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航是先嚐試聯係克萊門特的。


    電話是通了，但那邊接話的，是一位刺客庭高階導師。


    其地位肯定也不低，可以算作克萊門特的左膀右臂，屬於刺客庭高層。


    言語之間也挺客氣，不像是人普遍印象裏麵的刺客那麼冰冰冷的感覺。


    聽聞顧航的來意之後，他表示歉意，說克萊門特大導師正在主持一場非常重要的試煉，沒有辦法跟顧航親自通話。


    當問及什麼時候有空，對方的答複就帶著點為難的意思，說不好確定，恐怕要挺長一段日子了。


    顧航想了下，幹脆就直接開門見山，問自己床頭的那封信是怎麼迴事。


    對方訝異的說不知道。


    但並未多作解釋，隻是沉默。


    顧航明白什麼意思了。


    他禮貌的結束了對話：


    “好的，請代我向克萊門特大導師問好。”


    “一定帶到。”


    通話掛斷後，顧航沉吟片刻，明白所謂的‘主持試煉’，不過托詞。


    如此敏感的時間，發生了刺客送信的事情，如若克萊門特有話想說，那不會不見的。


    裏麵定然還有別的隱情。


    沉吟片刻，他又撥通了與加拉爾多之間的聯絡。


    加拉爾多聽到顧航給他說的消息之後，顯得非常震驚。


    他表示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情，恐怕是有什麼人，跳過了至高議會，向刺客庭下達了刺殺顧航的命令。


    但跟上一次不太一樣，這一次下達命令者，恐怕不是走的什麼陰損計量，而是正兒八經的按照‘資助人’或者其他什麼隱秘的路徑條件，給刺客庭下的需求。


    否則的話，不太會像是現在這種樣子。


    但這項命令，應該是被克萊門特給攔住了，刺客庭沒有執行。


    不然，顧航迎來的，就不僅僅隻是一封信那麼簡單了。


    上麵的內容也很值得玩味。


    克萊門特，問好？


    那頗像是一次提醒。


    克萊門特應當是帶有善意的。他沒有執行刺殺任務，反倒是以這種方式，警告顧航：有人紅眼想掀桌子，要對他下手了。


    但說起來，是誰幹的呢？


    沒有證據，無法確定。


    但是沒關係，猜都能猜出來一些人選。


    如果他們二人，對於整個事件的流程，猜測八九不離十的話，那麼可以走完流程，指示刺客庭對顧航動手動人，在整個帝國之內，都寥寥無幾。


    其中權限最高的，是至高議會。如果議會討論通過，要求刺客庭動手，那就沒有後麵的事情了。刺客庭將會盡全力下手，更不存在什麼‘向你問好’這種東西。克萊門特就算是對顧航有所親近，也不可能違反至高議會的命令。


    更何況，還有加拉爾多這個高領主在呢，他確定此事從未到至高議會上討論過。


    那就是以個人或者職位，要求刺客庭動手。


    也唯有如此，才能有克萊門特作為大導師，能夠在流程通過後將任務否決的餘地。


    但前麵‘流程通過’這件事情，也很值得一提。


    那意味著，下達指令的人，真有讓刺客庭動手的權力。


    顧航本人地位算是高的了，不算聯盟領袖這個有點在灰色地帶的身份，官麵身份就有龍鷹星域元首，帝國元帥這兩重。


    除此之外，他本來就是有刺客庭‘資助人’這一身份的，更加了一層保險。


    其他的資助人，想要推動刺客庭暗殺一個帝國元帥資助人，那其本身的身份，得多高？


    幾乎可以鎖定，就是高領主之中的一位。


    也唯有一位高領主的命令，在最後階段被克萊門特擋迴去之後，讓這位大導師都不得不避嫌，不好與顧航直接通話。


    那意思幾乎就已經非常明確了：做到不動手已經仁至義盡，對家我也得罪不起，你們鬥去吧，刺客庭保持中立，別把我卷入風波。


    高領主之中，有誰會這麼做呢？


    行政院總理羅斐是最大的嫌疑人。


    他是一直站在聯盟的對立麵，要求肢解聯盟，抨擊顧航越權，無限製將‘聯盟’這一不合規的政治實體擴大。在《聯盟計劃》送達神聖泰拉後，他的態度也不曾變化。


    齊伯督首相要是到了想弄死顧航的地步，那要不直接走至高議會，他有足夠的能量推動暗殺行動正規的執行；他也可以果斷的強壓稅務部，放棄眼前的利益，推動肢解聯盟的議題。


    反正，總歸落不到要私人指令，暗殺顧航的地步。


    稅務部的許芙真也不會這麼做，理由跟上一條差不多，直接不支持聯盟就得了。


    其他的高領主們，什麼火星代表、國教代表、星界軍、海軍的至高統帥……相互之間的衝突還不到這種程度。


    這麼一看，除了羅斐之外，別人的嫌疑都不大。


    至少，加拉爾多現在就基本認定，就是羅斐。


    兩人的關係很惡劣。


    羅斐不止是在抨擊聯盟，順帶還在猛烈的抨擊加拉爾多本人。他罵聯盟，當然會罵聯盟當初之所以能夠成立的原因：彼時還是戰爭使徒的加拉爾多，依靠特權給聯盟開的綠燈。那時候，誰都想不到，正常情況下一般隻是幾個星球互相聯合、抱團取暖、共抗危機的‘特殊聯合體’這一體製，能在短短幾十年之間，把聯盟推動到現今的地步。


    羅斐自然也要抨擊，他認為加拉爾多當年是越權的、違規的給聯盟搞來的特殊聯合體這一待遇。


    對此，加拉爾多表現得也很憤怒。


    他向顧航保證，這件事情一定會要有個交代。


    顧航則也寬慰了軍務部總理兩句。


    其實也算是他的真心實意：


    “他們這麼做，也透露了他們的虛弱。他們在政治上沒有辦法了，才能行這種沒有意義的計量。這證明了我們在局勢上，已經取得優勢了！也是個好消息嘛。”


    聽著顧航稍顯輕鬆的態度，加拉爾多也稍微平靜了一些。


    他冷聲說道：“下次高領主議會，我會把這件事情拿出來說。嗬，私下行動？偏不讓他如願，擺到明麵上，讓陽光照一照！”


    顧航則稍微想了下，同意了加拉爾多的看法：“那就這麼辦。”


    說實話，顧航有點不確定。


    下手的真是羅斐嗎？


    動作有點糙。


    羅斐真蠢到會走‘資助人命令’的渠道，讓刺客庭對顧航動手？


    也不可能不知道，與聯盟沒有利益衝突、當前神聖泰拉的政治旋渦中，取得鐵鎧戰爭勝利後的聯盟，是牽扯進去的風暴核心，沒有利益衝突，又跟顧航關係不錯的刺客庭，極大概率是不願意牽扯進來的。


    他就算是真要這麼幹，難道第一步不是先去搞定克萊門特嗎？


    在沒搞定克萊門特之前，就以‘資助人命令’，執行一個極大概率會被中止的行動，來打草驚蛇，甚至擴大矛盾，把顧航的仇恨都吸引在他身上……


    怎麼想都不太合理。


    但在這個念頭裏，顧航抓住了一閃而過的靈光。


    “擴大矛盾……”


    歎了口氣：“有人不想太平靜啊。”


    但盡管已經想到了這一層，顧航還是同意了加拉爾多將事態擴大，去至高議會討論的想法。


    有人暗地裏出招了，遞了一把刀來，那也大可以用上一用。


    當然，用人家的刀，自然是有風險的。


    但這種事情，兵來將擋即可。


    查肯定是要查的，但是查探是否真的有幕後之人，其又有什麼目的，該怎樣應對，這都屬於一件事。


    對付羅斐，屬於另一件事。


    並不衝突，可以一起來辦。


    ……


    在神聖泰拉上，一場漫長的高領主會議，正在展開。


    議題頗多——如此之大的一個帝國，隻要想討論，那需要神聖泰拉做出決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而且每一件看起來都挺重要的。


    其中絕大部分，最終還是上不了至高議會的討論臺上。


    能上至高議會討論的，要不就是關於整個帝國的天大的事，要不就是與某幾位高領主有切身利益的事。


    加拉爾多說到做到，在此次會議上，把顧航‘遇刺’的事情拋了出來，沒有去找刺客庭的麻煩，而是狠狠的攻訐了行政院總理羅斐，認為他以暗殺手段，對付帝國英雄，令人不齒。


    對於這項指責，羅斐堅決的予以了否認。


    肯定要否認。


    無論是不是他幹的，此事都認不得。通過刺客庭下達暗殺指令，是合法的沒錯，但是默默的殺死，沒有證據證明是誰幹的，那也就罷了；現在人沒殺掉，目標還是一個活著的、剛剛因為一場重大戰爭無可爭議的勝利，從而獲取了巨大聲望的英雄，怎麼能認下來是自己呢？


    更何況，顧航還不是那種孤家寡人式的戰爭功臣那麼簡單。他不僅不是孤膽英雄，他麾下擁有實力強勁的基本盤，還結交了大量的朋友，還在帝國中央有政治盟友支撐。對這種人進行暗殺，那已經脫出了政治鬥爭的基本邏輯。


    如果確認是羅斐幹的，那別說在政治鬥爭中還想贏了，怕是自己的位子，都會因為巨大的輿論漩渦風雨飄揚。


    不能小看‘聲望’的作用。


    得益於這麼多年以來，加拉爾多不斷的幫顧航傳播，他在戰爭之前就算是小有名氣了，有一些人，確實知道在遙遠的帝國東疆，出現了一位英雄。


    而後，鐵鎧戰爭將數十年累積的聲望，一舉引爆。


    本來，鐵鎧戰爭就已經引起了神聖泰拉的。不管是平民、中低層，或者是高層，都意識到、並且關注著這場戰爭。


    帝國確實時時刻刻都在打仗，但是要中央疆域，甚至就是太陽星域本身，集結兵力，向外組成遠征軍的，那就不算特別多了。


    更別說，組建遠征軍的力度還不低，那當然會引起中樞所有群體的關注。


    再別說，還打輸了……


    第一西線軍團，也就是蘇烈的鳳凰戰團領導的軍團，戰敗之後，一度還有傳聞，鐵鎧有可能會打進中央疆域來呢。


    如果說第一西線軍團的部隊構成中，中央疆域的部隊占比還隻有兩三成的話，那麼由奧陶庇斯戰團領銜，薩利硫斯統帥的第二西線軍團，那幹脆就是中央疆域的部隊占了絕對主力的位置。


    那就更惹人矚目了。


    時刻關注著鐵鎧戰爭進程的神聖泰拉全民，就這樣看到一個人，力挽狂瀾。


    那就是顧航。


    他立即就成為了整個神聖泰拉從上到下都在討論的人。


    同時，也正因為他在神聖泰拉的紅了，再加上他結交的各路英雄，以至於他的名望開始在整個帝國範疇內傳播。


    這一點，實際上聯盟駐神聖泰拉辦公室的大使，有過詳細的匯報傳迴去，顧航自己也親自看過。但他對此，充其量也隻是了解。沒有親身體驗，他對於自己如今有多‘紅’，並無實感。


    但人就在神聖泰拉，管著行政院的羅斐有。


    他反對的是聯盟，不太敢直接反對顧航。


    甭管暗地裏怎麼操作，明麵上在聲望隆重的戰爭英雄正當紅時，站在對立麵，那不亞於把自己變成小醜。


    正因如此，羅斐當然要極力辯解。


    甚至，態度稱得上有些激烈。


    加拉爾多還沒作要求呢，反倒是羅斐自己，強烈的要求克萊門特公布下達暗殺任務的到底是誰。


    克萊門特對此不言不語，半句話都不帶迴應的。


    刺客庭的規矩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加拉爾多就趁機諷刺，說羅斐是明知道刺客庭絕對不會公布這種秘密的情況下，惺惺作態。


    最後，終結這件事上的爭吵的，還是首相齊伯督。


    他以首相之名，要求刺客庭不允許再承接對顧航的刺殺任務。


    他現在威望正隆，別說本來就是他左膀右臂的羅斐，就連加拉爾多，現在其實都算是在他麾下。當初，正是當了二五仔，站在了齊伯督那邊，掃除了前法務部總理歐居仁之後，加拉爾多才進的高領主議會。


    當狗還是得好好當。


    他一說話，鬧得最兇的兩個人，包括時不時給加拉爾多幫腔的許芙真，就都閉嘴了。


    而後，就是結束發言階段，發起投票。


    高票通過。


    顧航算是安全了，無論暗中是何人，至少往後再也不用擔心刺客庭的行動。


    接下來的一個議題，是羅斐提的。


    關於蛛網宙域主席的人選。


    戰爭既然已經大體結束，後麵的自然就是重建，尤為重要的就是恢複稅收。


    需要有一位宙域主席，去主持大局。


    五十幾個宙域，每個主席都算得上是位高權重的封疆大吏，任命自然需要神聖泰拉過一遍。


    而提名的權力，向來都是在行政院的。


    羅斐提了五個名字，有中央高官，有其他宙域的主席或者副席。


    但裏麵還有一個特殊的名字。


    正是上一個議題爭吵的核心主角：顧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