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的其樂融融，倒是將頗有些緊張的氣氛衝淡了不少。</p>
李破麾下的文臣武將們，意見觀點或有不同，性情品德或有高下，但他們之間沒有什麼尖銳的矛盾，更無陳年積怨，所以做起事來掣肘不多。</p>
這是一個新興的政治軍事集團，充滿了進取心，和令人羨慕的朝氣，這是關西貴族們現在最缺乏的東西，同樣也是他們在戰場上節節敗退的主因。</p>
而關西人家也確實沒讓李破失望……</p>
飯後，李破開始趕人，這些家夥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時不時還想給漢王殿下灌點迷魂湯，真真是讓人厭煩的不行。</p>
等人都走幹淨了，李破也終於可以靜靜的想一想，到底是誰出的主意好上一些。</p>
張倫的建議其實很合他的心意，尤其是其中一點，能夠減少大軍傷亡，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那精打細算的老毛病還是沒改，降低傷亡一直是他努力的方向。</p>
至於原因嘛，還是那句老話，多年下來就這點積蓄，哪怕損失上一丁半點，都讓他肉痛的不行。</p>
可裴世清等人的說辭也不無道理，長安這樣天下矚目的地方，時間一長，出什麼意外都有可能。</p>
別的什麼他還不怕，就怕北邊的突厥人鬧出亂子，不管是去代州搗亂，還是在榆林方向牧馬，都會給他的戰略造成不可估量的變數。</p>
也就是現在北方諸侯們剩下的少了，要是擱當年那麼亂糟糟的，突厥人估計隻要歪歪嘴，他李破立馬就能成為眾矢之的。</p>
就算是現在，西北的梁師都，東北的竇建德都還在仰突厥人鼻息過日子呢，嗯，在別人眼中，他一個娶了突厥公主的人也沒資格去說別人。</p>
而為了天下大業著想，隻要西京入手，就算有所損傷也是值得的。</p>
到底該怎麼選擇他還沒拿定主意，於是也不用他拿什麼主意了。</p>
“報……”</p>
拉著長音的唿喊聲由遠及近，到了帳前稍稍被人攔下，就有人一頭撞進了軍帳。</p>
“大王，長安城北城門已開? 長孫順德降了。”</p>
最先開城出降既非城中那些典型意義上的關西貴族? 也非鬧將起來的許世緒等人? 而是李氏的姻親，洛陽長孫氏。</p>
長孫順德所率的是右驍衛府，掌長安城城北守軍兵權，順帶著還有長安令的職務在身，是李淵最信任的人中的一個，不然右驍衛府也不會守城北，因為晉軍大軍軍營就駐紮在長安城北側。</p>
薛國公長孫順德，出身洛陽長孫氏，祖籍上黨? 侄女長孫氏嫁給了秦王李世民，算是正經的李唐外戚。</p>
第一個出城請降的就是這樣一個人，真的很出乎人的意料之外。</p>
可不管怎麼說，長安城的城門就在晉軍的眼前打開了? 騷動在晉軍大營中迅速蔓延。</p>
驚喜之中軍卒們放下了碗筷? 將校們笑逐顏開，火把陸續被點燃? 星星點點間，將晉軍大營照的越來越亮。</p>
軍卒們的歡唿聲漸漸響成一片，空前的勝利已經擺在了大家麵前，好像此戰的終極目標即將達成。</p>
作為這支大軍的主導者，漢王李破自然也是心中狂喜。</p>
“傳令給尉遲信，宇文鑊兩位將軍，讓他們立即率軍入城，接管城防，讓他們派些人，帶長孫順德來見。”</p>
“傳令張倫，陳圓，李年幾位將軍，讓他們慢些高興，立即整軍按照之前商量的準備入城。”</p>
“傳令全軍將士，再次申明將令，入城之後，不得濫殺無辜，不得建銀搶掠，凡犯我軍令者，立斬。”</p>
“傳張進，令他率五百人與軍法司一道入城，巡視各處，勿讓眾人犯我軍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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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串的軍令從李破的嘴裏冒了出來，便迅速被傳往軍中各處。</p>
隨著軍將們得到號令，整個軍營都動員了起來，雖然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可在火把照耀之下，晉軍將士在號令聲中集結起來，陸續走出軍營向長安城門湧了過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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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六月十七，長安城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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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略有些發福的中年人出現在了李破麵前，他就是長孫順德。</p>
長孫順德和其他來投的關西貴族或是被俘的那些人就不一樣了，方一見李破，他行下的便是君臣之禮，口中則道：“罪臣長孫順德，拜見漢王殿下。”</p>
李破稍覺新鮮，同時仔細的打量了一下這位出身洛陽的大貴族，身材略微走形，是這年頭富貴的象征，不算什麼。</p>
渾身上下都很整潔，並無多少狼狽之色，顯然並非事起倉促才不得不獻城而出，姿態恭敬有加，卻無半點卑微流露，看上去很有氣度的一個人。</p>
降的如此大大方方的，李破隻見過兩個，一個就是獻晉陽的時候的宇文歆，可宇文歆態度還是稍顯諂媚，不如長孫順德來的自然，另外一個與其相類的則是獻絳郡的裴世清了。</p>
不管怎麼說，第一印象不太好，這麼從容淡定的降人，在李破這裏肯定觀感不佳。</p>
所以也沒令其起身，直接便問，“李氏於城中仇敵不少，至今還無人出首，而汝乃李氏姻親，因何緣由獻城？”</p>
長孫順德答的不假思索，“殿下明鑒，臣並非無情之輩，眼見事急，便背主求活，實乃城中生變，不得不爾。</p>
左驍衛大將軍薑寶宜守城之責，此人生性狂悖，先殺前戶部尚書高綸，縱火焚其府宅，再逼迫張高平，許世緒，李高遷等人叛反。</p>
之後又以軍令誘吾等前去左驍衛所，欲加害於人，臣不願涉險，遂婉拒之，可薑寶宜得寸進尺，竟欲率軍與我相並，臣無奈之下，才開城請降。</p>
還望殿下念臣還算有獻城之功，莫要降罪。”</p>
長孫順德之前準備好了幾種說辭，而今見到李破後，憑著直覺最終選的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壞的，而是選擇實話實說。</p>
他確實是早有準備，可也確實是沒有辦法了，薑寶宜那草包召集眾人前往衛所議事，除了寥寥數人外，沒誰搭理他。</p>
薑寶宜惱羞成怒之下，竟是揚言要帶兵擒拿叛反之賊……</p>
眼瞅著城中亂了起來，和長孫順德想法一致的人其實並不少，可都沒長孫順德幹脆，一見事不可為，立即率眾出城投降，起碼還能有個首義之功呢。</p>
李破想了想，終於上前一把扶起了長孫順德，“長孫氏有你在，甚幸也，之後可願隨我入城，安撫城中人心？”</p>
長孫順德隻得點頭，更作受寵若驚狀，“能稍助大王功業，長孫之幸也，其實……大王不必憂心，城中多為有識之士，未久必能紛紛來投。”</p>
李破哈哈大笑，“這個本王倒無多少疑慮，隻是總有些冥頑不靈之輩，想效那螳臂當車之舉，累人累己，讓人煩惱啊。</p>
比如說你那侄兒，在我營中已有兩日了，見到本王卻還口出不遜，你說本王該如何待他呢？”</p>
長孫順德和其他人差不多，第一次見到漢王當麵，其實並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麼鎮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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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他這樣的大貴族一般來說都是有恃無恐，按照平常規矩，隻要不是在戰場上挨了刀槍，其餘時候保命還是沒問題的。</p>
他們就怕遇到那種不問青紅皂白，就敢殺人放火的狂徒，比如說把李唐使者用鍋煮了來吃的朱璨，那才是貴族們的克星。</p>
漢王會不會如此，嗯，在關西的傳聞中，那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p>
當然了，隻要見到李破，說上幾句話，就都會放下心來，漢王是講道理的人，並非傳聞中的暴虐嗜殺之徒。</p>
可同樣的，隻要和李破交談說的人就都會生出一種，漢王度量可不算大，記仇的本事更是一流，最好不要輕易惹他不高興等等。</p>
而和李淵一比，李破身上的皇者之氣確實稀薄了些。</p>
長孫順德也不例外，見漢王殿下很好說話，心本放下了一些，可聽到自家侄兒的消息，頓時嚇了一跳。</p>
之前看到城下有騎卒揮舞著殘破的天策上將戰旗奔走，長孫順德便有所預料，可乍一聽聞，還是難掩驚色。</p>
他是正經的秦王一黨，李世民出京得消息他早就知曉，而十餘萬大軍，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敗了，連個人影都沒跑迴來……可不是敗了嗎？連長孫無忌都被人捉住了，這要是沒有戰敗，又怎會如此？要知道那可是秦王的妻舅啊。</p>
長孫順德的鎮定功夫一流，臉色稍變，轉眼就恢複了正常，微微躬身，“臣那侄兒人還年輕，不識時務，少年時養在臣家中，就時常闖禍。</p>
殿下放心，於公於私，那混賬東西皆無關緊要，若他真的得罪了大王，臣願親自前去，斬下他的頭來給大王謝罪。”</p>
李破自然不為己甚，“年輕人教訓教訓就完了，談不上生死……”</p>
長孫順德瞅了瞅他，心說，這是記恨上無忌罵他了嗎？教訓教訓？打著條腿還是兩條腿都打斷才算是教訓？</p>
那邊廂李破則接著道：“隨我一道入城，長安城咱還是頭一次進，道路不熟，正缺引路之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