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即將跨過今年的這一晚，夜空是深邃的黑，而它下方的湖麵是深綠色的。
距離時間的列車徹底抵達下一個站前兩個小時，沉睡的烏鴉從樹林裏飛起。再遠點，是黃石公園中最大的“大棱鏡泉”，又稱大虹彩溫泉，是世界第三大的溫泉。
諾諾泡在邊緣深綠色的池子裏，冬季由於缺乏光照，富含礦物質(zhì)的水體中生活著的微生物就會產(chǎn)生更多的葉綠素，水體呈現(xiàn)如寶石般的深綠色。
她手裏捏著罐紅色包裝的冰鎮(zhèn)精釀啤酒，黃石公園遙遠的燈光遠遠籠罩著她，好像一個人處於一年最孤獨的時候。
她在網(wǎng)絡(luò)上看過一個說法，排列了孤獨的等級劃分。
第一級是一個人逛超市，而最後一級是一個人做手術(shù)。
據(jù)說每個人都會經(jīng)曆某個等級的孤獨，或許一個不落地全部上演過。又說當你經(jīng)曆了所有的黑暗、承受了生活中所有的痛之後，就能抵過千軍萬馬。
那一個人跨年是什麼等級呢？也許這是件常態(tài)的事情，又或許是超越十級的存在：如果當新的一年鍾聲敲響，黑夜再也沒等來日出，人類就此停格在過去......
這樣的話，獨自跨年的人該多可憐？
諾諾捏著易拉罐，抿了一大口啤酒，望著岸邊穿著泳衣還做著瑜伽的蘇茜。
很遺憾，她今年並不是一個人跨年，所以她還是無從得知獨自跨年的孤獨等級——以往的每年她都會因為一些奇奇怪怪的原因而無法獨自跨年。
“拜托，現(xiàn)在是放假誒，”諾諾對著蘇茜喊道，“要不要這麼努力？你會讓我們這些偷懶的人無地自容�！�
蘇茜結(jié)束掉自己的半月式平衡，吐了吐舌頭，扭過頭，“當你有一個想追趕的人，就不得不努力呀。”
諾諾托著臉，她已經(jīng)有些微醺了，鬼知道她今晚喝了多少罐啤酒了。蘇茜走了過來，把諾諾所在的溫泉池裏浮著的小木船拉走，“你不能喝了，什麼日子要喝這麼多？”
“我要嘛�！敝Z諾瞇眼笑起來，真像一隻狡黠的狐貍，配上紅色的頭發(fā)，可以直接cosy了，“再給我一罐，就一罐！”
蘇茜沒辦法，挑了一罐橘色的扔給她。
“你是不是從來不迴家過年？”蘇茜也紮進了溫泉裏，從諾諾的身邊鑽出來，“你和家裏人有矛盾？”
諾諾沉默了幾秒，把新的一罐啤酒“啪”地打開，像是在發(fā)泄脾氣一樣，“就是不想迴去啦，沒什麼理由�！�
“你是不是在怪我把你拉過來了？你要是想迴國，我肯定把你安安全全送到機場，給你買最快的機票......”諾諾撅著嘴。她和蘇茜的關(guān)係其實說好也好不到那麼誇張的地步，但又確實是學(xué)院裏關(guān)係最親密的女生了。
“你真的喝多了�！碧K茜捂著額頭，一臉無奈，“我去找愷撒，他應(yīng)該和學(xué)生會的那些幹部在室內(nèi)樂隊那兒。”
“別去...”諾諾拉住她，像撒嬌一樣甩著她的手臂，“找他幹嘛？”
蘇茜歎了口氣，摸摸諾諾的頭：“你到底怎麼想的？他在追你誒——整個卡塞爾學(xué)院最絕品的男生在追你誒，你也當著那麼多人在守夜人論壇答應(yīng)了來這次溫泉之旅......”
“答應(yīng)了來旅遊就是答應(yīng)他的追求嗎？”諾諾不滿地說，“哪有這種道理？那你不也是來了？其他學(xué)生會幹部裏也那麼多女孩子呢。”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是為了約你。”蘇茜捏了捏諾諾的臉蛋，“你不會告訴我在這方麵你變遲鈍了吧？”
“怎麼可能�！敝Z諾突然有些委屈，“我看起來那麼傻嗎？我從幼兒園就開始談戀愛了��！”
“那你就是故意的�！碧K茜淡淡地說，“故意答應(yīng)愷撒這明目張膽的約會，故意給誰看的呢？讓我猜猜......”
“好啦�！敝Z諾笑著說，“你知道就行了，幹嘛非要說出來�！�
她仰著頭，明淨的瞳孔倒映月光，“其實愷撒也知道吧？但他不介意的，畢竟他覺得隻有自己才配得上我...至少現(xiàn)在還是這樣。所以哪怕這幾天我都沒有跟他單獨私下相處，他還是覺得這一趟旅行並不吃虧�！�
“男人總會介意的，”蘇茜搖頭，“隻是他自信你會愛上他，就像他的那些迷妹一樣。你越表現(xiàn)得在利用他，他反而來勁了，你們這是在玩互相心照不宣的遊戲，你不怕輸嗎？”
“輸嗎？”諾諾一口喝完了全部的酒，“我根本不可能贏嘛�！�
她很小聲地嘟囔道：“你們都以為我在釣愷撒，但我身不由己的...”
“什麼？”溫泉咕嚕咕嚕的聲音剛好蓋過了諾諾的話，蘇茜沒聽清楚。
“沒什麼�！焙韧赀@罐酒，諾諾的臉徹底紅得像蘋果，但在大棱鏡溫泉的環(huán)境裏簡直是塊瑰寶，沒有任何男人能從她的臉上移開目光。
“你和楚子航熟，你覺得夏羨是個什麼樣的人？”諾諾把易拉罐朝岸上一扔，它在空中化作完美的弧線落入垃圾桶裏，裏麵已經(jīng)有十多罐了。
她托著下巴，問得像是很隨意。
“你覺得愷撒是楚子航的對手嗎？”蘇茜沒有迴答，反而問了一個看上去絲毫無關(guān)的問題。
“當然是�！敝Z諾輕聲道。
蘇茜點頭，然後很認真地盯著諾諾的眼睛：“但夏羨不是。這種‘不是’並不是說他不如愷撒優(yōu)秀、無法和楚子航相提並論，相反，正是他太令人驚訝了，以至於你很難想象這樣的人與誰都不作對。”
“但如果是愛情......”蘇茜聲音也小了下來，“本來就是兩個人要作對的啊。”
“這就是為什麼你拚了命也要趕上楚子航的理由嘛？”諾諾嘿嘿一笑，“聽說你在競選獅心會的副會長？”
蘇茜點頭：“我想幫他。”
“幫他做什麼呢？”諾諾好奇地歪著頭，“那可是楚子航誒，你是不知道，愷撒隻有在提起他的時候，才會露出感興趣的戰(zhàn)鬥欲望。”
“我也不知道能幫他做什麼事情。”蘇茜搖頭，“但這不重要�！�
諾諾沉默了好久：“你說得對，夏羨比你喜歡的楚子航還要可怕。你知道嗎，我們?nèi)ヮA(yù)科班助教，他一個人一分鍾就能解決掉五個優(yōu)秀的混血種學(xué)生，而且他們的實力其實都已經(jīng)很不錯了，至少我沒有信心做成那樣�！�
“如果你待在一個人身邊，卻對他毫無用處......”諾諾喃喃道，“不僅是他對你沒興趣，你自己也會喪失趣味的吧？”
“這就是我想說的，他不是任何人的‘對手’�！碧K茜聳了聳肩，“這個事實是從他那兒出發(fā)的，他不想把任何人當對手，又或者說...好像所有人都在他的對麵�！�
蒸汽濃密如簾，漆黑的夜空裏突然升起一道絢麗的煙花。
距離跨年還有最後一分鍾。
蘇茜在一旁說：“那是愷撒給你放的煙花�！�
諾諾當然知道。
她拿起岸邊托盤上的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在跨過今年的最後一秒發(f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