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鍾,不長不短的時間,湛崢其實也不能做什麼。
他隻是給霍樂寧一個緩衝的時間。
出了門,他沒走遠(yuǎn),隻是倚在二樓走廊的欄桿上等人。
不遠(yuǎn)處的陽臺陽光很好,但是看不到樓下花園裏的飄霜花。
他瞥了一眼,收迴了目光。
進(jìn)門之前,他沒有想過,自己會幹脆利落地對霍樂寧說那樣的話。
但是說了就說了,倒也沒有後悔的必要。
五分鍾一到,他敲了敲門,然後進(jìn)了房間。
霍樂寧看著他:“我想留在你身邊。”
湛崢停頓了半秒,然後開了口:
“好。”
“收拾一下東西。”他道,“一會兒帶你迴我那兒。”
霍樂寧沒有東西要收拾,但是他有其他無法解決的問題。
“我走不動。”他輕輕地道。
湛崢怔了怔。
霍樂寧掀開被子,給他看,白皙瑩潤的腳踝上被捏出了一圈青紫,腳踝往上,從小腿到膝蓋,也都是類似的痕跡。
在看不見的地方,應(yīng)當(dāng)還有更多。
湛崢這迴沉默了整整一分鍾。
片刻後,他站直了身,走到了床沿。
然後,他半跪著給omega套上了褲子,襪子,還有鞋子。
最後,他用自己的外套裹住了omega,把他打橫抱了起來。
他幾乎沒有抱過人,手法並不熟練。
但是omega很乖,被他抱起來之後就伸手摟住了他的脖頸。
就著這樣的姿勢,湛崢一路把他抱出了樓,然後放到了懸浮車上。
上車的時候湛崢的個人終端響了一下,他瞥了一眼,沒迴。
然後他抬頭,發(fā)現(xiàn)霍樂寧在看他。
他發(fā)現(xiàn)了,omega確實性子安靜又內(nèi)向。
比如現(xiàn)在,他明明想問他為什麼不迴消息,卻隻是看著他。
湛崢如果恰好看到,說不定會迴答他,要是沒看到,他也不會問出口。
湛崢走了個神,想起嚴(yán)沛給他的檔案。
“刑訊室的消息。”車子已經(jīng)自動啟動,他開了口,“不用迴。”
霍樂寧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湛崢停頓了一下:“威爾是你的上線。”
陳述句。
霍樂寧看著他,反應(yīng)了一會兒這個名字,然後才道:“是的。”
湛崢扯了扯嘴角:“這麼誠實?”
他收迴目光:“不怕自己也被關(guān)到刑訊室。”
本來是要的。
但凡查出一點問題,霍樂寧現(xiàn)在都不會在這裏。
但是兩邊的調(diào)查結(jié)果都顯示,霍樂寧隻是被威爾脅迫來爬他的床的工具。
他們是單線聯(lián)係,他既不知道襲擊,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樣的組織。
他昨天的反應(yīng)也能證實這一點。
這應(yīng)該是他們接的另外的單,甚至都不在總計劃人員名單裏。
根據(jù)威爾的口供,他們甚至誰也沒想到霍樂寧真的會成功。
湛崢麵無表情。
如果能讓他穿越迴昨天,他確實會給自己的小腿或是其他非要害來一槍,好讓自己清醒一下,好好想想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的事。
他心裏這麼想,神色上卻一點沒流露。
隻是道:“你確實應(yīng)該在裏麵。”
霍樂寧看著他,白了臉色。
湛崢笑了笑:“害怕?”
霍樂寧沒有說話。
他不說話,湛崢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喝水。
這句話他是故意的,存了試探的心思。
有的時候,沒有疑點或許才是最大的疑點。
這個概率固然很小,但也不是沒有可能。
片刻後,他聽到了霍樂寧的聲音:“我怕疼。”
湛崢漫不經(jīng)心的神色停了一瞬。
他抬了眼。
霍樂寧看著他,幹淨(jìng)的眼睛裏依舊霧蒙蒙的,卻確實出現(xiàn)了難得的波動。
是很明顯的忐忑和害怕。
隻是他整個人都是靜的,這點害怕也很有限,像是被籠在籠子惶急卻也隻能小聲叫喚的雀鳥。
湛崢怔了怔。
“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是壞人。”霍樂寧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要怎麼做你會相信呢。”
他真的很怕疼。
昨天晚上他很疼,但是他知道,要是去了刑訊室,肯定比昨晚要疼得多。
想到這,霍樂寧是真的害怕了。
他想了想,伸手開始解自己的扣子。
湛崢:“……”
“你幹什麼。”他幾乎是立刻就開了口。
這個動作過於熟悉,他額角的青筋已經(jīng)開始隱隱地跳,伸手就按住了omega的手。
對方看著他,語氣很輕,帶著點委屈:“我隻是想勾引你。”
他可以當(dāng)場證明。
湛崢沒說話。
他整個人看上去都陰沉沉的,帶著戾氣。
看在霍樂寧眼裏,就是他還在生氣。
於是,他推開了湛崢的手,想要繼續(xù)。
湛崢:“……”
“可以了。”他不得不開口,叫了omega的名字,“霍樂寧。”
霍樂寧停了下來。
對命令一類的語氣倒是很聽話。
湛崢想。
他吐出了一口氣。
“你不會去。”他道,“隻是有三個月的例行監(jiān)管期,隻要最後監(jiān)管你的人確認(rèn)你沒問題,那麼你以後也不會去。”
他頓了頓,“威爾給你提供了證詞。”
霍樂寧終於安靜了。
湛崢已經(jīng)有些後悔用這樣的方式來試探他了。
他看出來了,哪怕直接對霍樂寧動刑,都比嚇唬他好。
至少前者他說不定隻能哭,後者還會折磨他。
……算了。
他想。
哭也不必了。
“證詞。”霍樂寧愣了愣。
“是。”湛崢道,“他說你確實不知道他們的計劃,隻是接了另一個單。”
他頓了頓,沒告訴霍樂寧,一開始,對方甚至沒供出他。
-
彼時,他帶了一張霍樂寧的照片去見男人。
“沒見過。”
男人眼神原本已經(jīng)渙散,因為體內(nèi)的毒吃力地喘著氣。
明明看到照片的那個剎那眼中就出現(xiàn)了異樣,但還是否認(rèn)得很快。
湛崢那個時候正是煞氣最重的時候。
他剛醒,還沒睜眼,就是一手的滑膩與溫?zé)幔瑧蜒Y的人眼睛緊閉著,乖巧又無辜,整個人貓似的窩著緊貼著他,讓他沒能有一秒鍾逃避現(xiàn)實的機會。
他滿身戾氣,卻沒辦法發(fā)泄。
這句話直接讓他有了發(fā)泄的出口。
他一句廢話都沒說,直接讓人卸了對方一條胳膊。
男人的慘叫響徹刑訊室,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依舊咬緊了牙關(guān)。
湛崢沒有再動刑。
他看著男人,語調(diào)很平靜:“你有一個弟弟,兩個妹妹。”
“蝕日這些年幹的人口販賣生意,裏麵有多少跟你弟弟妹妹年紀(jì)相仿的小孩子。”他道,“你知道麼?”
男人張了張口,眼底浮現(xiàn)出了痛苦的神色。
最終,他終於交代了一切。
隻是在最後,他對著湛崢小心地開了口:“……霍樂寧,他什麼都不知道。”
“其實。”他語聲嘶啞,“我之前,已經(jīng)想讓他放棄了。但是他又主動找上了我,可能是缺錢……”
他頓了頓,低聲道:“他跟我妹妹一樣,左眼底都有顆淚痣。”
“……也都很乖。”
湛崢看著他。
“然後你還是讓他來送死。”他慢慢地道。
男人沒有說話,隻是劇烈地喘息,眼底的痛苦變得更加明顯。
他不是什麼好人,僅有的一點惻隱之心,可能就隻是在審訊的開始,瞞下了霍樂寧的名字。
但是,也隻是一點。
明知昨晚有襲擊,最終,他還是讓霍樂寧來了這裏。
他確實是個罪人。
無可饒恕。
*
湛崢從迴憶裏迴過了神,霍樂寧看著他,眼神裏還有些意外。
卻是幹淨(jìng)而清澈的。
至今,他還沒意識到,他逃過了一場死劫。
沉默了一會兒,他開了口:“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用太放在心上。”
威爾來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服了毒。
懸浮車已經(jīng)停到了目的地。
湛崢開了口:“現(xiàn)在能走了麼?”
霍樂寧已經(jīng)好了點,於是他點了點頭。
隻是,下車之後,湛崢看著他笨拙的樣子,沉默了一瞬,還是伸手把他抱了起來,主動讓他環(huán)住了自己的肩頸。
然後,霍樂寧看到了麵前的建築。
一座漂亮的別墅。
鉛灰色,古樸卻並不陳舊,二樓的窗戶做成了圓拱形,是他最喜歡的、溫暖的紅木材質(zhì)。
他被湛崢抱著,走進(jìn)去,小聲問:“這是哪裏呀?”
湛崢頓了頓:“喜歡?”
霍樂寧看著窗戶目不轉(zhuǎn)睛的樣子,和他看著飄霜花的時候一模一樣。
霍樂寧用力點了點頭。
“喜歡的話。”湛崢道,“那間房間就給你了。”
他看著霍樂寧瞬間瞪大的眼睛,覺得他這樣看上去生動多了。
他笑了笑:“跟人走之前,都不問問去哪裏的麼?”
他頓了頓。
“這是我家。”他平靜地道。
作者有話要說:
to車上逗老婆的崢哥:你說你惹他幹嘛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