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川正帶著滿心的悔痛，在屋子裏踱著步子時，秦懷禮迴來了。


    秦大川心情不好，秦懷禮的心情更加糟糕。


    秦懷禮原本在鎮(zhèn)上讀書，和縣學裏的人並不熟悉，偏生鎮(zhèn)上學堂裏的師長不肯幫他引薦，他又年輕，頭一次辦這麼重要的事兒，難免心中怯怯。


    這一整天，不知問了多少人，看了多少冷臉，秦懷禮才好不容易將事兒問明白了。


    清露說得很對，秦懷禮報不上名，和當初秦家兄弟欺負過清露，沒任何關(guān)係，那件事兒很多人連知道都不知道，這迴更沒人在秦懷禮麵前提起，秦懷禮自然也不會主動去說。


    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和程一針有很大關(guān)係。


    清露離開秦家不過三天功夫兒，就和秦懷恩領(lǐng)了婚書，還是程一針陪著他們?nèi)サ摹?br />

    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為了秦懷恩的臉麵，還是清露的名聲，秦家兄弟曾對清露做的事兒，都必須遮掩好。


    畢竟，這種事隻要一說出來，別管結(jié)果如何，損失最大的還是女子，其次就是秦懷恩這個無意中被變得綠油油的家夥。


    程一針怎麼可能不盡心竭力呢？


    幸好，程一針出手迅速果斷，小嶺村地處偏僻，雙方都盡力迴避，這件事本身傳播的範圍就不大，尤其是後來山上秦家成了事兒，就更沒人敢說了，壓下去很容易。


    “仗勢欺人、欺行霸市、對縣太爺下發(fā)的地契也敢心存質(zhì)疑，妄自胡言，父親為富不仁，災(zāi)年間不顧佃戶死活，上漲地租，治家不嚴，兄弟之間為爭家產(chǎn)公然搶掠，嫡母偷盜，嫡姐偷盜且毆打婆母，以至被休下堂……”馬車上，秦懷禮腦海中迴蕩著這些打聽出來的事兒，全身都哆嗦成了一團。


    現(xiàn)在的秦家，哪還有一點好名聲可言？偏偏他還癡心妄想地去報考什麼科舉？！秦懷仁沒被人奪了功名，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


    可這些事，身為秦家的一份子，秦懷禮卻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秦懷禮也疑惑，這些拉拉雜雜的小事兒，為何滿縣城的人都知道得這麼清楚嗎？


    說到底，無非就是一個字：糧！


    就因為山上秦家有糧，才讓小嶺村現(xiàn)在成為各個方麵關(guān)注的重點。


    村長因此變成了裏正，以往開炭窯的孫掌櫃也在短短的時間內(nèi)，一躍變成了孫東家。


    現(xiàn)在孫東家手中，除了原本和趙東家合股的炭窯，還有三家專門生產(chǎn)、出售蜂窩炭的作坊。


    這三家作坊能這麼快地建起來，發(fā)展到如此大的規(guī)模，並不全是因?qū)O東家的努力，而是和縣太爺所代表的官府支持分不開的。


    當官府發(fā)現(xiàn)了孫東家和清露的合作方式後，敏|銳地察覺到，這種散糧方式實在是太妙了，公平公正，還讓三方都獲利，隻要達到一定規(guī)模，就算受災(zāi)再厲害，也能做到望山、巨山兩縣無饑民。


    這是多麼大的政績啊，官府怎麼可能不支持？！


    而且，這並不是官府第一次注意到小嶺村山上秦家，自從清露大量收購糧食，有關(guān)災(zāi)年的謠言從小嶺村流傳出來，就已經(jīng)引起了多方的關(guān)注，好在，清露沒做任何惡事，又有程一針的保護，現(xiàn)在又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官府的“恩人”，這才沒受到什麼傷害。


    秦家卻不同了，在這樣連番且高強度的關(guān)注下，秦家的所作所為早已無處隱形。


    “哎呀，哎呀，”給秦懷禮傳遞消息的那位師長說到最後，忽然感歎道，“秦四郎，我對你們秦家真是又敬佩又羨慕啊，”如願收到秦懷禮疑惑的眼神後，接下去說，“敬佩的是，明明家裏出了個那麼優(yōu)秀的子弟，卻不想著如何收攏，偏生要交惡，這心思可真是不一般吶！”說白了，就是蠢到底了。


    秦懷禮滿臉通紅，默默低下頭去，這樣的觀點先是從秦懷義開始，現(xiàn)在想來，兄弟三人已達成共識了，隻有他那個好爹，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就能守著山上這麼一座寶山，用些不入流的下作手段去爭蠅頭小利，到頭來，越爭越虧。


    師長已繼續(xù)說了下去，“羨慕的是，就算到了此時，四郎的事也不是全無辦法，想來隻要秦家拿出些許誠意來，必定馬到功成啊！”


    秦懷禮驀然間抬起頭來，“還望先生指點。”隻覺得漫天的雲(yún)朵都被陽光照亮了。


    師長淡淡一笑，“四郎以為今天我跟你說這些是為了什麼？不過是提點你，如何用力罷了。”


    “啊——”秦懷禮略略思索，“今日的事若是能成，學生必備薄禮……”如果送些銀子就能解決問題，那還真不是什麼大事兒，此時的秦懷禮這麼想。


    師長輕輕擺了擺手，“這送禮啊，送的是什麼，值多少銀子，並不重要……”見秦懷禮瞪著一雙小眼睛，恨不得將自己說的每一個字都吞入腹中，心裏十分得意，他就是想通過秦懷禮和小嶺村山上秦家搭上關(guān)係，“關(guān)鍵是啊，什麼人來送禮！”


    見秦懷禮還是不明白，師長強忍不耐，將話說得很清楚，“現(xiàn)在你的長兄長嫂，那是縣太爺都看重的人吶，隻要他們對你的事拿出個姿態(tài)來，誰還能不給他們臉麵啊？”災(zāi)年可是剛剛開始，山上的糧食不啻於一個寶藏。


    秦懷禮的眼前黑了一黑，整個人都萎頓了下去，他想起秦家對山上的種種得罪，也想起清露曾明明白白地告訴他，若是因為和清露有關(guān)的事兒，清露看在收了銀子份兒上，可以出麵澄清，至於其他的，是不會管的。


    至於讓秦懷恩出頭為自己走動，秦懷禮別說去求了，隻要想一想，就會覺得不寒而栗。


    師長也難掩臉上的失望，很快便離開了，這也讓秦懷禮想到，這位師長肯對自己說這麼多，也全是看在山上的麵子上。


    秦懷禮到家時，見正房外間還亮著燈，便一連聲兒地喊道，“爹，爹，我從縣城迴來了，科考的事打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