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 警方展開了對柏和村涉案人員的詢問。
彭玉珍被帶迴市局當天,就把她所知道的事情倒了個一幹二淨。
彭旺是她爺爺彭大海從外麵撿迴來的養子。
具體怎麼撿迴來的, 她那時候還小, 記不太清楚了。
隻是當初彭旺來家裏的時候,彭大海家已經有兩個兒子了,給彭旺上了戶籍沒兩年之後,汪素絹又生了一個女兒。
彭玉珍的父親是彭大海的大兒子彭德寶,她一口咬定有害人嫌疑的就是她的叔叔彭豐年和小姑彭豔。
“我小叔一定是被他們害死的。”彭玉珍說這話的時候言之鑿鑿,仿佛已經抓到了確鑿的證據。
負責詢問她的是重案組的小王。
小王也是個不急不慢的性子,聽見這話後說:“你怎麼知道?”
彭玉珍一瞪眼道:“我那時候雖然小,也記事了啊,大人之間發生什麼,我一清二楚!”
明明剛才還說不記得彭旺怎麼被撿迴來的事情, 現在又說自己記事了, 做筆錄的警員不由得搖頭歎氣。
小王也跟著擰起了眉頭, 覺得這人當真是滿嘴跑火車。
看麵前小王和警員不說話,彭玉珍煞有介事地描補:“誒,你們別不信啊!我爸都說了,小叔小的時候經常被彭豐年欺負,小姑不懂事,也跟著他欺負人。有時候是搶他的飯吃,有時候是把他的新衣服劃爛…”
在彭玉珍的描述中,彭旺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彭家親生的孩子,是以從來不跟哥哥和妹妹計較,被欺負了也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即便彭大海和汪素絹心疼他,也有管不到的時候。
他幾乎是在欺淩中長大的。
聽完彭玉珍的描述,小王說:“這隻是小時候孩子之間的矛盾,不能成為殺人動機。”
何況彭旺是被欺負的那個,要說有殺人動機,那也是彭旺有殺人動機,怎麼反倒說他被殺了。
彭玉珍臉色僵了僵,片刻後說道:“有的事情我沒告訴是你們,隻是…我要真說了,你們能不能不要記錄到那個電腦裏去?”
小王擰起了眉頭。
這怎麼能行,這裏是市局,有什麼話不能光明磊落地說,還要藏著掖著的。
他旁邊一直坐著一個做筆錄的警員,把二人的對話一五一十地記錄下來了。
他二話不說果斷地拒絕了:“不行!這是合法合規的筆錄,你的話不記錄上去,就不能夠作為公安機關的證據使用,你所說的殺人動機也是不成立的,我們也不能進行調查!”
彭玉珍顯然沒料到這茬,被小王說得傻了眼。
她咬了咬下唇後,突然開口喃喃自語:“算了,不管那麼多了,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你說什麼?”彭玉珍蒼蠅似的嘀咕,小王一時間沒聽清楚。
彭玉珍猛地搖頭說:“沒什麼!是…是我想起來一件事情,足夠成為彭豐年和彭豔的殺人動機!”
“是什麼?”小王覺得到這個時候,彭玉珍才說到了真事上,不由得嚴肅以待。
就見彭玉珍神神叨叨地說:“我爺爺臨終前有遺言,說隻要找到小叔,就把老家的房子,還有他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東西全給他!”
“是嗎?”
小王如此說是為了讓彭玉珍繼續接下來的話。
彭玉珍果然就倒豆子似的說道:“千真萬確!當初我小叔失蹤沒多久,我爺爺身體就不太好了,那個時候他當著村裏人的麵立了遺囑!還有支書為證!”
小王確認身邊的記錄員將彭玉珍的這些話一一詳細記錄好之後,反問道:“你爺爺為什麼這麼做?”
彭玉珍突然翻了個白眼,好像遭遇了什麼不公平對待似的。
“我哪裏知道啊,大概就是偏心唄,彭豐年和彭豔知道了這事情之後還跟他老人家吵了一架,沒過兩天爺爺就駕鶴西去了,估計就是被他倆氣死的!就這種人,竟然還有臉在下葬的時候跟我爸搶著摔盆做孝子賢孫,哼……”
這頭,彭玉珍在小王麵前家長裏短地吐槽著叔叔和姑姑不幹人事,趕跑養子、氣死親爹。
一牆之隔的另一間待客室裏,陸商正和柏和村的彭書記了解情況。
“當初彭旺落水是怎麼一迴事。”他單刀直入,隻想了解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為何富長鳴會那麼激動地跳出來指責。
彭支書神情難堪,片刻後擰著眉頭歎了口氣:“家醜不可外揚啊!”
不論當時發生了什麼,要是困在一個村子裏,那就是家裏事,外人不知道,麵子上仍舊過得去。
隻是現在被富長鳴給揭開了遮羞布,公安機關都開始介入調查了,彭支書想隱瞞也瞞不住。
在陸商的注視下,他慢慢說起了當年的事情。
“事情都快過去十幾年了,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彭旺有出息,雖說17歲才上高一,後來他靠著自己半工半讀考到了江市的一所重本,眼看著要畢業了。
某天晚上彭豔忽然從她房間裏跑出來,說彭旺欺負了她。
彭大海自然不信,然而彭旺的的確確是在彭豔的房間裏,這無從辯駁。
加之彭豔露出來的肩膀和後背上的確有一些曖昧不清的痕跡,因此全家人都信了她的話。
彭家兄弟把還迷迷糊糊的彭旺拽出來就打。
尤其是養母汪素絹,對彭旺大失所望。
彭德寶和彭豐年更是趁機攛掇著彭大海把彭旺趕出去。
彭旺被兩個哥哥打得一身傷,當他迴頭看到傷心欲絕地摟著女兒的汪素絹時,就轉身悶頭往村頭跑。
彭德寶兄弟倆還以為他是要逃跑,唿朋喚友地叫上了一幫子鄰居街坊,一群人齊刷刷地朝著彭旺“逃跑”的方向追了過去。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個人影一頭紮進了河水裏。
剎那間,空氣都停滯了。
直到當時還隻是支部委員的彭支書過來喊著要撈人,所有人才迴過神來。
彭旺竟然為了自證清白跳河了。
“把人救上來之後還有一口氣,彭家出了事情,家裏都是一鍋粥,彭德寶兄弟倆就堵在門口不準彭旺進家門。我沒辦法就把他帶迴了自己家,通知衛生所的醫生來診治。那小子真是倔啊,醒了看見我第一眼就說:哥,我是冤枉的,我沒做過…隔天,他就自己離開了,村裏再沒人見過他。”
說到這裏,彭支書不由得唏噓了一番。
這相當於是失蹤了,事後警方還找到了十多年前彭大海的報警記錄,警方立案的案由正是彭旺走失。
這件事情發生的時候,不止一個人看到了,想確認真假,去村裏一走就知道。
陸商安靜地在筆記本上書寫一陣過後,小王推門進來,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他點點頭示意小王出去之後,又問道:“據了解,彭大海老爺子曾經當著您和村裏人的麵立過遺囑是嗎?”
彭支書沒想到警方效率如此之高,這件事情這麼快也知道了。他點點頭說:“的確是有這麼一迴事。唉,說起來也是冤孽,我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大海叔要把家裏的東西留給養子,不給自己的親生子女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