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彠迴到戶部，先去見了蘇亶。</p>
冬日裏，其他各部都在準備歇衙，唯獨戶部不得輕省，進行著各種收尾工作，還得為明年的一些事情做準備，上下依舊一片忙碌。</p>
武士彠又從省中帶迴來些任務，讓蘇亶十分頭大，卻也不得不辦。</p>
於是把另外兩位侍郎都召過來一起商議，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p>
張行成是去年上任的，張公瑾則是今年，加上一個武士彠，戶部的三個侍郎其實都在新人之列。</p>
隻是張行成是蘇亶力薦。</p>
河北人，出身中山張氏，王世充降人，曾經在鄭國擔任度支尚書，降唐之後任殿中侍禦史，估計蘇元宰就是看他四六不靠才薦舉的他。</p>
張公瑾年紀輕輕，也是鄭國降人，隻不過為官資曆比張行成要好看一些。</p>
他降的早，先為絳郡倉僚，往來於晉地和洛陽之間，運送些糧草什麼的去洛陽，然後接引一些人到晉地，和人牙子差不多。</p>
後來也不知怎麼時來運轉，靠上了梁州總管李武，到梁州去當了梁州司馬參軍，算是生發了起來。</p>
去年迴京述職為戶部郎中，今年就晉為了戶部侍郎，升遷之快，簡直讓人目瞪口呆。</p>
不論是張行成還是張公瑾，都乃文武皆能之人，典型的前隋產物，都是奔著出將入相去的。</p>
看著這兩位，武士彠隻能在心裏道上一聲自愧不如。</p>
…………</p>
幾個人聚在一處，商量了小半天，眼瞅著到了飯點，蘇亶本打算請幾位侍郎到家裏再談一談。</p>
年末了，官員們閑了下來，也便到了官員之間相互走動，聯絡感情的時候。</p>
隻是三位侍郎都不很給麵子，蘇亶剛露出點意思，張公瑾便委婉的說自己晚上還有約請，得先行一步了。</p>
武士彠也滿頭官司，順勢告辭。</p>
張行成如今已經拜到蘇亶門下，沒什麼話不好說的，等兩人都走了，他就跟蘇亶說，國子監的孔穎達邀他一敘，估計是要說些學政之事。</p>
邀約的也不是他一個人，張行成想去聽一聽。</p>
這讓蘇亶非常羨慕，武功蘇氏以善算聞名於世，是當世大閥之一，可雖說一直自稱書香之家，但缺的就是這點文氣。</p>
沒辦法，幾代人管著錢袋子，沾染了滿身的銅臭，天然就被文壇之人所疏遠。</p>
張行成就不一樣了。</p>
他師從河間名士劉炫，劉炫和劉焯兩人都出身河間劉氏，並稱二劉，門生遍布河北。</p>
劉炫死的慘，戰亂四起之時，劉炫趕迴河間郡，卻被困於郡城，衣食無著，隻靠一些弟子周濟才勉強活了下來。</p>
據說當時他寄居之處隻剩下了一張桌子，和景城的妻兒相隔也隻百裏，卻無法相見，境遇極其淒涼。</p>
等王琮降了竇建德，戰亂漸止，劉炫才得出城離開。</p>
當六十多歲高齡的他千辛萬苦迴到家鄉景城的時候，已是饑寒交迫，可因他弟子中有人從賊，禍害的景城左近不輕，景城官吏緊閉城門，不讓他入內。</p>
和家人相隔咫尺，卻如天涯，劉炫在城下大哭不止，逡巡不去，最終餓死在了景城城外。穀</p>
這可是一位能和劉焯齊名的大儒，著述極多，產量一點也不下於劉焯，下場卻是如此淒慘，讀之足以讓人對戰亂毛骨悚然。</p>
作為劉炫的弟子，張行成也是從賊者之一，可他確實是文壇中人。</p>
孔穎達師從劉焯，和張行成既為鄉黨，又算是師兄弟，孔穎達邀他雅集正在情理之中。</p>
…………</p>
茶香猶在，卻是人去屋空，蘇亶苦笑連連。</p>
他這人喜歡唿朋引伴，眾星捧月的生活，就是這些年被皇帝死死按住，他不敢太過放肆罷了。</p>
此時眼見下屬們沒顏色，紛紛溜走，他心裏就有點不是滋味。</p>
其實他很想跟著張行成去瞅瞅，奈何人家未曾相邀……</p>
蘇亶鬱鬱，倒是想起了兩位舊日下屬。</p>
段綸那廝本來輾轉騰挪想要謀個外放，奈何不從人意，不知怎麼跑去了少府，給韋節打下手去了。</p>
竇光大則“叛離”了戶部，另起爐灶，重建了司農寺。</p>
說起來這兩位和他蘇元宰才是一掛的，正經的權貴人家，對文人的那點事都不感冒。</p>
想起這兩位，蘇亶收拾起心情，命人給他們送去了請柬，想邀兩人過府一敘。</p>
之前大家在一個鍋裏攪勺子，磕磕絆絆在所難免，也不是他蘇亶氣量狹小，非要把人趕走。</p>
如今各有前程，又都在朝中為官，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是該修複一下關係了。</p>
嗯，他才不會承認是受了下屬的冷落，才想起了舊人呢。</p>
…………</p>
武士彠下了班，出皇城是順風，讓他少受了些風寒。</p>
到了隨從聚集的地方，侍從們早已等候在那裏，給他牽過馬來，簇擁著他一路出了皇城。</p>
到了承天門附近，家裏的一個管事帶人急急尋了過來，說是聖駕臨門，大娘讓他趕緊迴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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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彠有點蒙圈，再三確認，心下大喜過望，一邊命人趕緊快些跟他迴家，一邊則琢磨家中有什麼好東西能夠拿出來招待天子。</p>
隻是隨後便有些狐疑，天子登門……真的是好事嗎？</p>
如果換了李淵在時，那不用說，一定是在宮中待的悶了出來散心的，可當今天子嘛，為何會來他武士彠家中一坐？</p>
想到這個，武士彠心裏咯噔一下，他想起了皇帝的名聲，立馬就拉住了馬韁繩，他是不是不應該這麼快迴去？</p>
當然了，這種不著調的想法也隻是本能反應，即便皇帝有特殊的癖好，也尋不到他武士彠頭上，京中那麼多的人家，要是皇帝有心，上趕著送也輪不到他武士彠才對。</p>
這廝摸了摸頭頂，放心了下來，又想到了家中的兩個小畜生，嗯，也不可能，天子日理萬機，那點小事哪值當尋上門來？</p>
武士彠思緒連篇，迴頭怒瞪了一眼那個來報信的管事，著急忙慌的跑出來，也不知打聽清楚皇帝的來意，真是該死。</p>
是不是來看家中二娘的呢？武士彠的心情忽上忽下，在馬上都有點坐不穩當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