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駕凝翠宮。”昭明帝沉默許久,方才沉沉頒了口諭。高三保領旨,趕緊下去安排,凝翠宮位置偏僻,從懋勤殿趕過去,少說也得走上三刻鍾,這路程可是不近呢,皇帝自然不可能步行這麼久的,他得趕緊安排肩輿。
高三保走到殿外,剛剛命小太監(jiān)先行一步跑去凝翠宮傳旨,著劉貴嬪準備接駕,就看見一個有些眼生的太監(jiān)喜笑顏開的跑了過來,那個小太監(jiān)看到高三保立刻停下來興奮的叫道:“高大總管,月儀宮陳主子遇喜,奴婢奉主子之命,前來向皇上稟報。”
高三保愣了一下,繼而笑著問道:“可曾宣太醫(yī)診了脈,貴人真的遇喜了?”他這會兒也認出來了,這個小太監(jiān)是住在月儀宮偏殿的陳貴人身邊的管事太監(jiān)賴福。
賴福樸楞楞的直點頭,興奮的叫道:“宣了盧太醫(yī),已經確認了喜脈。”
高三保笑道:“好好,你隨咱家來。”賴福應了一聲,趕緊跟著高三保進殿去了。
“奴才給皇上道喜,月儀宮陳貴人娘娘遇喜。”高三保撲通一聲跪下,大聲叫了起來。
昭明帝眉頭先是一皺,等聽到陳貴人有喜之後眉頭立刻鬆開了,大笑道:“果然是遇喜了?”
賴福上前磕頭迴話,喜滋滋的說道:“迴皇上,娘娘真的遇喜了,晚上娘娘用膳之時,被湘蓮魚米薰吐了,服侍娘娘的的嬤嬤有經驗,說是娘娘可能遇喜了,便請了盧太醫(yī),適才盧太醫(yī)已經診了脈,確認娘娘遇喜,已經有兩個月了。”
昭明帝臉上的笑容更熱烈了幾分,他立刻大聲說道:“擺駕月儀宮。”後宮已經有五六年不曾傳出喜訊了,昭明帝麵上沒什麼,可心裏卻很著急,他這些年沒少臨幸妃嬪,可是一個都沒有懷上身孕,這讓昭明帝對自己都產生了懷疑,別不是他的身子出了什麼問題。如今陳貴人遇喜,昭明帝頓覺雄風大振,豈有不興奮的。
月儀宮比起凝翠宮距離懋勤殿近多了,乘坐肩輿不到兩刻鍾便到,昭明帝坐了肩輿,很快便來到了月儀宮偏殿。貴人的品級還不夠資格入住一宮正殿,就算月儀宮沒有主位也是一樣。這位陳貴人就是當日昭明帝在關雎宮臨時起意幸的那名宮女,昭明帝隻新鮮了不到十天就丟開手了。若非賴福不來報喜,昭明帝都快忘記他的後宮中還有個陳貴人了。
“妾身恭請皇上聖安。”昭明帝一腳踏進偏殿,就看一個身形略顯單薄的宮裝女子跪地請安,他低頭一看,隻能看到黑鴉鴉的烏發(fā)和一截白嫩嫩的脖子。
“愛妃請起。”昭明帝親自伸手扶起陳貴人,他微微側頭看向陳貴人,隻見燈影裏的美人兒如嬌花軟玉一般,臉兒白生生的,沒著什麼脂粉,看上去卻極為光滑,昭明帝伸手挑起陳貴人的下頜,隻覺得指尖一片柔嫩滑膩,手感極好。再瞧瞧陳貴人那含羞帶怯,忽閃忽閃的凝水雙眸,粉嫩嫩的唇兒,昭明帝突然發(fā)覺陳貴人竟是個難得的美人兒,若非今日過來瞧上一迴,竟是要錯過了。
“愛妃……”昭明帝情意綿綿的喚了一聲,將陳貴人攬入懷中,高三保立刻悄悄將偏殿中的宮女太監(jiān)全都帶了出去,沒這點兒眼力勁兒,他還當什麼總管太監(jiān)。
是夜,昭明帝就歇在了陳貴人這裏,也不知道陳貴人是如何服侍他的,總之次日陳貴人就迎來了冊封她為陳貴嬪的聖旨,還得了特許入住月儀宮正殿的資格。一時間陳貴嬪風頭無限,儼然有取代從前的劉貴妃成為宮中第一寵妃的架勢。
月儀宮中一夜春色無邊,可是接了旨意準備好接駕的劉貴嬪卻整整煎熬了一夜。自從被貶為貴嬪搬進凝翠宮之後,劉貴嬪侍寢的次數一隻手都數過來。難得昭明帝又來臨幸凝翠宮,劉貴嬪還想著用昭明帝最喜歡的那幾個式樣兒哄的昭明帝開心,也好盡快恢複她的位份,不想卻被小小的陳貴人截了胡。劉貴嬪險些兒氣瘋了,這樣的招數她從前常用,今兒可算是得了報應。
“迴稟娘娘,三殿下和六殿下來了……”劉貴嬪正在憤怒之時,宮人在底下怯生生的稟報。劉貴嬪聽到兩個兒子來了,才稍稍收斂了臉上的怒意,沉聲道:“讓他們進來。”
“兒子請母妃安。”三皇子齊景燁和六皇子齊景煒並肩走進來,向劉貴嬪跪下請安。劉貴嬪欠身將兩個兒子扶起來,蹙眉輕聲說道:“燁兒煒兒,你們這會兒怎麼過來了?”
齊景燁笑著說道:“母妃昨日命兒子去定北侯府道賀,兒子特來向母妃複命。”齊景煒卻是冷哼一聲,憤憤道:“去給他們道什麼喜,沒的失了三哥的身份。母妃,兒子聽了個消息,特地來告訴您的。”
劉貴妃將小兒子拉到身邊坐下,眼睛卻望著二兒子,急切問道:“燁兒,定北侯對你如何?”
齊景燁哼了一聲,不高興的說道:“母妃,昨日皇祖母派了大皇姐和五皇弟代她去定北侯府道賀,我這個宮中貴嬪派出的皇子自然不被人家當迴事的。”齊景燁沒敢說自己在定北侯府坐不到了一刻鍾就先離開了,隻說自己不被重視。
劉貴嬪自入宮以來,最恨的就是太後皇後,這兩個人是阻攔她登上後位最大的障礙,自然皇後所出的大公主和五皇子就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特別是五皇子,那可是根正苗紅的中宮嫡子,是劉貴嬪的兒子登上太子之位甚至是帝位的最大一塊攔路石。若非太後與皇後看的緊,五皇子齊景煜不知道已經死過多少迴了。
“哼,個老不死的就會壞我的好事!”劉貴嬪恨恨的低聲咒罵一句,可見她心中有多恨太後。
“母妃,先別說那個,我今兒聽說素萍遇喜了,父皇立刻升了她的位份,如今她也是貴嬪了,還賜居月儀宮正殿。”六皇子齊景煒咬牙切齒的恨恨說道。素萍正是陳貴人從前在劉貴嬪身邊做宮女時的名字。
“什麼?這怎麼可能?”比起三皇子不受待見,六皇子帶來的消息更讓劉貴嬪震驚憤怒,她被貶為貴嬪不過一個月,宮中居然有妃嬪遇喜,而且還是她身邊的宮女,這可是活活打劉貴嬪的臉啊,讓她如何能接受!
“何嬤嬤,沒給那個賤人用藥麼?”劉貴嬪扭頭瞪著她身邊的嬤嬤,憤怒的質問。
“迴娘娘的話,用了,老奴親眼看著那個小賤人喝的藥,一迴都沒落下。”何嬤嬤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邊磕頭邊叫了起來。她跟在劉貴嬪身邊十多年了,自然知道劉貴嬪的手段,若是劉貴嬪真的起了疑心,她可就再沒有了活路。
“既然喝了藥,怎麼還能遇喜?”劉貴嬪冷聲問道。
三皇子聽了他母妃的話,輕哼一聲說道:“嬤嬤是看著喝了藥,可保不齊嬤嬤一轉身,人家就把藥全都吐了,這種事可不新鮮。”
劉貴嬪聽了這話不由的一愣,素萍原是她的貼身宮女,對於她的手段自然知之甚深,將喝下的避子湯摳出來之事素萍絕對做的出來。恨恨的捶了捶椅子扶手,劉貴嬪怒道:“本宮絕饒不了這背主的小賤人!”
六皇子聽了這話,冷冷的說道:“母妃您氣個什麼,不過是懷上了,能不能生下來還兩說。”
在場之人聽了六皇子之言,竟然沒有一個覺得驚訝,顯然對六皇子這樣的說法作派已經習慣了。劉貴嬪還撫弄著兒子的頭頂說道:“母妃的煒兒是最能幹的!”這顯然是默許六皇子對陳貴嬪暗中下手的意思。
三皇子聽到母妃誇讚弟弟,眸中閃過一絲妒意。在他們三兄弟之中,齊景煒是最象他們的父皇,也最得寵,而他和大哥齊景煌雖然也得寵,可比起六弟齊景煒卻還差了一些。
劉貴嬪誇完小兒子,又對二兒子說話了:“燁兒,你都十七,也該收收心了,早些娶妃生子,好生學著辦差,也讓你父皇看看你也是有能力的。”
齊景燁眼高過頂,早就放話非要娶個比他顏色還好的皇子妃,可是燕京城中還真沒有那位貴女的容貌能比的過齊景燁的,而且齊景燁的狂妄也得罪了所有身份高貴的貴女們,這些貴女們悄悄告訴自己的娘親,寧可出家做姑子也不願嫁做三皇子妃,那些貴婦們又在丈夫耳邊吹了枕頭風,於是便有了昭明帝剛剛有了看中的人選,那家姑娘的父兄便跪地哭求,隻說自家女兒妹子姿容粗陋,不堪匹配三皇子殿下雲雲。
昭明帝並不是那種乾綱獨斷的皇帝,他的性情偏軟,往好聽裏說是仁善,說的直白些就是懦弱無能沒有主見,要不也不會讓他厭惡了十多年的皇後穩(wěn)穩(wěn)占著皇後之位,而獨寵了多年的劉貴妃非但沒有升上皇貴妃皇後,反而被貶為貴嬪。不太有主見的昭明帝麵對大臣的哭求,自然也就做不出強行下旨賜婚這樣的事情。故而三皇子的婚事便一直拖到現在也沒有個結果。
齊景燁最不耐煩他母妃逼婚,可他沒法告訴他的母妃,他根本就不喜歡女人,他喜歡的是猛威英武的男人,與其讓他與女人翻雲覆雨,他寧可雌伏於壯士身下。
“母妃,我不是早就說過了麼,隻要有人比我生的還好看,我就娶她為妃。”三皇子自詡容貌絕佳,便又拿這話來搪塞他的母妃。
劉貴嬪氣的臉都白了,狠狠戳著二兒子的額頭,怒罵道:“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東西,早知道你會這樣,當初把你生下來的時候,就該弄花你的臉,沒得留你瞎顯擺!你真以為你就是天下最美的人麼,遠的不說,隻說樂親王就生的比你還好。”
“哼,他生的比我好又怎樣,不過是個病秧子,還能活幾天都難說。”聽母妃提起齊景煥,齊景燁心中便湧上一股子嫉恨之意,齊景煥比他生的好,小小年紀就被封為親王,明明他才是皇子,可是見了齊景煥卻得向他行禮。
“聽說樂親王府來了個神醫(yī),醫(yī)術很是了得,那個病秧子的身子已經好多了,要不然他敢求父皇賜婚?對了,三哥,你昨日去了定北侯府,可曾見著那個什麼郡主,她長的什麼樣子?”齊景煒抓著他哥急切問了起來。
“見是見著了,可她還帶著那個鬼麵具,我想她必定生的極醜,否則再不能整日戴著那麼醜的麵具。”齊景燁用極不屑的語氣說道。
“還戴著麵具?我偏不信這個邪,非得把她的麵具揭下來不可!”齊景煒恨恨的說道。
劉貴嬪眉頭緊皺,對於遠在宮外的平戎郡主皇甫永寧,她並不關心,以劉貴嬪的眼光,她也就盯著宮中這一畝三分地了。“煒兒,管她生的什麼樣子,看這情形橫豎不會站在我們這邊的,你有那功夫還不如多討你父皇的喜歡。”劉貴嬪不悅的說道。
齊景煒是昭明帝最疼愛的兒子,若是他在他父皇麵前多使些水磨功夫,多將昭明帝拉到凝翠宮中,劉貴嬪也不是沒有希望複位的。
“知道了,我會想辦法讓父皇過來的。”齊景煒不耐煩的說了一句,顯然心思還沒有完全轉過來。自小在宮中橫行無忌的齊景煒自從上迴在皇甫永寧手中吃了大虧之後,報複皇甫永寧就成了齊景煒心中最要緊的事情。隻是他先因為被打了板子而養(yǎng)了大半個月的傷,養(yǎng)好傷之後又因為皇甫永寧一直住在城外十裏坡,而劉景煒無諭不得出城,所以齊景煒的報複大計一直都沒有機會實行。如今他終於等到皇甫永寧搬迴京城,齊景煒怎麼能不立刻展開他的報複大計呢。
母子三人正說著話,外麵傳來宮女的稟報,“迴稟娘娘,大皇子殿下和大皇子妃來給您請安了。”
劉貴嬪臉上略略浮起一抹笑意,點頭道:“進來吧。”
少傾,大皇子夫妻走了進來,兩人跪下行禮,劉貴嬪微笑說道:“快起來吧。茹兒,到母妃這裏來。”三皇子和六皇子向兄嫂行禮,大皇子不等兩個拜下便扶住他們,溫和的笑道:“三弟六弟不必多禮,你們今日來的早,我倒是遲了。”
劉貴嬪笑著說道:“你是娶了親的人,和他們不一樣,況且現在也不晚。茹兒,可曾換洗了?”
劉貴嬪這麼一說,大皇子妃胡氏立時羞紅了臉,她這位婆婆有時說話實在在露骨,讓她很覺得尷尬,隻能垂頭不語。兩個小叔子還在這裏,這種*之事豈能公開相問的。
大皇子成親三年,至於沒有嫡出的子女,隻有一個側妃魯氏所出的剛滿周歲的女兒。所以劉貴嬪極為盼望大兒媳婦盡快懷上身孕,為昭明帝生下嫡長孫。胡氏是劉貴妃親自選的兒媳婦,自然對她色色滿意,隻是她萬萬沒有想到胡氏嫁過來三年都沒開懷,劉貴嬪怎麼能不著急,故而每每請安之時,劉貴嬪首先要問的就是胡氏有沒有喜信兒。對於兒媳婦的信期,隻怕劉貴嬪比胡氏自己記的都清楚。
見兒媳婦不迴話,劉貴嬪急了,又催問道:“到底怎麼樣,你倒是說話啊!”
大皇子齊景煌也是滿臉漲紅,皺眉低聲道:“母妃,弟弟們都在這裏,您就別問了。”
劉貴嬪看了兩個兒子一眼,渾不在意的問道:“他們是你親弟弟,也都盼著有小侄子,有什麼關係。”
齊景煌帶著六分無奈四分氣惱的搖了搖頭,悶聲道:“她還沒有。”
劉貴嬪一聽這話眼睛立時亮了,立刻追問道:“可曾宣太醫(yī)診脈?”
大皇子夫妻都臊的快站不住了,夫妻兩人的臉紅的如同塗了一層朱砂似的。齊景煌氣惱的說道:“母妃,從前鬧出的笑話還不夠多麼,兒子求您了,您就別再折騰了行麼?”
“你……我難道還不是為了你們好,真真是個白眼狼!”劉貴嬪氣極咬牙罵了一句,也鬆開了拉著兒媳婦的手,這個兒媳婦是她親自選好的,三年都沒給她生個孫子,如今又攏的她的兒子與她離了心,如今都敢頂撞她了,劉貴嬪豈會再給兒媳婦好臉色。
胡氏心中悲苦,她難道不想懷孕生子麼,可送子娘娘就是不眷顧於她,她能怎麼辦?萬幸丈夫對她始終如一,否則胡氏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熬下去。
“看來這太醫(yī)院的太醫(yī)醫(yī)術也是不行,對了,煒兒你剛才說樂親王府有位小神醫(yī)醫(yī)術極好的?”齊貴嬪突然向六皇子問道。
齊景煒點點頭道:“是,我前幾日見到那個病秧子,他看上去的確好多了。”齊景燁也說道:“沒錯,昨日我也見到他了,的確好了許多,連說話的聲音都大了不少。”
劉貴嬪聽了這話,立刻對大兒子說道:“煌兒,你迴頭就去求你父皇,讓他宣那個小神醫(yī)給你媳婦請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