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好歹大學生，完全可以找別的工作賺生活費。


    賀曉遠看了看魚竿那頭的水麵，神色平靜道：「不是，我沒爸爸，我媽走得早，我寄住親戚家裏，沒什麼錢，還欠了債，中學的時候就自己出去打工賺點。」


    賀曉遠：「那時候還沒高中畢業，自己學業都是個問題，沒辦法像大學那樣給學生做家教賺錢。」


    方定豪一下便不吭聲了。


    他家境優渥，出生顯貴，從來不缺錢，一路走來，就算是身邊的同學朋友，也至少都是小康家庭。


    他活到三十多，知道這個世界沒錢人很多，但卻是第一次聽到身邊人告知他貧困的沒有依靠的生活是如何的。


    方定豪覺得自己吃瓜挖到了別人的痛處，心底一時很不舒服，還有些自慚形穢。


    方定豪默了默，道：「抱歉。」


    賀曉遠聳肩：「沒什麼，這不是什麼不能聊的。」


    方定豪覺得自己該死。


    賀曉遠跟著閑聊的口吻，緩緩道：「你知道貧窮的人，最難走的路是什麼嗎。」


    方定豪：我該死。


    「換……」換個話題聊吧。


    賀曉遠沒被打斷，接著道：「是走了太多彎路。」


    賀曉遠：「我高考結束，要報誌願，我不知道我該選什麼學校什麼專業，因為都不懂，親戚們也都是普通人，不太懂，我就隻能上網搜。」


    「我那時候大概是受電視劇和身邊人的一些影響吧，總覺得學金融以後會有出路，其實根本也不知道金融是什麼，就稀裏糊塗的想選金融。」


    「結果我報的學校金融專業的分數線高，我滑檔去了二誌願的工商管理。」


    「我入校前以為進了學校隻要成績好，可以調專業，後來發現根本沒辦法從工商管理調到金融班。」


    「後來好不容易進思普，培訓輪崗第一天，我連rpg（角色扮演遊戲）slg（模擬遊戲）是什麼都不知道。」


    「別人都在聽主管介紹遊戲，我悄悄拿手機搜rpg、slg那幾個字母。」


    「第一次作業，我根本什麼都不會。」


    方定豪：我該死。


    「我們換……」


    賀曉遠轉頭看向方定豪：「我挺羨慕你的，真的。」


    「你可以想不上班就天天釣魚，技術又強，那麼多人求著你來公司，完全有恃才傲物的資格。」


    「我不行，雖然挖不到你我不至於丟工作，但我經手的每一個工作我都必須認真麵對。」


    「我沒有今天上班明天想不去就不去的資格。」


    方定豪：我該死。


    賀曉遠接著又道：「但你知道我最羨慕你什麼嗎？」


    賀曉遠：「我最羨慕，你有技術，而你技術的產出，未來可以通過網際網路影響甚至改變這個世界。」


    賀曉遠：「隻要你想，隻要你願意。」


    第99章


    春日曦光柔和, 暖風在水麵吹出圈圈漣漪，黃紅相間的浮漂在水麵起起落落。


    釣竿架在炮臺上，方定豪長腿伸出, 支了個二郎腿, 散漫地往釣椅後背一靠，沒管竿子沒管魚, 嘴裏叼了根沒點火的煙，凝神看著竿子盡頭的水麵, 像在想什麼事, 又像沒想什麼，隻是在發呆。


    離河邊遠一些的馬路邊，賀曉遠站在車尾，後備箱敞著，他從車裏拿水喝, 仰頭灌了口, 迎著日光的方向朝河邊方定豪那處瞇眼瞧了瞧, 心中還算有數, 知道方定豪未必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但賀曉遠更清楚一點：如果方定豪決定加入, 更有可能是因為中世和陸琛這個大老闆的背書和承諾，而不是自己那些聽起來還挺走心真誠的談話。


    因為他說的那些, 沒有實際方麵的用處，更多的不過是在方定豪已經動搖的內心再丟幾粒小石子。


    換個說法, 就是推個波助個瀾。


    他相信方定豪這種技術大佬, 早在昨天吃過那頓飯，與『中世』交流、與陸琛聊過後, 便思考起了自己的選擇。


    to be or not to be。


    賀曉遠喝著水, 遙遙看著方定豪那邊。


    迴到河邊, 坐下，方定豪轉了轉頭，掃了眼賀曉遠，把煙從嘴裏拿下來夾到耳後，又聊起來：「你覺得你們老闆是個什麼樣的人。」


    賀曉遠把腳邊的餌料、調餌料的小盆子移動收拾了下，迴道：「不太清楚。」


    方定豪扭頭：嗯？


    賀曉遠：「我工作上和他的交集很少。」


    方定豪：「私下呢。」


    賀曉遠靠向椅背，眺望湖麵，想了想，轉頭道：「他人非常好。」


    方定豪八卦道：「你喜歡他？」


    賀曉遠聳肩，不正麵迴答。


    方定豪再八卦：「他喜歡你？」


    賀曉遠又聳肩，不迴答。


    方定豪笑了笑，看向遠處的河麵，低聲嘀咕：「又釣我。」


    跟著轉頭再看向賀曉遠，說：「你知道你和之前來挖我的那些人有什麼不一樣嗎？」


    賀曉遠玩笑了句：「他們應該都沒我長得好看。」


    方定豪用了一個字：「俗。」


    「他們特別俗。」


    方定豪：「和我聊待遇薪資股份，聊發展未來高度，聽了就煩。」


    賀曉遠笑笑：「我不一樣？」


    方定豪理所當然的口吻：「你不一樣，你知道你像什麼？」


    賀曉遠扭頭看方定豪：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