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糊塗你也糊塗!”太後絲毫不給安宜侯夫人麵子,黑沉著臉狠狠喝斥,嚇的安宜侯夫人渾身亂顫,隻伏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哪裏還敢再有半句為自家女兒解釋辯白之言。
謝寶瑩見太後姑祖母全不似從前那般和氣,心裏又是害怕又是委屈,伏在地上哭的越發傷心。她越是哭的厲害,太後的臉色便越發黑沉,要知道這可是大年初一,太後又是有了年紀之人,越發在意那些禁忌之事,謝寶瑩哭的如喪考妣一般,怎能不觸了太後的黴頭。而安宜侯夫人隻顧著磕頭請罪,壓根兒不敢抬頭,自然看不到太後越來越陰沉的臉色。
太後身邊的柳嬤嬤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暗自搖頭歎息,自安宜侯府的太夫人老夫人相繼過世之後,這安宜侯夫人沒了兩重婆婆的管教壓製,真是越發不象樣子了。柳嬤嬤出身安宜侯府,多少得念點兒舊主子的香火情,再者太後如今有了年紀,若是被氣出個好歹可就不得了了。
“娘娘,您累了一早上,不若先用點茶,再讓奴婢服侍您更衣,您先鬆快鬆快?”柳嬤嬤悄悄退下,片刻之後便托著一隻大紅雕漆牡丹托盒迴來,為太後送上她她剛親手沏的金瓜貢茶,在太後耳邊溫言建議。
宮宴之上的菜品偏油膩,太後用的雖少,卻也不太容易克化,所以柳嬤嬤才會送上太後平日裏幾乎不喝的金瓜貢茶以解油膩之感。太後點點頭,慢慢吃了半盞茶,方才站起身來,由柳嬤嬤陪著去了後麵更衣。頂著赤金累絲嵌寶六龍九鳳的大鳳冠以及厚重的大禮服,饒是太後習慣了這身穿戴,多少也有些個吃不消。
柳嬤嬤服侍太後更衣,期間少不得婉轉的勸了太後一迴。有了這一段時間的緩衝,太後的情緒才略略好轉一些,長歎一聲說道:“早做什麼去了,當初哀家讓你略略透了一點子意思,她們倒好……如今見煥兒身子骨好起來了,又上趕著……哼!哀家還沒老糊塗!”
原來早在四年前,太後曾經有意將謝寶瑩賜婚於齊景煥,她才讓柳嬤嬤給安宜侯府透了一點消息,安宜侯夫人連同她的女兒便在安宜侯太夫人和老夫人麵前好一番哭鬧,竟是寧死也不肯結這門親事的,安宜侯太夫人被鬧的實在受不住,便遞牌子進宮婉辭婚事。安宜侯夫人在府中大鬧之事雖然被安宜侯府壓了下來,可到底瞞不過太後,所以自那以後,太後對謝寶瑩這個堂侄孫女兒冷淡了許多,剩下的不過是麵子情罷了。
“娘娘,您想得虧當時那事沒成,否則咱們小王爺可就沒現在這番造化了,奴婢瞧著自從小王爺和郡主訂親之後,這身子骨精神頭都是一日好過一日,趕明兒小王爺和郡主成了親,娘娘就等著抱大胖重孫子吧,奴婢隻擔心將來您一手一個都抱不過來呢!”柳嬤嬤深知太後最愛聽什麼話,這話一出口,太後臉上果然湧起笑容,心中的怒氣消散的差不多了。
“說的也是,煥兒和寧丫頭這真真是天造地設的姻緣,憑誰也奪不去的。”太後笑著說了一句,慢慢站起身向外走去。
柳嬤嬤趕緊跟上,她還以為太後要去前頭處置安宜侯夫人母女,不想太後卻轉身往佛堂方向而去,柳嬤嬤正猶豫間,便聽到太後淡淡說了一句:“收了安宜侯夫人進宮的牌子,讓她出宮去罷。”
柳嬤嬤趕緊答應一聲,心中暗道:這迴太後可是真惱了,這牌子一收,整個安宜侯府的臉麵都丟盡了,唉!老夫人哪,您非和太夫人別著來,挑了這麼個媳婦,往後可怎麼辦哪!
柳嬤嬤一邊想一邊走,片刻之後就來到了東配殿,安宜侯夫人還跪在地上不敢動彈,謝寶瑩則斜斜倚在她娘親身上,沒有認真跪著了。柳嬤嬤眉頭皺起,故意幹咳一聲,謝寶瑩這才趕緊跪好,等她看到來的人隻是柳嬤嬤而非太後,便跪的又不端正了。
“柳嬤嬤,我太後姑祖母呢?”謝寶瑩還不知道自己到底惹了多大的禍,猶自開口問柳嬤嬤。
柳嬤嬤根本沒理會謝寶瑩,隻看向安宜侯夫人,沉沉說道:“太後懿旨,著安宜侯夫人交迴牌子,即刻出宮不得延誤。”
安宜侯夫人一聽這話如遭雷擊,猛的抬頭盯著柳嬤嬤,用力搖頭道:“不可能,這不可能,太後娘娘不會的……”
柳嬤嬤淡淡道:“老奴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假傳太後懿旨,夫人還請快些交迴牌子,老奴還得奉於太後驗看。”
安宜侯夫人本能的緊緊攥住係於腰間的青玉牌不肯鬆手,柳嬤嬤眼風一掃,便有小太監托著托盤上前,安宜侯夫人淚如雨下,哭的渾身亂顫,卻也不得不解下玉牌放到托盤上。小太臨將托盤捧到柳嬤嬤麵前,柳嬤嬤伸手拿了玉牌,淡淡的說道:“著人送安宜侯夫人和小姐出宮。”說罷,柳嬤嬤便去佛堂向太後複命去了。
謝寶瑩還沒有意識到她的娘親進宮牌子被收意味著什麼,隻拉著她娘親的衣袖叫道:“娘,咱們趕緊出宮吧……”
安宜侯夫人猛的轉頭死死盯著女兒,然後劈手便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打的謝寶瑩耳朵嗡嗡直響,她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不許哭!再哭看你爹不打死你!”安宜侯夫人淒厲的喝斥一聲,然後拽起謝寶瑩便往外走,謝寶瑩被嚇的果然不敢再哭出聲來,被她娘親扯的歪歪斜斜往外走。侍立一旁的小太監很有眼力勁兒,快步追上前引路,將她們從一條很少有人走的小路送出宮,好歹沒讓安宜侯府丟更大的臉麵。
安宜侯夫人被收了進宮的牌子,這事到底傳開了,那些在宮宴之上親眼見證謝寶瑩向平戎郡主發難之事夫人小姐們不免各有心思,大家這才意識到太後是何等的支持平戎郡主做樂親王妃,眾人再不甘心也不敢再明著有所行動了。
因為皇甫永寧在宮宴結束之後便立刻出宮,未在宮中多做停留,所以劉逸妃根本沒有機會實施她暗窺皇甫永寧真容的計劃,不獨這個計劃落了空,就連她算計公孫元青的計劃也沒有實現。
公孫元青被齊景煥提醒之後,便處處小心,他幾乎沒有動過宮宴上的任何一道菜,喝的酒也都悄悄吐在藏在袖中的帕子上了。宮宴一結束,他便寸步不離的跟在他的父親身邊,公孫勝統領禁軍多年,對於宮中陰私之事他心中再清楚不過,因此便早早帶兒子出宮迴府,劉逸妃本就布局匆忙,自然算計不了處處提防的公孫元青,隻能恨恨的在寢宮砸了幾件擺設,撕幾條帕子出氣了。
偏三皇子和三公主這一雙兒女不省心,兩人齊齊來找他們的母妃,劉逸妃著實氣惱的不行,隻得胡亂允諾打發一雙兒女,再尋機會徐徐圖之了。
皇後並不知道劉逸妃已然惦記上她的女婿,隻開開心心的為女兒準備嫁妝,皇家公主的嫁妝是有定例的,然而做母親的總要為女兒額外準備一些私房,大公主見母後開了私庫,將珍藏的寶貝如流水一般往自己這裏送,她急忙趕過去阻攔,若是再不攔著,她怕她母後將私庫給搬空了。
“母後,您別再給女兒東西了,將來弟弟還要開府成親,用度大著呢。您把庫裏搬空了,將來您和弟弟怎麼辦?”
皇後溫柔的笑著說道:“蕓兒,母後心裏有成算,母後隻有你們姐弟二人,這庫裏的東西都是你們的,母後給你,你隻管收著,憑誰也說不著什麼。你皇祖母已經命欽天監排了吉日,母後替你選了六月初九,等開筆之後你父皇便會正式下旨,滿打滿算,蕓兒在母後身邊的日子隻有六個月了。”
齊靜蕓羞的滿麵通紅,低著絞著帕子說不出話來,皇後看著不勝嬌羞的女兒,心中一陣歡喜一陣酸楚,她精心養大的女兒終於要出閣了,她歡喜的是女兒總算能離開這座讓人透不過氣的皇宮,酸楚的是母女二人再想見麵可就不容易了。
“蕓兒,隻有半年的時間了,母後想讓你搬過來陪母後一起住,母後也好多教你一些。”皇後生怕再橫生枝節,幹脆讓女兒與自己同住,也好讓女兒安安穩穩的過完未出閣前的這段日子。
大公主自是無不答應的,皇後和大公主都沒有想到,就是皇後這個臨時起意做的決定,才讓大公主逃過劉逸妃的算計,順利的嫁出皇宮,過上了她自己的小日子,此是後話,暫不細說。
在大公主與皇後說話之時,樂親王太妃也正在與送自己迴府的皇甫永寧說道:“永寧,今日在宮宴之後你都看到了?”
皇甫永寧眉頭微皺道:“娘娘說的是什麼?”
樂親王太妃雙眉蹙起,略含不悅的說道:“你整日戴著麵具,已然很招人眼了,本宮認為你再不要拋頭露麵,以免生出許多麻煩。要好生學習《女則》《女訓》,學好為妻為媳之道,將來也好為煥兒打點王府事務,不叫他費心勞神。萬萬再不可成為笑柄。”
皇甫永寧眸色轉沉,直直看向樂親王太妃,冷冷道:“皇甫永寧愚鈍,不知道如何成了笑柄,還請娘娘明示。”
“你!”樂親王太妃見皇甫永寧完全不按常理行事,竟然當麵頂撞自己,不由氣的變了臉色,隻怒道:“皇甫永寧,你別以為煥兒寵著你你能無法無天,你還沒進門,就算是進了門,不如本宮的意,本宮也能休了你!”
皇甫永寧氣極反笑,她豎起兩根手指,挑眉言道:“這是第二次,原來太妃娘娘這般看不上皇甫永寧!好啊……”
“阿寧……”一聲萬分焦灼的疾喝傳進來,打斷了皇甫永寧的話,緊接著便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齊景煥如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嚇的樂親王太妃趕緊衝上前,急急叫道:“煥兒,你怎麼跑的這樣急,累著身子可怎麼辦,來人,快去請杜老先生……”
皇甫永寧見樂親王太妃緊張的臉色都變了,不由冷笑一聲,閑閑說道:“太妃娘娘何必這樣緊張,您兒子如今跑上百十步完全沒有問題,隻跑幾步便要請大夫,難怪他的身子從前那般嬌弱。”
“你……”樂親王太妃怒視皇甫永寧,被她氣的直喘粗氣,她這輩子都沒見過象皇甫永寧這般粗鄙不堪的女子。
“阿寧……”齊景煥用乞求的眼神望著皇甫永寧,懇求她別再說了,免得事態越發不可收拾。皇甫永寧淡淡哼了一聲,算是給齊景煥麵子,不再說話了。
“母妃,兒子好的很,一點事兒都沒有。不必去請杜老先生。”齊景煥半拉半扶著他的娘親,往外麵高聲說道。
“母妃您坐,阿寧,才我從嶽父大人那邊過來,他吃了不少酒,你趕緊迴去看看。”樂親王太妃坐定之後,齊景煥向皇甫永寧使了個眼色,找了個理由讓她先離開。皇甫永寧會意,向樂親王太妃抱拳行禮,以極灑脫的步伐走了出去。
樂親王太妃見兒子癡癡的看著皇甫永寧的背影,心中越發氣苦。忍不住酸溜溜的說道:“她到底好在哪裏,就讓你這麼五迷三道的,莫不是有她會妖術!”
齊景煥轉頭看著他的娘親,一撩袍子雙膝跪倒在地,抬頭直直望著他娘親的眼睛,一字一字鄭重說道:“母妃,兒子從前與您說過的,就愛她那瀟灑磊落的氣度,豪氣幹氣的風采!”
“你這孩子,天下的名門閨秀成千上萬,那個不比她皇甫永寧強,你看她粗野無禮,哪點兒象個姑娘家!”樂親王太妃氣急,說話也不留什麼情麵了。
“天下閨秀成千上萬,她們便是綁在一起也比不上一個皇甫永寧,母妃,從兒子見到她的那一刻起,兒子就暗下決心,這輩子非她不娶。兒子就喜歡現在的皇甫永寧,不要她做出任何一絲一毫的違心的變化。母妃,您知道兒子自小體弱多病,從來沒求過什麼,獨獨求了這門親事,兒子生怕有人搶在兒子頭裏發現阿寧的好處,搶了兒子的姻緣。萬幸兒子下手早,皇伯父也寵著兒子,這才讓兒子得償心願。”齊景煥字字懇切,說的全是真心話。
樂親王太妃麵露掙紮之色,憤憤說道:“可是煥兒,皇甫永寧她……她實在不象個姑娘家,姑娘家該會的她全都不會,母妃隻不過讓她學著做女人,你是沒看見她剛才那副桀傲不遜的樣子,真是……真是……”樂親王太妃一想起剛才那一幕,便氣的身子發顫,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母妃息怒,兒子保證阿寧不是有意頂撞您的,其實您想想,平日裏阿寧對您恭敬不恭敬?方才兒子也聽到幾句,那都是話趕話才到了那個份上,您知道阿寧是征戰沙場的將軍,她不是尋常女子,咱們自然不能以尋常女子的規矩要求她。您可記得皇祖母對您說過的,阿寧是獨一無二的,她是大陳之幸。”齊景煥再再受不得別人說皇甫永寧不好,那怕那人是他的親生母親也不行,所以便本能的反駁起來。
其實齊景煥說的樂親王太妃都明白,隻不過做為婆婆,她就是不想要一個將她的兒子吃的死死的兒媳婦,況且這個兒媳婦還是那般的“特立獨行”,為世俗所不容。
“煥兒,母妃承認皇甫永寧是大陳之幸,她為咱們大陳立下不世之功,可是……可是你娶王妃是要迴來過日子的,又不是打打殺殺的,這將來……你們小兩口若是起了紛爭……哎呀,母妃真是不敢想……”樂親王太妃一想到將來兒子媳婦鬧將起來,兒媳婦一個指頭就能將兒子撚死,立時嚇的麵色大變,隻急急搖頭道:“不行不行,這門親事萬萬不能結……”
“母妃,您在想什麼!阿寧怎麼會對我動手!她不知道對我有多好!”齊景煥急了,不禁大叫起來。
“好什麼好!我隻看到你對她百般討好,可沒見著她對你好!”樂親王太妃氣急,也叫了起來。
“母妃,您又沒見著我們在一起的樣子,怎麼知道阿寧對我不好!別的不說,單隻說我的身子,若是沒有阿寧,怎麼可能好的起來,這還不算她對我好麼?阿寧知道我畏寒怕冷,特意去北原獵雪熊,您看兒子頭上的帽子身上的袍子腳下的靴子,不都是用阿寧獵迴的雪熊皮做的。北原有多兇險您也是聽說過的,若不是為了兒子,阿寧何必去以身犯險……”齊景煥一樣一樣細數皇甫永寧對自己的好,說的樂親王太妃呆住了,她順著兒子的話細細一想,果然皇甫永寧對她兒子還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