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表情和煦得不能再和煦了,可是言府幾人卻沒一個人敢坐下,秉持著君臣有別。
倒是有兩人坐下了,就坐在太子的正對麵,一個是揉著足踝的司徒青青,一個是麵冷如冰的景平侯世子。
司徒青青見狀,開口道:“你不是外人,也不是自己人,誰敢跟太子平起平坐,你呀!要有自知之明,你不走,我的表哥、表姐妹們就不自在,我們是來過節的,不是找罪受,你這屬於恩將仇報。”
要擺顯你的太子身份請迴東宮,我們賞得是燈而非至高無上的皇權。
“青青表妹……”言子融、言知非緊張地以眼神暗示司徒青青,要她別在太子麵前胡言亂語。
一抹怒意掠過眼底,不過龍仲珽很快垂下眸光加以掩飾:“那你們就盡快適應吧,以後這種事情會常常發生,等小神醫入了東宮後,我們兩家會常有往來。”
被人無視的太子終於暴露他的野心,以強硬的態度告訴丞相府眾人,肯也好,不肯也罷,我是太子,我說了算,你們誰敢與皇權作對,丞相府滿門之人的性命還要不要了?
此刻,還偏就有人敢出言頂撞。
“誰說我女兒要入東宮了,皇上都不強搶民妻了,太子算什麼東西,更何況還是個短命的太子。”
誰想當寡婦誰嫁去。
“國師?!”
真沒想到,他居然來了?
“道長?”
看到司徒長空出現,歐陽溯風心道,他總算來了,自己終於能鬆一口氣了。
“姑丈?”
眾人心中紛紛猜想,他來幹什麼?
“爹呀!你怎麼才來,小風呢?你把他藏到哪兒去了,不會不給他飯吃,一天餓他好幾頓吧?”
如果這世上有人能讓司徒空空沒轍,唯有他的女兒司徒青青,她是專治他這妖孽的桃木劍。
“哎呀!爹的乖女兒,爹這不就來了,小風很好,餐餐有魚有肉,一頓飯吃三碗白米飯,都長胖了,爹忙著給你攢嫁妝,沒空來瞧你,都瘦了,我可憐的青青……”
“爹,攢嫁妝要幹什麼?”
爹會不會太心急了?
司徒空空用一副“傻丫頭,你還真傻”的表情看著女兒,隨之正色道:“嫁人。”
“我要嫁給誰?”
她還沒及笄呢,神棍老爹怎的變糊塗了。
“他。”司徒空空的修長食指一指。
眾人的視線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先看向了太子,然後落在景平侯世子的身上。
“國師,本宮有所不解,行衍表弟何時與令嬡定下親事,為何本宮毫不知情?”龍仲珽不滿的道。
太失策,千防萬防,防不了最信任的人。
“難道本國師嫁女兒還要沿街敲鑼打鼓,讓本朝百姓知曉本國師家有喜事?”司徒空空沒好氣的迴道。太子是個什麼東西,也敢這樣質問他。
司徒青青喝著茶,啃著鹵得入味的鳳爪,事不關己的坐著看戲,心裏卻忍不住想著,依照她爹的性子,這種事也是極有可能做得出來的。
“懇請賜教。”龍仲珽不肯退讓,沒得到一個令他滿意的答案,他誓不罷休。
逆天神醫、國師、丞相、天命鳳女,他一個也不會放手,隻要得到這名女子,他們全都會成為他的得力臂助。
他不是短命太子,不會隻有兩年可活,有了鳳血,他能延壽十年,若是逆天神醫肯出手,他活多久由他自己決定,沒人敢再說他不是真龍化身,他會是本朝天子文治武功第一人。
遇到胡攪蠻纏的,司徒空空有些煩躁的冷哼一聲,接著看向歐陽溯風問道:“小子,十日前本國師是不是問了你的生辰八字?”
“道長……”歐陽溯風現在是如墜雲裏霧裏,捉摸不定國師的用意。
“叫嶽父,歐陽展白是怎麼教的,教出個傻兒子。”把女兒嫁給這種傻小子是女兒吃虧了,看來他得琢磨琢磨能不能退貨。
歐陽溯風從善如流,不管怎樣,先定下婚事再說,隨之他順桿往上爬,鄭重叫道:“嶽父。”
“嗯!我問什麼你答什麼,別的話不用多說。”
凡事都有兩麵性,傻也有傻的好處,日後沒心眼,思及此處,司徒空空也就釋然了。
“是。”歐陽溯風當真一問一答。
“你是不是給了我你的生辰八字?”
“是。”
“你是不是送過玉梳和血翡簪子?”給他女兒這句話就不用問,有私相授受之嫌,與德性有關。
“是。”
羊脂白玉雕的五色寶石釵子還沒送出去。
“太子,你聽見了,有庚帖、有信物,這還不是定下終身了,你若有空倒是可以勉強讓你來喝杯喜酒。”
司徒空空心道,怎麼也輪不到你來糟蹋我女兒。
升米恩,鬥米仇,當初就不該救他,人擁有的東西多了,心也跟著變大,將本心扭曲了。
“無媒無聘,無父母之言,這算什麼親事,國師莫非都當人人同你一般,入室擄人無聲無息,不拜別父母,不花轎送行,不祭告祖先,一句‘我成親了’便是禮成。”龍仲珽言詞淩厲直指當年舊事,存心要將別人的傷口撕開。
可惜他麵對的是萬事歸一源、修得人間緣的司徒空空,十幾年過去了,他始終不後悔當初帶走妻子的舉動,即使留下罵名也心甘情願,妻子是笑著離開人世的,這一生她圓滿了。
“誰說無媒無聘、無父母之命,能讓本國師當媒人得有多大的福分,你身為太子都得不到,玉梳為聘,本國師是媒人兼父母,你去問問歐陽展白,看他承不承認。”
不認打到他認為止。
龍仲珽臉色鐵青,雙眼瞇了又瞇,沉默良久方道:“這不合規矩。”
“本國師所作所為哪一條符合規矩,你跟本國師說,本國師改。”司徒空空就是不講規矩的鼻祖,誰讓他循規蹈矩他跟誰急。
“本宮正想請父皇賜婚……”
有皇上金口玉言,此事等同於拍板定案,龍仲珽以為勝券在握。
司徒空空一撇嘴角,這臭小子拿皇上壓他?腦子灌水了吧!
敢和皇上稱兄道弟的唯有他一人,且皇上又不是隻有一個兒子,他隨即笑道:“說到賜婚,本國師剛好想起有聖旨一卷,太子要不要瞧一瞧,剛出爐的。”
“聖旨?”龍仲珽心中忽有不妙的預感。
司徒空空從後背取出一卷明黃聖旨,交給太子之前還用來撓一下背,敢情他把聖旨當撓背用,人家不提他還不拿出來。
“嗬!本國師批字、算八字、排命盤,算出天作之合,隻要太子找出算得比我準的人,本國師拱手讓出國師之位。”
國師之名,誰要誰拿去,不過是虛名而已。
看著聖旨上的點點朱砂,龍仲珽一陣暈眩,感覺到好似有什麼東西正從手中流失。
“不愧是國師,事無巨細都算計到,本宮佩服。”
他總算知道父皇每次一提到國師,為什麼總是流露出又愛又恨的眼神,父皇說國師是他見過最聰明絕頂的人,能文能武,洞察機先,腦子裏裝的東西是別人永遠也比不上的。
如果國師願意,他座下的龍椅也保不住,國師隻消動動手指頭便能取走,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可是國師向來不看重人人在意的權勢和富貴,他就像一個渾身逆刺的頑童,來世間是為了玩耍,他不遵從規矩,也不把禮教當迴事,因為他就是規矩,他就是道理。
現在龍仲珽終於見識到司徒長空和餘道生究竟差在哪裏。
“佩服不必,離我女兒遠一點就好,將死之人都有股不肯就死的邪氣,別衝撞到我家青青。”
女兒這一生就一劫,他無法幫她化解,但可以盡量幫她找到規避之法。
而能幫她化解此劫數的關鍵,正是歐陽溯風。
沒人聽到自己就要死了會高興,尤其是出自能掐會算的國師口中,臉色本就陰沉的龍仲珽此時更顯冷銳,眼神中透著一絲駭人的紅光,他的心已然入魔。
“何時能喝杯喜酒?”
“問你呢,小子。”司徒空空一想到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要成為別人家的,他遷怒地往未來女婿的小腿肚踢了一腳。
歐陽溯風忍著疼痛,恭敬的道:“一切還請嶽父做主。”
畢竟,他是青青的父親,又是享譽本朝的國師,婚期一事還是該由司徒空空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