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陸星遙第一次嚐試洗個熱水澡,熱水都要放在爐子上燒,然後把燒好的熱水倒進一個小桶裏,再倒入水池裏的冷水調成溫的。
這裏的生活……實在太難了。
所以,洗個澡後,她就直接倒頭大睡了,根本就不知道身邊的羅惠蘭輾轉難眠。
羅惠蘭和羅心妍兩母女平常都是鋪兩個厚被褥,一左一右地睡在地板上的。但,今日望著這個躺在自己身邊睡了19年的女兒,她卻忽然感到十分陌生。
首先,她今天無緣無故會跑到別的貧民區去救人已經很奇怪了。再來,她在醫院裏居然和遊律師說上那種想給她籌醫藥費的話……
這根本就不像是她所知道的女兒。她的女兒對一切事物都冷淡對待,對每個人都不上心,我行我素,從不為人著想。
今天,卻為她著想了。
她翻過身,麵對著已經睡過去的“羅心妍”,對方突然腳一提,踢開了身上的被子……
她隻好起身,給她蓋好被子。
“媽……”黑暗中,陸星遙迷迷糊糊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拉向了自己,緊緊地抱住,輕輕呢喃。
那奶音中仿佛透露著點點的愛意。
這柔聲的唿喚,足以融化這世間每個母親的心。
她忍不住揉揉她的頭,重新躺下去。
還是別想太多了。既然,這個女兒這麼好,要是她能一直這麼好下去,就好了。
*
陸星遙魂穿羅心妍的身體後,除了外觀上沒有什麼改變,內在可說是完完全全繼承了自己原身的能力,當然也包括了賴床睡遲的這個能力……
我去!為啥每到要醒來的時間,那張薄薄的床褥會變得如此舒服呢?!
“哇啊!我要遲到啦!”於是,她就隻能慌慌張張地去梳洗、換衣服、隨便把翹起的發尾梳直,就狂奔出家門了!
“喂,你今天大概幾點會迴家啊?”在黃皓家,好不容易把她的行李要迴來的羅惠蘭正推著行李,跟她擦肩而過,隻能大聲地叫破喉嚨喊她。
但她的時間不多了,距離陸康城過來的時間隻剩30分鍾,外麵巴士站的巴士也不知什麼時候才來到……
哎,這還真是自己坑自己,親手把自己好不容易抓住的機會扼殺了!
她頭也不迴地向羅惠蘭揮揮手,大喊一聲:“不知道啊!!!”然後便快跑到最近的巴士站去了。
話說,這丫頭的身體真不是一般的弱呀!不過幾步路,她就開始心跳加速,氣喘不止了。
哎,既然已經遲了,一切就交給命運吧!
她根據遊向東發來的地址,最後來到的竟是一座看似被廢棄已久的爛尾樓。
抱著懷疑自己找錯地點的心情,她一邊撥打遊向東的手機號碼,一邊推開把這棟大樓包圍起來的鐵鏽籬笆大門,走進裏麵,小心翼翼地探索。
“你撥打的電話,目前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真是奇怪,遊向東的電話號碼怎麼打不通呢?
啪——因為大樓周圍的青草都長得比人高了,陸星遙打死了一隻停在自己胳膊上,非常肥美的蚊子。
砰啪!
但她才正想要清走這隻蚊子在她手上的殘肢,一座笨重的名牌底座就突然從天而降,摔落在她麵前!
她深吸一口氣,還好自己沒有再往前走,要不然腦袋可就要被這底座給砸個洞來了!昨天被打的後腦勺都還沒痊愈,她可不想又在頭上再開個口了。
名牌底座躺在地上,還伴有一些玻璃的碎片。
她好奇地抬頭,才發現這廢棄大樓的後方,有一樓被包圍起來了。這名牌底座就是從那樓被打碎的窗子掉落出來的。
她把名牌翻過來,看見的正是【律師遊向東】這幾個字。
看來,這電話不用打了,他們已經在上邊打起來了。
她立即跑進廢棄大樓裏,往剛剛看到,被包圍起來的三樓後方跑去。
“你別胡說八道了!我和筱筱根本沒什麼的!你和她結婚那麼多年了,還懷疑這個懷疑那個,你不覺得幼稚嗎?!而且,你們的女兒都那麼大了……”
“那是不是我女兒,我都不知道呢!”
陸星遙跑至門口,正要覆上門把的手猛然停住,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因為這兩個爭執中的人,她最了解不過了。一個是她的東叔叔,一個則是她叫了二十多年的爸爸。
而現在才知道,她在爸爸的眼裏,竟是如此的不堪。
遊向東的聲音從裏麵傳來:“那你既然懷疑,怎麼不去驗dna?這樣不就知道女兒是不是你的嘛!你就是一個窩囊廢,又要懷疑,又沒有那個勇氣去接受這個真相!”
“我告訴你!真相就那麼一個!我和筱筱清清白白,幹幹淨淨!早知道,你是這種窩囊廢,我當時就不該放棄筱筱,把她交到你這種人的手上,浪費了一生!她的死,你一定也有責任!”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你不是造謠我和她有私情嘛!怎麼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就不行了?!她臨死前,正在調查什麼,你知道嗎?!你什麼都不知道,從來就隻有你的工作!工作!”
遊向東說的話,陸星遙無法不認同,甚至因為身同感受而模糊了眼眶。
她小時候發了一場高燒,醒來的時候整間病房都是文件。媽媽紀筱筱就坐在她身邊,偶爾看看文件,偶爾看看她。發現她醒來了,便是各種的噓寒問暖。
但是,爸爸陸康城從來都不會出現的。反而,身為叔叔的遊向東還會時不時的過來,和媽媽交接工作,再看看她,各種調侃作弄她。
也許是被人說中了痛處,陸康城轉移話題,“我來這裏,可不是要和你吵筱筱的事。”
“你不吵,是因為你吵不贏!筱筱的死絕對不是一場意外那麼簡單!我絕對會把這背後所有的真相給查出來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也承受了,類似的報複對待!”
聽到這裏,陸星遙自己也急了,擰開門的把手,打開門,正好看見了遊向東把自己t恤脫掉的畫麵。
一條好像蜈蚣般惡心凸起的疤痕從遊向東的腹部,蔓延到他的手臂,直到手背上。有一種被人開膛破肚,再強行縫補起來的感覺。
看上去……觸目驚心!
“心妍?”而遊向東看見她跑進來了,嚇得趕緊把t恤重新穿上,話題也轉得十分生硬。“我見時間到了,你都沒來,還以為你昨天說說而已呢!”
怎麼會……
陸星遙壓抑著喉嚨裏的哽咽,盡量表現得很自然,自然地抬頭,自然地說話:“我……我睡遲了。”但是,還是無法順利一口氣說完要說的話。
這被廢棄的大樓空間被遊向東以堅固的石牆包圍起來,弄了一個木門,進門過後先看見用以招待客人的小廳,小廳沙發後方有一張大大的寫字桌,寫字桌淩亂不已,桌子後的窗口碎裂。看來,剛剛名牌底座,就是從那個窗口被扔下去的。
坐在小廳沙發上的陸康城根本沒有迴頭,陸星遙在他身後站著,還能夠看見他的發尾有好幾撇發白的頭發。
爸爸也已經老了呀。
她走進去,遊向東便立即停止了剛剛他們正說著的事。
“所以,陸總,非常感謝你今天過來一趟。但是,我的客戶們隻要現金,不要房子。尤其是現在,國內被爛尾丟棄的房子計劃太多了,誰知道你們大建業會不會也這樣啊!”
陸康城抬眼看他,那眼神就好像在望著一逗比。“你認為,我們大建業會這麼做嗎?”
“會。”陸星遙忽然在後麵迴答,“按照你們大建業目前手中的發展項目,位於西城的康姆樓隻建到二分之一,最近建築工程開始出現緩慢跡象了。位於南部的空中樓也是,明明能收尾了,卻還停滯不前,這很明顯是內部資金吃緊的現象。”
遊向東和陸康城“……”。這是一個十九歲高考失利的姑娘說的話?現在的高考都這麼卷嗎?!
陸星遙根本不在意他們倆的眼光,繼續把自己要說的說完。
“你現在要收承德區,開新的發展很明顯就是想要挖一個坑,去填補之前的坑。加上,這一次的收地計劃,內部虧空問題很嚴重,我有理由相信承德區這計劃已經成了炮灰。陸總,身為一個生意人,我覺得你是不是該清理清理內部的問題,再重提發展項目呢?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傻子的。”
陸康城認得這個姑娘。昨天在大家亂成一團的時候,也是這個姑娘一語點醒夢中人,提醒大家這次的事件源自於中介公司。而他迴去這麼一查,那中介果然是有問題。
隻是,這問題冰封千尺,非一日之寒,甚至都讓大建業的根基開始出現不穩的狀況了。
“是因為,犯事的是親人嗎?所以,你選擇包庇嗎?”陸星遙的問題開始變得勢利。
遊向東聽了,眼睛都瞪大了!
“真的嗎?你們內部的人犯錯!你還選擇包庇?!陸康城,你還真是變了!這是你辛辛苦苦打造的建築大業啊!有老鼠你不去抓,你跑過來給我們下陷阱?!真把我們當傻子嗎?!差點就信了你的邪了!”
陸康城被陸星遙一眼看穿,內心頓時多了一份慌亂,身體也不自在地站了起來,“這是我們大建業最後提供的解決方案。房子建出來了,我們會給那些居民一人一套房,他們要賣要住,都隨便他們。你們要接受就接受,不接受我們就法庭見吧!”
說完,他便轉身走向門外了。
陸星遙突然叫住了他,“陸總,你的女兒……最近安好嗎?”
陸康城似乎對於這個姑娘很了解自己家事有些意外,迴過頭,好奇地問:“你認識我的女兒?”
“全國人都認識吧!都上新聞熱搜,富二代酒駕害人累物,誰不知道啊!”
陸康城聽到陸星遙說這事,表情仿佛第一次聽見似的,嚇得趕緊取出自己的手機,搜索瀏覽器。
前麵幾頁的新聞都還算正常的,但越往後翻,他就因為看見那些負麵的新聞而張大雙眼。
果然……
陸星遙不屑地說:“該不會因為工作忙碌,你沒發現這個吧?”
陸康城不需要做任何迴答,光是表情,她就已經懂了。
他立即撥打一個電話,“喂!你們法務部是怎麼幹活的!網絡上都是我女兒的負麵消息怎麼都沒人攔一下!還有,酒駕這個事情是誰傳出去的,你們都給我查出來!搞不好,你們整個法務部都給我滾蛋!”
他邊罵著電話裏麵的人,邊離開了遊向東的辦公室。
遊向東不知怎麼的,突然就覺得很解氣。尤其是陸星遙這丫頭進來後,說的每一句話都在點上,比律師審問犯人還要勢利,簡直不要太爽!
“哎,心妍啊,我沒想到你懂的蠻多嘛……”
但,稱讚的話說一半,那丫頭又好像想起什麼,拉起門就飛奔出去了!
他自討個沒趣,隻能在辦公室裏自己和自己擊掌慶祝一下。
陸星遙則是激動地跑上樓,追上了讓司機打開車門,正要上車的陸康城!
“等等!陸總,我還有一個問題!”
“這位小姐……”
她被陸總的司機攔了下來,頓時不忿推開這司機道:“安東尼你走開!我就問他一個問題,問完我就走!”
陸康城和司機安東尼齊齊“黑人問號”。安東尼好像沒有自我介紹吧?她是怎麼知道他的名字的?!
“你就站在那裏問吧,我在這裏迴答你。”最後,陸康城不想再浪費時間,對她妥協道。
既然,已經騎馬難下,陸星遙就隻能站在那裏大聲地問了,也不在意站在自己麵前像塊黑炭的安東尼,不在乎一切。
“你,愛你的女兒,陸星遙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