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月沒等風緘,她徑自迴了王府。
什麼咒劫,她根本就不在乎。
她連九歌都敢用,還會怕死嗎?
她現在更想知道,恢複正常的瘋王,是什麼樣子的。
夜深了,王府裏安靜極了。
涼月唿吸這裏的空氣,就大概猜得到,她那個爹,肯定沒給眾人好臉色,所以才一個伺候的的下人都沒留下。
涼月踏入玉笙院,隻有書房的燈是亮著的,窗口映著個背影,已不知他佇立多久。
涼月期待著能和這個正常人見麵,但又有些膽怯,不知道恢複正常之後的瘋王,對當年的那場浩劫,作何感想?
錯手殺死王妃,殺了自己最愛的女人,自己女兒的生母,這些記憶對於從前的瘋王來說,他是模糊的,他都是聽別人告知的。
而如今呢?
那天發生的一切瘋王都會迴想起來吧?
如今一切都是安靜的,安靜的令人覺得不真實。
涼月曾經設想過,他爹會不會因為清晰得記起了一切,而再次發瘋。
“咳咳……”
屋內的人躬身咳嗽了兩聲。
涼月的思緒被打斷,她也無暇顧及其他,推開了書房的門。
“咳咳!”
咳嗽聲接連不斷,涼月心裏一揪。
他爹該不會急火攻心了吧?
“爹!”
涼月進了門,卻見半曲一手捧著個酒杯,一手捂著嘴,正在咳嗽。
而他對麵,坐著悠然自得的瘋王。
他們倆之間,還放著個小酒桌,酒桌上煨著小酒壺,還有幾個下酒菜!
這,畫風不對吧?
涼月以為的傷情畫麵並不存在。
半曲被烈酒嗆得臉紅,見到推門而入的涼月,更是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直用手指指向涼月的方向。
而瘋王隻是微微側目,看了涼月一眼,嘴臉勾起一抹笑容。
“迴來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令涼月有一種錯覺,是不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他爹早就把他給忘了?
就好像是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日子,她隻是去午睡,而他爹隻是剛剛下了朝迴府小酌一杯。
剛剛經曆了生死的涼月,覺得他爹可能是不瘋了,但絕對不正常!
“爹爹,我……”
涼月才剛開口,半曲就從榻上跳下來,一副如蒙大赦一般地看向涼月,卻什麼都沒說,直接奔出了房間,還把書房門關上了。
“他怎麼了?”
半曲不擅長喝酒,這個涼月也知道。
可也不至於喝一口酒就嗆成這樣吧!
涼月走過去,嗅了嗅酒味。
“這什麼酒?氣味如此濃烈?”
涼月聞著,也不像是貢酒。
瘋王一身深紅色的袍子,衣帶卻沒係,手裏還握著半杯酒,意猶未盡般又酌了一口。
“還知道迴來?”
然後,瘋王便又這麼雲淡風輕地吐了一句。
涼月皺起眉頭來,心裏泛起了嘀咕。
這是失憶了吧?
他好像還以為自己是十七歲的少年郎呢!
裝什麼風流!
涼月勾勾手指,那酒杯就從瘋王手裏滑出去了,落在了涼月手裏。
“這麼好喝,我也嚐嚐。”
涼月將杯中酒飲盡,辛辣的味道確實衝鼻子。
這酒裏加了芥末嗎?
涼月心裏吐槽道。
“不錯,再來一杯。”
敵不動,我不動。
涼月就順著瘋王的樣子往下捋,她倒是要看看,他爹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
瘋王卻輕笑一聲,這笑容,真是如春風般醉人。
若是換成旁人,肯定會被這個貴氣的醉鬼迷住。
可惜,涼月隻覺得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爹,你都老大不小了,能正經點嗎?端莊!你是攝政王!”
看著瘋王微微迷離的眼神,涼月就知道,這應該是已經喝高了。
而且他明天一早,肯定什麼都不記得了!
瘋王又笑了。
這笑容,真好看。
和那個殺人不眨眼的瘋子簡直判若兩人。
“涼月……”瘋王喚了聲。
涼月挑了挑眉毛,上前一步。
“呦!您老還認識您閨女呢!”
涼月順手抓過瘋王身後的一件外袍,搭在瘋王的身上。
瘋王卻拿過剛才那酒杯,給自己又倒了一杯,卻是把酒給了涼月。
“迴來,就好!”
不待涼月反應,瘋王縮迴手,把酒一飲而盡,然後頭一歪,就倒在了酒桌上。
睡著了。
涼月為瘋王把了脈,確認這人啥毛病沒有,不禁歎了口氣。
“瘋是不瘋了,成個大酒包可還行?”
涼月大概得出來,那個被瘋爹丟掉的魂魄,是他的哪一麵了!
當年名動京城的風流才子迴來了。
可惜,孩子都老大不小了,老嘍老嘍!
涼月很早之前就聽說過,瘋王年輕時,從街上騎馬而過,都能迷倒一片。
可現在……
涼月覺得有必要讓他爹盡早認清現實,那就是,他已經老了。
再做出這些事兒來,就很尷尬,很違和!
迴到玉笙院,涼月安安穩穩地睡到了自然醒。
就連桃核兒都沒過來吵她,還幫她把哭唧唧的顧璨給擋了迴去。
似乎在玉笙院裏,也隻有這裏,才把涼月當成一個尋常人來看待。
涼月足足在玉笙院裏磨蹭了兩日,才肯出門去一趟輕羅館。
期間她與瘋爹吃了幾頓飯,確認瘋爹完全不記得自己喝完酒變成什麼樣了,她又去了酒窖,這才發現,原來他爹在酒窖裏還有私藏,而且還是他釀了整十年的好酒。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有這種好酒,當然要分享啦!
於是,涼月本著見者有份的原則,拿走了剩下的酒。
瘋王隻是“嘖嘖”兩聲,以示不滿,卻沒說什麼。
變成正常人瘋王,脾氣確實好了許多,臉色也不總是陰沉著了。
但也隻是在玉笙院裏,出了這裏,他還是那個權傾天下的攝政王。
“爹爹……”
“還是喜歡你叫瘋爹。”
顧懷酒打心眼兒裏喜歡這個獨一無二的稱唿。
涼月喝了兩碗補湯,打了個嗝兒,整理了裙裳在案上變出個東西。
“這是靖海國的地圖。”
涼月從醒了之後,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她不再與瘋王提白洞庭,對於大婚的所有安排都沒有異議。
甚至可以說,是漠不關心。
白洞庭來看她,涼月以身體不適為由推走了。
白洞庭至今都還沒見過涼月呢!
涼月白日裏與瘋王討論政事,瘋王不在,她便研究妖冊。
她知道自己不是什麼聰明絕頂的人,但她知道,自己沒有死是僥幸。
她需要讓自己迅速地成為一個合格的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