世勳左右瞅瞅，閉緊了嘴巴，心說都聰明成這樣了，就不用俺來多嘴了吧？</p>
張倫輕輕撫掌，“兩位所言皆有道理，可不管唐軍意圖如何，這十餘萬大軍總歸是拚湊而成，即便有秦王李世民坐鎮(zhèn)，也難稱精銳。”</p>
“若非我軍過河還少，不然與其戰(zhàn)上一場，嘿嘿……如今呢，卻是不宜與其決戰(zhàn)，趙將軍……”</p>
趙世勳不管別的，立即敲了敲胸甲，“張將軍盡管吩咐，俺照辦就是。”</p>
張倫點頭，肅容道：“尉遲偕率兵已至馮翊城下，之後必為唐軍所困，趙將軍請率本部兩千兵，再領(lǐng)右屯衛(wèi)兩千兵，盡量多帶，飲水，吃食以及軍械等輜重，前去與尉遲偕迴合，委屈將軍，聽尉遲偕將軍調(diào)遣，如此可好？”</p>
除了得聽尉遲偕將令之外，趙世勳都挺滿意。</p>
咚咚敲了兩下胸甲，“張將軍放寬心，隻要俺還有一口氣在，定能護得尉遲將軍安好。”</p>
張士貴側(cè)目相向，心說這話說的可別扭，別到時候自己人先內(nèi)訌上一場……</p>
尉遲信和張倫卻都不以為意，趙世勳當(dāng)初是宇文鑊部下，因破城之功屢屢升遷，後來入了漢王殿下的眼，選為親軍統(tǒng)領(lǐng)，且深受信任。</p>
漢王親軍一直自稱一體，幾個統(tǒng)領(lǐng)之間還算友善，和外人則都隔著一層，當(dāng)然了，與他們交好的人也不是沒有，像尉遲偕就是其中之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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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廝不知怎麼搞的，竟然和羅士信相交甚厚，所以趙世勳等人便也會讓他三分，此去和尉遲偕搭夥，可謂是正得其人。</p>
張士貴新來，不知就裏，也就怪不得他會擔(dān)心一下了。</p>
幾個人嘴上說是這擔(dān)心，那憂慮的，其實都對即將到來的戰(zhàn)爭沒什麼畏懼之情，臨陣怯戰(zhàn)這種事，找不到他們這群隻想建大功，立大業(yè)的人的頭上。</p>
“趙將軍與尉遲將軍在馮翊城下?lián)竦伛v守，隻需拖住唐軍兩三日便可，切記莫要急躁，不然中了唐軍詭計，後果將不堪設(shè)想。”</p>
見趙世勳點頭稱是，張倫這才接著道：“尉遲將軍你率五千人，連夜南下取華陰，要快，就算不能破城，也需堵住潼關(guān)援軍……”</p>
“潼關(guān)方向援軍應(yīng)該不多，再者去歲渡口一戰(zhàn)，武安，懋公兩位率區(qū)區(qū)四千兵，破潼關(guān)守軍數(shù)萬，可見潼關(guān)唐軍之羸弱，尉遲將軍可莫要被人比下去啊。”</p>
尉遲信撇了撇嘴，這種激將法還是跟孩童玩去吧，他隻是皺著眉頭問：“如此分兵，灘頭豈非空虛？若有敵來……”</p>
張倫篤定一笑，“有諸位將軍在外，不管唐軍分兵來攻，還是全力一擊，正是求之不得，隻需稍稍拖住其主力，難道諸位將軍還能袖手旁觀不成？</p>
唐軍此戰(zhàn)，不過求個半渡而擊罷了，過河大軍，越是聚於一處，越是稱其心意，無論馮翊，還是灘頭，皆非酣戰(zhàn)之所，我等可不能如了那李二的意。”</p>
稍稍向尉遲信解釋了一下，轉(zhuǎn)頭便對張士貴道：“張將軍，我予你三千人，北上去取頜陽，澄城兩處，與尉遲將軍一般，無須太多顧慮，隻截住韓城援軍即可。”</p>
其他三人至此都明白了過來，張倫並無意在短時間內(nèi)與唐軍在馮翊或者灘頭進行決戰(zhàn)，而是想困住唐軍手腳，拖延時日之下，怕是先急著求戰(zhàn)的就是唐軍了。</p>
這和尉遲信想的完全不一樣，尉遲信覺著就算以如今大軍過河的兵卒，也能與唐軍一戰(zhàn)了，不如穩(wěn)守灘頭，靜觀其變。</p>
而張倫卻敢四處分兵，隻餘數(shù)千人在手，駐於灘頭營寨，膽子大的讓人不佩服都不成。</p>
不管怎麼說，其他三人都覺著張倫過於弄險了。</p>
也不待他們反對，張倫便向三人抱拳道：“大王委我以重任，倫不敢稍有輕忽，諸人隻需聽我號令行事，此戰(zhàn)應(yīng)在三五日間便有結(jié)果，到時不論誰能帶來李二首級，各位盡都居功至偉。”</p>
話說到這個份上，其他幾人也不再糾纏，因為那沒什麼意義，難道還想鬧到對岸漢王麵前去嗎？</p>
三人陸續(xù)錘擊胸甲，分頭行事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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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分兵了？”</p>
李世民得到探報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日的清晨，此時唐軍已來至馮翊城下。</p>
此時的馮翊城外光禿禿的，什麼都沒剩下，李神符倒是將堅壁清野做的很徹底。</p>
十餘裏之外，晉軍的日月星辰旗飄揚在天空之上，他們選的地方很獨特，在馮翊西北，背靠著一座不高的土山，營寨也立的有模有樣，根本不像是來攻城的，更像是來長期駐守一般。</p>
想要和演義小說一樣，給晉軍來個裏應(yīng)外合，那基本上是妄想。</p>
接到探報時，李世民正在襄邑郡王李神符陪同之下登上了馮翊城頭，一邊說著話，一邊向遠(yuǎn)處觀望。</p>
李神符是李世民的叔叔，也是正經(jīng)的秦王一派，不然守衛(wèi)馮翊的重任有很大可能不會落在他的身上。</p>
瞧著馮翊城內(nèi)城外的軍營和那些有如螞蟻般的將士，這些時日飽受煎熬的李神符重有變得自信滿滿。</p>
探報說的很含糊，隻說晉軍向北向南都有大隊人馬離開，到底離開了多少，往哪裏去了，還需後續(xù)仔細(xì)查探。</p>
李世民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慢慢爬上心頭，並揮之不去。</p>
“那點人馬，還敢分兵……所謂驕兵必敗，此戰(zhàn)未戰(zhàn)我已先勝三分……”</p>
聽到李神符在旁邊說話，李世民煩躁的隻想一巴掌拍過去……所謂事有反常即為妖，就算探的不太清楚，也能知曉晉軍過河的兵卒並不算多，可再次分兵，是故布疑陣，還是……</p>
許久未曾睡過一個好覺的秦王殿下腦子有點懵，因為晉軍和他料想的反應(yīng)不太一樣。</p>
輕輕揉了揉額頭，李世民先是笑著對李神符道：“有叔父在，馮翊安穩(wěn)如山，待得破了城下來敵，侄兒卻要和叔父到河邊走上一遭，再來會會那李定安。”</p>
又與李神符敷衍幾句，轉(zhuǎn)身下城樓的時候，吩咐左右道：“傳令下去，務(wù)必探明河邊敵軍虛實，看看……李定安是不是親自過河了？”</p>
其實不需什麼查探，憑借著他那出色的戰(zhàn)爭嗅覺，就已經(jīng)隱約明白，速戰(zhàn)速決才是這一戰(zhàn)的關(guān)鍵所在。</p>
之前他還在猶豫，到底方多少晉軍過河才算合適，打的是盡可能的重創(chuàng)晉軍於秦地的主意。</p>
這其實是一種慣性思維在作怪，他率軍守在河邊的時候，就一直想引晉軍過河一戰(zhàn)，因為他知道，唐軍過河擊敗晉軍的機會越來越渺茫了。</p>
而現(xiàn)在，終於出現(xiàn)了戰(zhàn)機，於是他總想著放晉軍過河，與之一戰(zhàn)的勝算很大。</p>
可深想一下，如今的情勢跟當(dāng)初怎麼能一樣呢？</p>
那會王世充還在，兩邊其實都不敢大打出手，生恐便宜了旁人，尤其是李定安，與王世充隔河相望，更易為人所趁。</p>
而如今呢，王世充已去，李定安奪下了弘農(nóng)，再無任何後顧之憂……隻一心求戰(zhàn)的晉軍到底有多強大？</p>
李世民不覺背後微涼，他有些後悔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