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童姥右掌甫一抬起,還未及下落,忽見人影一閃,身前已然多了一人,青衫俊朗,正是顧朝辭。
顧朝辭眼見天山童姥看著自己幾人,神色變幻,眼神黯然,聳肩抬臂,心知不好,足下滑出,猶似穿花蝴蝶,已掠過兩丈多,逼近童姥身前,急叫:“不可……”
身子前傾,右臂疾探,掌中帶指,伸曲不定,揮灑而至,右手看似往右抓,半途中忽又向左飄飛,這招正是九陰真經(jīng)中的“手揮五弦”。
天山童姥見他五指箕張,飄忽抓落,以她見識之博,腹笥之廣,也不認(rèn)得這一手。她又本就受到王語嫣掌力震蕩,餘勁未曾全解,內(nèi)力未複,心下又是一驚,竟不及躲閃,右手腕已被拿住。
顧朝辭但覺著手處柔軟滑膩,竟與妙齡女子一般,念閃間右肘已跟著挺出,撞她胸口“膽中”穴道。
天山童姥又驚又怒,她內(nèi)功深湛,胸口登時內(nèi)縮,右手一翻一扭,使上了“天山折梅手”的上乘手法,積蓄數(shù)十年的渾厚內(nèi)力猝然迸發(fā)。
若是別人指骨、腕骨必被震斷裂不可。
但顧朝辭這一抓一撞,快如電閃,也使上了九陽神功,按說對方再無反抗之力不可,豈知手指和對方手腕一觸,陡覺傳出一股渾厚綿綿的柔勁,竟將他這一抓之力化解了一半,心下暗自佩服。
天山童姥也覺顧朝辭手如鋼鐵,指勁幾乎衝散了她的內(nèi)家真氣,右手竟未能脫出掌握,但她反應(yīng)奇快,一邊用力迴奪右手,左手出指拂向顧朝辭肋下“淵液穴”。
這招相輔相成,極得“天山折梅手”之妙。左手並非真的意在擊中對方,隻是要迫敵鬆手,但若對方不肯鬆手,這“淵腋穴”是足少陽膽經(jīng)要穴,取經(jīng)水如同落入無底深淵一般。
若被天山童姥這等高手拂中,任他顧朝辭神功再是驚人,也會登時半身酸麻,全身消勁,那時隻需輕輕一指,也能讓其重傷。
顧朝辭也隻好收迴右臂,以做護(hù)持,肘擊對方“膽中穴”的意圖,也就此中斷,但右手卻是拿住對方右手腕不鬆。
與此同時,天山童姥左手也變拂為推,擊向顧朝辭胸口。
顧朝辭隻覺一股渾厚之極的大力推了過來,左手出掌相抗,這時兩人雙手已成交叉之勢。
“啵”的一聲輕響。
兩人肉掌相交,天山童姥隻覺對方掌力猶如排山倒海相似,一股極為燥熱的內(nèi)力衝將過來,霎時間全身滾燙,麵上紅氣一閃,身子一晃。
顧朝辭知道對方畢竟年老,又內(nèi)力未複,敵不過自己掌力,連忙鬆開她的右手,讓她可以退步卸力,不致受傷。
童姥反應(yīng)何等敏銳,況且她以為顧朝辭就是為了讓她活著,好讓人吸取她的內(nèi)力。右掌一脫控製,眼中寒芒一閃,倏地順勢下拍,襲他小腹。
顧朝辭適才跟她對了一掌,知她內(nèi)力雖不如己,但出手如電,拳掌功夫精絕。自己身材高大,童姥就是一個七八歲女孩身高,此時出手拍她頭顱要害,倒來得及。
出手格擋護(hù)持自己小腹,卻已不及,倘若退避,給她一瞬時間,隻怕她又欲自盡。
顧朝辭也知道童姥脾氣雖然古怪,但也是恩怨分明之人,還不如讓她贏上一招,給足其麵子。
念生一瞬,潛運“乾坤大挪移”神功,“砰”的一聲,小腹硬受了她一掌。
但童姥數(shù)十年之功豈同凡響,顧朝辭雖將她的掌力挪移在了腳下。地麵雖為下有硬土,上有青磚鋪就而成。卻也也吃不住童姥這一掌震力,腳下登時青磚粉碎,煙塵滾滾。
顧朝辭胸腹之間也是氣血翻湧,身子晃了幾下,騰騰倒退了兩步。
天山童姥順勢後縱,當(dāng)即就是一呆,她也是武學(xué)高手,如何不知對方讓了自己一招,顧全了她的麵子,心下頗有感激之意。
但她的掌力摧筋斷骨,震破內(nèi)家真氣實屬平常,顧朝辭竟隻是退了兩步,心下不禁駭然。
說來話長,可兩人近身交戰(zhàn)這三招,實際隻在一剎那。
王語嫣與李秋水雖然內(nèi)力深厚、武功高強(qiáng),可李秋水見到天山童姥有自戧之心,兩人畢竟仇恨延續(xù)數(shù)十年,一瞬間怎麼也不會生出相救之心。
王語嫣則是實戰(zhàn)經(jīng)驗,相較幾人有所不足,反應(yīng)慢了一瞬。
直到顧、童兩人分開,王語嫣這才跟著追到,她心係情郎,急忙扶住顧朝辭,問道:“怎麼樣?”
顧朝辭撫了撫腹部,對她輕輕一笑,這才放心。
顧朝辭朝天山童姥一拱手,正色道:“師姐何以如此?”
天山童姥昂然說道:“我自願就死,與你何甘?”
顧朝辭與天山童姥貼身之戰(zhàn),隻有三招兩式,攻守進(jìn)退間,無一不是出人意表的極妙之作。隻瞧得眾人個個眼花繚亂、心驚肉跳之餘,又不免歎為觀止。
但為何而起,諸人卻是不明。可他們也是武學(xué)高手,知道近身之戰(zhàn),乃是最為兇險之事,尤其是頂尖高手間的爭鬥。
這時方才明白,原來天山童姥生了自盡之心,被顧朝辭所阻。
靈鷲宮眾女差點嚇得魂飛魄散,好在已然被人所阻,姥姥無恙,那顆心才迴到了肚裏,對顧朝辭不禁生了幾分感激。
但饒是如此,餘婆揮手一擺,青光閃爍間,眾女兵刃又一齊挺起,遙對顧朝辭、李秋水等人。
庭院麵積太小,加上牆頭上站著的,總共也隻有三十多人,手中所持大都是長劍,另一小半或持弓弩,沒一個使沉重兵刃。
顧朝辭負(fù)手而立,兩眼自左而右,自上而下地掃視一遍,神色冷然,並不說話。
天山童姥仿佛未覺,兩道閃電般的目光照在王語嫣臉上,森然道:“你們想讓我一身神功,為他人做嫁衣,那是休想!
她既然身為本派掌門,又被無崖子傳了一身功夫,焉能不教北冥神功?
這小妮子看著人畜無害,但一身內(nèi)力委實非同小可,恐也非出於我?guī)煹芤蝗酥职桑俊薄?br />
她與顧朝辭與王語嫣交手短暫,可與王語嫣一招實是她全身功力之所聚,與顧朝辭過招也是所學(xué)武功精粹盡出,誰知卻奈何不了對方分毫。
適才見了李秋水,仇恨之心亂了自己心神,自戧還不覺得怎樣,可如今鬼門關(guān)裏走了一趟,那種生死剎那的感覺,也讓她的腦海瞬間清明了許多。
顧朝辭內(nèi)功深厚,挪移轉(zhuǎn)勁之術(shù),固然出神入化,但王語嫣的內(nèi)力、武功更是讓她生出了一個想法。
想著無崖子縱然比自己厲害,但也不至於將內(nèi)力傳輸一個小女孩後,八成力就能讓自己吃癟。她必然又吸了旁人功力。
既然有了這個念頭,心下更覺,北冥神功這是給自己預(yù)備上了。
顧朝辭與王語嫣聽了童姥這話,互一對視,這才恍然,原來對方誤會了。
顧朝辭拱手正色道:“師姐多心了,我二人並無害師姐之心,此心可昭日月。”
童姥見他一臉誠色,絲毫看不出逗弄自己之意。
王語嫣也是歎了一聲,緩緩說道:“婆婆,我與外婆雖是至親,但絕不會幫她對付你。
因為在我眼裏,你在對待我外公這件事上,沒有絲毫錯處,一腔真心真意延續(xù)數(shù)十年,更是值得小女子終身效仿,又如何敢對您生出壞心?”
童姥聽了顧朝辭這話還能接受,可王語嫣是李秋水的外孫女,竟也這樣說,直感匪夷所思。
可言猶在耳,再見她眸子清澈,神態(tài)誠懇,臉上那股赤誠之色,絕非惺惺作態(tài)所能偽裝得了的。
再聽她說自己對她外公之心,值得她終身效仿,心中微一過念,就羞的低頭垂目,手足俱顫了。心道:“那是,我如今都為師弟守身如玉,豈是李秋水那個賤人比的了的?”。
顧朝辭見天山童姥又露出了女兒態(tài),心下登時有了主意,心想:“解鈴還須係鈴人,隻要她對無崖子有情,這份仇恨就有的化解!”
這時李秋水心裏卻不是滋味,自家這個不孝外孫女,暗搓搓的又嗆了自己一口,心想:“你就偏心,老是記得你外公的好。”
但她也看明白了,顧朝辭與王語嫣有心化解她們姐妹兩的仇恨,不願幫助她們中的任何一人,對付另一個。
若這兩人不助自己,單憑她一個,萬萬不是童姥對手。
此時不管心裏怎麼想,也隻得就坡下驢,便對天山童姥柔聲說道:“師姐心裏若過不去這道坎,欲殺我這妹子而後快!
今日力所不逮,何不稍待時日,待機(jī)而動?妄自輕生又有何用?
你既然將我想的蛇蠍心腸,那你死了,我又豈能不報複你的婢女?”
童姥甫聽她開口,猛地望了她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極度痛恨的神色,但這股光茫隨著她的話,一閃即隱,臉上隨即迴複平和。
她滿以為李秋水要說什麼恥笑自己的話呢,竟不料這賊婦話鋒陡轉(zhuǎn),竟也是勸自己不要輕生,還諄諄善誘,真是可笑。
當(dāng)即說道:“師弟名震江湖,聲威蓋天,我從一路來,就聽的多了,似他這等身份,決不會胡亂殺我婢女。
你縱然有心,也是無力?”
李秋水咯咯而笑,身子仿佛花枝亂顫,幽幽道:“師姐,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考慮事情太過一廂情願!
試問,你這麼死了,你這些婢女能不為你報仇?她們還能聽師弟的?
那時他不想殺,恐怕也不由他!”
童姥禁不住身子輕輕一顫,迴頭看了一眼眾婢女,見她們各個手舉兵刃,一臉肅殺。
右手一擺,眾女立即齊齊微微躬身,手中兵器刃尖向地,朝顧朝辭抱拳行禮,意示尊敬。顧朝辭還了一禮。
李秋水又笑說道:“師姐,你這群婢女對你之命,不敢違抗,她們不與師弟為敵。
可小妹聽說你用生死符,控製了一些妖魔鬼怪,號稱什麼“三十六洞,七十二島”,你隻知世人畏威而不懷德,卻不知他們心裏,不知憋了多大的火,別說有你,他們或許都會聯(lián)合起來造反。
若你沒了,你這些婢女必然會被斬盡殺絕,這些你可曾考慮過?”
李秋水身為西夏皇妃,曆經(jīng)幾朝,早已看出了天山童姥麾下的隱患。
顧朝辭知道原軌跡中,就發(fā)生了三十六洞,七十二島忍受不了童姥淫威,聯(lián)合背叛之事,不禁點了點頭。
天山童姥卻生性剛愎,仰天打個哈哈,不再理她,說道:“師弟,掌門人,你們究竟意欲何為?莫非想要我與這個賤人‘一……笑……泯……恩……仇’?”
她對“一笑泯恩仇”五個字,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了出來,語氣中充滿了怨毒,圓睜一對大眼,牢牢瞪視著李秋水,似乎恨不得將她給看死!
顯然掌門人師弟都認(rèn),唯獨這個師妹還是不認(rèn)。
顧朝辭乃是人精,如何看不出這局勢,而李秋水已經(jīng)為此退了好幾步了,他也不能老是逼著對方無限退避,很是為難道:“這個……”
王語嫣插口道:“婆婆,你與我外婆的事,我們進(jìn)廳再說,這會人多口雜……
還是先給我們一個麵子吧?”
天山童姥心下一凜,暗自思忖:“他們莫非還是想要哄我入彀?圖我一身內(nèi)力?”
餘婆突然接口道:“尊主,防人之心不可無!”
天山童姥驀地裏心下一驚,想到自己對無崖子說了李秋水與丁春秋的私情,他一身超凡武功,卻生死不知,李秋水、丁春秋都耀武揚(yáng)威數(shù)十年,顯然是糟了暗算。
前車之鑒,安能忘卻?
顧朝辭聽了餘婆這話,心下一笑,隨即拱手一揖,沉聲道:“師姐,在下雖非什麼道德聖人,但也絕非陰謀害人之輩!”
說到這,頓了一頓,瞥了餘婆一眼,淡聲道:“況且,我雖不敢說天下無敵,但麵對世上任何人,恐怕也不需要我去費勁心機(jī)暗算吧?您覺的呢?”
眾人當(dāng)即心下一凜,顧朝辭武功之高確實天下難尋,這也並非狂言。
童姥亦和他們生出同樣心意,且比他們更清楚顧朝辭,實是她此生見到最為厲害的人物。先師當(dāng)年固然也厲害。可他都什麼年歲了?
顧朝辭這般年紀(jì),武功已到了深不可測的地步。適才與她過手,勁力拿捏之準(zhǔn)更是難得至極,既讓自己得了麵子,他卻也沒有一絲傷損,足見內(nèi)力、武功俱臻爐火純青之境。
再憑她多年練就的觀人之術(shù),知此子雖是冷酷無情之輩,但也絕不會做出小人之舉,一擺手道:“小石,咱們肚子都餓了,你們分出些人手,去燒水做飯,主人家不喜歡客人,一切咱們自己動手便是。”
一個叫石嫂的婦人應(yīng)聲而應(yīng),徑行帶著一些女子去找廚房。
餘婆見尊主已有決斷,也不敢多言。
顧朝辭聽童姥說話滴水不漏,暗道:“不愧是老江湖!”
哈哈一笑,與王語嫣攜手閃身,跨進(jìn)門去。
童姥也跟著進(jìn)去,餘婆朝其餘女子一揮手,自己急忙跟上,靈鷲宮眾女便在庭院廊下各處就坐。
李秋水環(huán)顧四周,對李青蘿道:“蘿兒,你派人帶著這些人都去休息吧!”
李青蘿明白,剩下的事都是家醜,不可外揚(yáng),便喚來幾個婢女讓她們將段正淳等人帶去客房。
段正淳等人也是江湖行家,也不會沒口子的去聽隱秘,隻有阿紫極為不甘,但也被阮星竹與段正淳強(qiáng)行帶走了。
李秋水知道靈鷲宮女子,不得童姥之令,她也說不動,也不在意。正當(dāng)段譽(yù)要走時,她陡然想起一事,突然說道:“你等等!”
段譽(yù)知道她是王語嫣的外婆,連忙迴身拱手問道:“前輩……”
“跟我進(jìn)來!”李秋水拂袖進(jìn)屋。
段譽(yù)先是一愣,又忙不迭的應(yīng)聲,跟了進(jìn)去。
李秋水一進(jìn)屋,就見顧朝辭王語嫣天山童姥,已經(jīng)分賓主在大廳坐定。
天山童姥是賓方首席,餘婆侍立在側(cè)。主方是王語嫣為首,顧朝辭坐她旁邊,李青蘿反而坐到後麵去了。
李秋水一進(jìn)來,王語嫣指著顧朝辭下首的一張椅子道:“你坐這裏吧。”
李秋水見她一臉儼然,顧朝辭都坐在了她的下首,女兒坐到了她的後麵,對自己也不叫外婆,明顯是要以掌門身份理事,當(dāng)即依言就座。
王語嫣看到段譽(yù)進(jìn)來,輕一皺眉,但她也聽到是李秋水叫他進(jìn)來的,瞥他一眼,說道:“你也坐吧?”
段譽(yù)見自家妹妹讓自己坐,剛想找個椅子就坐,就聽李秋水冷哼一聲道:“若我所料不錯,他是從無量山得了我的卷軸,才學(xué)會了北冥神功與淩波微步!這裏哪有他坐的位置!”
段譽(yù)陡然一驚,結(jié)結(jié)巴巴道:“你……你……”
李秋水截口道:“叩首千遍,供我驅(qū)策!”
這八個字正是無量山玉像腳上刻著的,為此段譽(yù)整整磕了一千個頭,哪能忘卻?
段譽(yù)當(dāng)即失魂落魄,喃喃道:“你是……你是……神仙……姐姐?”
李秋水咯咯一笑,還未及開口,就聽天山童姥陰測測地道:“你這賤人,骨子裏就是水性楊花,這麼大年紀(jì)了……”
顧朝辭輕輕一拍手道:“二位師姐,閑事休提!”
李秋水與童姥也隻得住口。段譽(yù)心下震蕩,一眼不眨的看著李秋水,想著無量山洞的玉像,再迴想著李秋水的體態(tài),這可不就是神仙姐姐嗎?想要詢問,隻是他還不及開口。
就聽顧朝辭道:“嫣兒,你將無崖子師兄的那幅畫取過來吧!”
王語嫣略一沉默,忽地歎道:“好,這事說開了還能好些!”
說著起身,身形一晃,就出了屋子。
童姥一臉不解,李秋水卻是大為尷尬,她沒想到顧朝辭還要做出這事,當(dāng)即對段譽(yù)說道:“你還記得,我要得傳神功之人,學(xué)會武功,去做什麼事了嗎?”
段譽(yù)登時打了一個激靈,顫聲道:“讓我殺盡逍遙派弟子!”
一瞬間,天山童姥一雙大眼射出凜冽寒光,盯住了段譽(yù)。
段譽(yù)心裏也很苦,今天這都是逍遙派弟子,我能殺誰?
李秋水笑著道:“你記著就好,不過這事,以後也不用做了,你先去吧!”說著揮了揮衣袖。
段譽(yù)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定,這肯定是正兒八經(jīng)的神仙姐姐了,對她的話,沒有絲毫違逆,便走了出去。
童姥冷冷道:“你這賤人,玩這一出,目的是什麼?”
李秋水彈了彈她那沒有絲毫汙垢的指甲,幽幽道:“那是我多年前布下的局,若我殺不了你,敗亡你手,就讓我的傳人繼續(xù)殺!當(dāng)然,這也包括丁春秋的徒子徒孫!”
童姥冷哼一聲:“賤人果然薄情寡義!師弟是你丈夫,你背叛他,丁春秋是你小情兒,你也殺!嗬嗬……”
李秋水眼神一厲,冷冷道:“師姐你知道掌門人取畫之意,為何嗎?
今日我對你處處忍讓,可你也不要太過分!”。
童姥啪的一聲,一拍桌子,跳將起來,戟指道:“好大的口氣!來來來,你我先過它三百招!”
顧朝辭微微一笑道:“二位師姐,真有雅興,不如呆會由小弟奉陪,現(xiàn)在還是等等掌門人為好!”
童姥一聽這話,很不情願的跳上了椅子,就在這時,王語嫣已然手拿畫卷進(jìn)了大廳,走到童姥麵前,遞給她道:“婆婆,你先看了這畫,我們再說!”
童姥一看這畫質(zhì),顯然年代久遠(yuǎn),立即接過,打開卷軸,一見到圖中的宮裝美女,臉上倏然變色,破馬張飛道:“這是師弟親筆,這個賊小…………他將這賤婢,竟然畫得這般好看!
小賊簡直癡心妄想,還道這賤婢過了這麼幾十年,仍是這等容貌!
我呸,就算當(dāng)年,她又哪有這般好看?”
童姥霎時間滿臉憤怒嫉妒,就要將圖畫丟棄,可突然想到不對,這人若是李秋水,何必還要讓她看?這豈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當(dāng)即收迴手臂,又凝目細(xì)看,不禁“咦”的一聲,臉上現(xiàn)出又驚又喜的神色,再一審視,突然間哈哈大笑,叫道:“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哈哈,哈哈,哈哈!”大笑聲中,兩行眼淚從頰上滾滾而落。
李秋水這時也紅了眼圈,淚水橫流,低聲道:“師姐,你的武功是很好的,就是有時候不大精細(xì)。剛才罵我,現(xiàn)下你滿意了?
這畫中人是我親妹子,這下你懂了嗎?”這句話充滿了愁苦傷痛。
童姥抬眼一看她,眼神迷離,白綢都被淚水染濕了,識得她數(shù)十年,也從未如此落寞過,嗬嗬一笑道:“你就是為了這個背叛師弟?”
李秋水尖聲叫道:“不錯!
就是因為這個!
他當(dāng)年與我在大理無量山隱居,按照我的相貌雕了一座玉像,他整天對著玉像發(fā)癡,卻不看我一眼,我為了讓他迴心轉(zhuǎn)意,才會去與一些美貌少年調(diào)情,丁春秋也是如此,哪知……”
說到這裏,猛的揭下白綢,露出了“井”字傷疤,指著這個疤痕,陰測測道:“師姐,你為了師哥將我變成這幅樣子,我為了將他從你手裏搶過來,讓你成了侏儒!
可是你知道嗎?你我兩個都是可憐蟲,便是你師弟,直到臨死,仍不知心中愛的是誰……他還以為心中愛的是我!
你說可笑不可笑?
我如此,你如此,無崖子亦如此!
我這小妹子,他一輩子也沒得到!哈哈……”
饒是李秋水早已知道這件事,但被顧朝辭有意再次提及,還是陷入了癲狂!
天山童姥看到李秋水這樣,心裏竟然沒有她所渴望的那股快意,又將那幅畫看來看去,看了良久,小手不住發(fā)顫,又過好一會,她才將這幅畫放在桌上,閉上了雙眼,一語不發(fā)。
沒人知道她再想什麼?
顧朝辭與王語嫣互一對視,也是一臉凝重,王語嫣明白顧朝辭的用意,將這段難以啟齒之事舊事重提。
就是在告訴童姥,你與李秋水為了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的人,已經(jīng)受了這麼大的罪,實在不值,現(xiàn)今也該醒悟,化幹戈為玉帛了。
怎料兩女一個狂笑,一個沉默,一時間大廳氣氛甚是詭譎。
直到李秋水笑聲收斂,童姥才睜開雙眼,看向顧朝辭與王語嫣,徐徐說道:“我想請二位入主靈鷲宮。”
此話一出,眾人無不詫異,王語嫣與顧朝辭麵麵相對,李秋水與餘婆莫名所以。
顧朝辭略一沉默,忽地歎道:“恕我冒昧,師姐說這話,是在拉攏我倆,還是交代後事?”
童姥淡然道:“你要認(rèn)為是拉攏那就是拉攏,若認(rèn)為是交代後事,那也是了。”
顧朝辭與王語嫣對望一眼,王語嫣緩緩道:“婆婆,你與我外婆的仇恨,真就解不開了?你莫非不懂我取出這畫的用意?”
童姥冷冷道:“你們的意思,我都懂,可真正愛一個人,若存了讓對方迴報之心,那也算不得愛!
無崖子喜歡誰,那是他的事,我若因此,生出不值之心,我這將近七十年苦苦等待,豈非就是一個笑話?”
她如何不知,李秋水適才說的是實情,她是可憐蟲,李秋水是可憐蟲,無崖子也是可憐蟲,但這根本不能阻止她對李秋水的恨意。
她因這幅身材帶來的傷害有多大,隻有她自己知曉,因此失去愛人且不先提。
隻因內(nèi)功深厚,駐顏有術(shù),麵容望似少女,身材卻永如女童,聲音又隨著年紀(jì)逐漸變得蒼老。
此等違和之處,嶽老三那個混蛋,說她是借屍還魂的女鬼,倒也不能說錯。
畢竟哪個正常人見她第一麵,不會這樣想?
顧朝辭與王語嫣聽了童姥這話,也覺頗有道理,一時無語。
的確,真正愛一人,老是奢求對方同等迴報,仿佛那也算不得愛。
李秋水適才發(fā)泄了一通,心神迴轉(zhuǎn),瞥了童姥一眼,道:“師姐,你這意思,就是小妹不死,你心難安,是嗎?”
童姥不置可否,忽地跳下椅子,氣湧丹田,朗聲說道:“靈鷲宮眾人聽令,圍住曼陀山莊,分出人手,守好坐船,無我號令,有人敢出莊子立刻毀了所有坐船!”
這句話聲音並不甚響,但氣流激蕩,屋頂灰塵簌簌而落,已然傳遍了整個曼陀山莊。
莊內(nèi)所有人都聽了個明白,本以為恩怨消解,忽又劍拔弩張,靈鷲宮弟子均是一陣愕然,但尊主有令,也不敢不從。
餘婆恭聲問道:“下一步如何,還請尊主示下。”
童姥搖了搖頭,說道:“就這樣好了。”餘婆莫名所以。
忽見童姥跨上一步,對著李秋水麵沉如水,負(fù)手說道:“李秋水,顧師弟名動江湖,掌門人也是青出於藍(lán)而勝於藍(lán),但我靈鷲宮勝在人多,倘若拚死一戰(zhàn),你們或許都能保全,至於其他人必定死傷無數(shù)。”
李秋水嗬嗬一笑道:“師姐既有好生之德,何不化幹戈為玉帛?”
童姥望了她一眼,臉上盡是鄙夷之色,輕哼一聲,一手按腰,淡淡說道:“你還是這麼不要臉,你我恩怨何必牽累旁人?
莫非你除了在我返老還童之日,敢與我動手,其他日子就隻會逃避?”
顧朝辭與王語嫣相顧默然,均覺她這幾句大是有理。
李秋水的確是不敢在童姥全盛時找她報仇,她就是要等著對方到了返老還童之日,好去收拾她呢。
李秋水眼見童姥顧盼之際神威凜凜,她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久經(jīng)朝堂風(fēng)雲(yún),給她冷森如電的目光一掃,仍不自禁地暗生懼意。
但想到對方步步緊逼,自己若真的托庇於孫女手下,那也太不長進(jìn)了,以後真的沒了一點顏麵,內(nèi)息流轉(zhuǎn)之下,一雙美眸也是神光閃閃,徐徐起身,冷冷道:“師姐,你我就拚個死活,我又何懼於你!”
說著衣衫獵獵,威勢竟一點不遜於童姥,宛若自信能無敵天下一般。
顧朝辭見李秋水迎戰(zhàn),大感意外,沉吟道:“二位師姐,拳腳無眼…”
童姥冷冷說:“是死是活,聽天由命。”
餘婆忍不住說道:“尊主,您萬金之軀,豈可輕易犯險……”
王語嫣也說:“我外公去世不久,本派百廢……”
童姥不待她說完,一擺手,朗聲說:“我意已決。倘若我不幸敗亡,你與我這師弟接掌靈鷲宮就好!”
她這話聲音傳出了屋外,眾人不由動容,靈鷲宮中人也起了一陣騷動。
顧朝辭知道童姥話說到這份上,再不能退讓,隻好說道:“師姐氣魄之大壓倒須眉,無論勝敗如何,敢不教人佩服!”
王語嫣一臉疑惑,看向顧朝辭,就見他輕聲道:“少安毋躁!”
王語嫣知道他心有計議,也不多說,隻好看著相隔丈餘,蓄勢待發(fā)的天山童姥與李秋水二人。
天山童姥將一手從腰間緩緩落下,腳尖一點,電射而出,唿的一掌,直拍李秋水胸腹。
這一掌力似乎並不甚強(qiáng),但掌力分布所及,約有丈餘方圓。一瞬間桌椅茶杯,叮當(dāng)作響。
李秋水冷哼一聲,卻也不敢怠慢,飄然縱出,點出一指,使的正是“天山折梅手”,指尖所及,“哧啪”的幾聲輕響,二人周圍登時氣流湧動。
兩人是冤家對頭,多次交手,雙方均曾傷在對手之下。個個出手狠辣,毫不容情。
但見童姥鼻孔中噴出了兩條淡淡白氣,雙手大開大合,幻化出各種兵刃,削、刺、撩、斬,招招奪命,式式無情。
這是以“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摧動“天山折梅手”。
“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是天山童姥的最高絕學(xué),練功須以最上乘的內(nèi)功為根基,方能修練。此功威力奇大,卻有一個不方便之處,那便是每30年,便需要返老還童一次。還童之後,功力打迴原形。想要迴複功力,便需每日重修,每一日便是一年,而且午時須得吸飲生血,方能修煉。
童姥6歲練功,時間太早內(nèi)力不濟(jì),傷了手少陽三焦經(jīng),而今童姥94歲,離第三次返老還童還有兩年,功力又深又純。
這會正是她的高光時刻,神功施展出來,勁氣鋒銳絕倫,掌力勢如驚蛟騰龍,讓李秋水衫為之動、發(fā)為之飛。
但李秋水亦非泛泛之輩,身如流光掣電,快得不可思議,童姥掌法雖精、內(nèi)功雖深,一時也傷她不得。她的“天山折梅手”使將出來,也是赫赫生風(fēng),竟與童姥的“天山折梅手”鬥了個難解難分。
隻見她雙手或掌或爪,來去伸縮,纏纏綿綿,有如秋夜細(xì)雨,無所不至,無孔不入,這“小無相功”威力也是非同小可,幾度逼近天山童姥,又被對方發(fā)出勁氣逼退。
兩人內(nèi)功不同,武學(xué)一樣,招式卻大有不同,蓋因“天山折梅手”雖是三路掌法,三路擒拿法。可隨著武學(xué)修為增長,天下任何招數(shù)武功,都能自行化在這六路折梅手之中。
兩女啟蒙相同,閱曆卻是不同,這時都是見招拆招,身隨意轉(zhuǎn),勁隨心至,在大廳戰(zhàn)做一團(tuán)。
顧朝辭與王語嫣隻見一黑一白兩道人影越轉(zhuǎn)越快,四周桌椅杯碟,均被勁風(fēng)牽引,紛紛拔地而起,漫天疾舞,又發(fā)出“劈裏啪啦”的斷裂聲響,場麵煞是詭奇。
王語嫣看著二人激鬥,姿勢固然美妙,但也狠辣淩厲至極點,將“逍遙派”武學(xué)精義發(fā)揮到了淋漓盡致的地步。俏臉頗有急色,一雙秀目看向顧朝辭,問道:“你準(zhǔn)備怎麼辦?”
王夫人也跑了過來,說道:“是啊,辭兒,我娘畢竟是嫣兒外婆,你得有個親疏遠(yuǎn)近!”
顧朝辭眉頭微蹙,歎了一聲,對王語嫣道:“你外公外婆都是用情不專之人,故而他們的悲憤之心來的快,去的也快。
李秋水相較而言,心性更是涼薄,權(quán)衡利弊之下,倒是好勸!
童姥則不同,她本就性格霸道,更勝一般男子,還用情專一,至真至純。
不管怎樣,也是李秋水害了她一生,這一口怨氣憋了將近七十年,如何能不發(fā)泄?
李秋水珍視容貌,被毀了容,她又怎會不恨?
她也是被你我逼得,不得不對童姥示好,如今童姥明確邀戰(zhàn),何嚐不是她渴望的!畢竟有你在這,也是她的底氣!”
王語嫣若有所思,緩緩道:“倒也有理,你的意思是讓她們打個痛快?待這口氣出了,再化解?”。
顧朝辭微一頷首:“現(xiàn)在隻能如此!”
王語嫣又道:“可她們招招都攻對方要害,誰若是……”她心中暗道:“外婆畢竟是外婆,我總不能讓她真的折在這!”
顧朝辭知道王語嫣再想什麼,微微一笑道:“童姥雖比你外婆功力更深,但也不是幾百招能拿下來的!
等兩人火氣小點,氣力有所衰竭,我再出手,將兩人一舉而製!
那時我有辦法,完全化解她們的恩怨?”
王語嫣俏目一閃,很是驚訝:“真的?”
顧朝辭很是氣定神閑,笑道:“當(dāng)然,隻不過到時,對你外公會有所得罪!”
王語嫣見他胸有成竹的樣子,嫣然一笑道:“這事本就因我外公而起,若能化解二人恩怨,又何談得罪!”
王夫人白了王語嫣一眼,心道:“這妮子心裏隻有這臭小子,連你外公名聲都不顧了!”
幾人說話之間,天山童姥與李秋水鬥得更加狠了,已然從大廳打到了庭院中。
兩人一師所傳,內(nèi)功雖有不同,但均互知對方武功家數(shù),童姥勝在力大功深,“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威猛霸道,就聽她全身骨節(jié)格格作響,猶如爆豆。
掌力中隱隱有風(fēng)雷之聲,轟轟發(fā)發(fā),她身材雖小,卻看著威風(fēng)八麵。
李秋水長於矯捷輕靈,“小無相功”無相無跡,掌出無聲,腳去無影,飄飄忽忽,令對方難以捉摸,兩人剛?cè)嶙兓饔兴L,打了個旗鼓相當(dāng)。
這時段正淳等大理三公,早已又從客房趕了過來,他們都是大理武林的一流人物,見了兩人這等功夫,無不悚然,均想:“這兩女這般的內(nèi)力外功,我便再練一輩子,也到不了這等境界。”
兩人堪堪鬥到三百多招,李秋水漸覺內(nèi)息流轉(zhuǎn),有所滯塞,心知自己內(nèi)力不及對方深厚,這時被隱隱壓製了。當(dāng)即左掌拍出,右掌一帶,左掌之力曲折襲向童姥。
童姥心下暗驚:“這賤人竟然練成了‘白虹掌力’,曲直如意,當(dāng)真了得。”
但也不懼,還掌相迎。
李秋水縱然練成了“白虹掌力”,卻也奈何不了童姥。
童姥也感受到了對方內(nèi)勁,沒了之前那種渾圓一體之感,心下冷笑:“賤人內(nèi)力不濟(jì),不出百招,必死無疑!”
她一占上風(fēng),不容李秋水有喘息機(jī)會,“天山折梅手”“天山六陽掌”中得奇招妙著層出不窮,攻向李秋水。
李秋水步步後退,但也守的異常穩(wěn)密。
童姥見狀,猛烈攻勢一變,當(dāng)即如江南五月的梅雨,飄飄灑灑,綿綿持久,不歇不休。
李秋水知道她施展柔功,是想要以內(nèi)力耗死自己,暗暗叫苦,她內(nèi)功施展到如此地步,連開口唿救都不敢,生怕一口氣逆了,當(dāng)場噴血而亡。
童姥卻時而淩空,時而縱下,左右手掌力招招不離李秋水要害。
李秋水也被逼的發(fā)了狠性,迅疾變招,招招式式都是不顧自身隻求殺敵,那類玉石俱焚的毒招。
童姥知道她想法,心下冷笑:“賤人果然是賤人,好不要臉!不過你黔驢技窮,必死無疑!”念至手動,猛然大喝一聲,揮掌劈出,掌力如山,氣勁大作,有天風(fēng)飆來之勢。
李秋水不敢硬接,閃身向右,輕飄飄還出一掌。
怎料童姥腳下踏著奇異步法,全身真氣噴湧而出,連鼻子裏都有一股白氣冒出,李秋水掌力一到,便被她帶偏。
就在這個當(dāng)兒,童姥倏忽轉(zhuǎn)動,轉(zhuǎn)入李秋水身側(cè),當(dāng)即使出“借力打力”心法,將李秋水這股來力與自己掌力對在一起,合為一股,唿地一聲,擊向李秋水。
這股大力廣披無邊,將李秋水牢牢籠住,她本就內(nèi)力大耗,這時又剛閃身躲了一招,這時再也躲閃不及,呆在當(dāng)場。
童姥眼見要將這個大仇人斃於掌下,卻見她一臉呆滯,心頭不禁閃過小時候與她同門學(xué)藝的情景。
但這時,縱然她有心饒過李秋水,收迴掌力,那也來不及了。
說時遲,那時快!
正當(dāng)李秋水閉目待死之時,一股大力忽地從旁衝來,在這間不容發(fā)之際,將她撞得飛了出去。
童姥這股雄強(qiáng)掌力掠身而過,“轟隆”一聲,李秋水身後的院牆,直接被擊塌了一個大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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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