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譚釗並不難，他正坐在一間大堂上看戲。演的是傀儡戲，有人操作，有人配音，還有奏樂的，倒顯得熱鬧。譚釗包場，四下站立著兵甲侍衛(wèi)，別無看客。


    陳唐被帶進來的時候，譚釗正在好整以暇地喝著茶，其慢慢放下瓷杯：“聽說你找我？”


    “是。”


    陳唐點頭道。


    譚釗微微一笑：“莫非想通了，要來投奔我？還是那句話，你來我麾下，必受重用。”


    陳唐迴答：“我來找你，是另一件事。”


    譚釗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著，仿佛正與傀儡戲的奏樂合拍：“昨天的事，我都知道了。”


    陳唐問：“其實你也在關(guān)注著，要等顧學(xué)政走投無路的時候，這才插手？隻可惜，被新來的燕都尉攪局了。”


    譚釗哈哈一笑：“你果然是個聰明人，能文能武，不簡單，去當(dāng)個門首，未免太屈才了。而或，你另有目的？”


    說到這，目光突然變得銳利，似乎要把陳唐看穿一般。


    陳唐坦然道：“我的確另有目的，不過當(dāng)下，那些都不重要。”


    譚釗哦了聲，話題一轉(zhuǎn)：“按照你的意思，你認為潘州真得會淪為鬼蜮？”


    顯然，昨天的事，昨天的話，都已經(jīng)傳到了他的耳朵裏。這位譚氏幺兒，遠比他的年齡更為成熟。


    陳唐很認真地道：“不是我認為，而是事實將如此。”


    譚釗嗬嗬一笑：“既未成，何為事實？我倒覺得你在挑撥離間，想要我譚家內(nèi)訌。”


    嘩啦啦！


    此話一出，四下侍衛(wèi)刀劍出鞘，有森然殺氣蓬發(fā)，隻等一聲令下，他們便會圍殺陳唐。


    陳唐淡然道：“你們譚家內(nèi)部的傾軋，我卻不知，我見過你，也見過你大哥，唯獨不見譚二將軍。”


    譚二將軍，便是譚恆。


    譚釗嘴一撇：“你不用在此含沙射影，大哥二哥的為人我都清楚。而你，不過是個來曆不明的人，有什麼值得相信的？”


    陳唐笑而不語，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同聰明人說話，點到即止，說多也無用。同樣的話，跟譚元說過，現(xiàn)在又專門來找譚釗，並非一定要他們馬上相信，隻要埋下個由頭，便足夠了。


    對於譚氏三兄弟的狀況，其實陳唐早有論斷，不管是從外麵搜集的情報，還是顧珩親口告知，總結(jié)歸納起來，便能掌握具體。當(dāng)下環(huán)境，想要從外部壓製譚家並不現(xiàn)實，人家可是有上萬兵甲在手裏。因此，要做文章，隻能從對方兄弟間的齷蹉著手，使得他們互相牽製，便能把事情拖延住。


    譚釗目光灼灼：“你既然不來投奔，便不是我座上賓，本將軍再給你個機會，迴去好好思量思量吧。”


    一甩衣袖，下了逐客令。


    陳唐一拱手，轉(zhuǎn)身離去。


    目送其背影，譚釗早沒了看戲的心思，目光閃動：他能有今日的成就，沒有被兩位兄長吞掉，自有城府。


    “大哥性格暴躁，容易為人利用，許之利益，往往便不顧一切，其與陰司有來往，並不奇怪；而二哥呢，性情一向陰沉，最喜歡暗地裏做手段，他同樣有可能……”


    念頭轉(zhuǎn)過，拿捏不定，霍然起身，喝道：“迴府。”


    心中雖然對陳唐的話有懷疑，但明天便是中元節(jié)，在這段時間內(nèi)，還是小心謹慎的為好。迴去盯著兩位兄長的動靜，但有風(fēng)吹草動，也能及時采取措施。


    瞧著這隊人馬兵甲匆匆離開，外麵的陳唐現(xiàn)身，他知道譚釗起了疑心，這就完成了第一步。觀望天色，將近中午時分。稍一思索，立刻騎馬出城，要返迴陳家村一趟。


    黑雲(yún)壓城城欲摧，而城郊之外，更難以幸免。蘇菱等人，需要提前安排好。


    今日城中，在燕還丹和顧珩的號令之下，搜查緝捕神蓮教大小頭目，不過城門處卻鬆懈得很，不知是否得了某些人物的授意，故意敞開門戶，好讓人逃脫。


    陳唐見著，暗暗冷笑。


    人皆有各自的立場和利益需求，為了達成目標(biāo)，往往會與別人進行交換買賣，至於什麼顧全大局，什麼律法道義，多為點綴，很容易就會被舍棄。好比潘州的形勢，有心人都看得出正在不斷惡化，然而諸如金禪寺等，仍自傲固執(zhí)，不肯放下偏見傲慢，與人合作。而在這番劫難過程中，他們這些人的確獲利頗豐，賺得盆滿缽滿。在肉眼可見的收益之下，他們甚至希望劫難能夠再持久多些時日，對於陳唐的話，自然就嗤之以鼻了。


    陳唐縱馬出城，在路上，尋個地方把無忌麵孔去了，恢複本來麵目。


    胭脂馬馳騁，很快迴到村莊。


    這段時間來，陳家莊的田地在逐步恢複生產(chǎn)中，王甫等人在陳唐的授意之下，招募了不少流離失所的農(nóng)人，村中人丁變得興旺，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fā)展。假以時日，未必不能重現(xiàn)繁盛。不過首先，得撐過明天的浩劫。


    穿過田野的時候，兩邊忙活的農(nóng)人看見他，趕緊躬身行禮。時世動蕩不安，但他們依附在此，不但有飯吃，還不用每天擔(dān)驚受怕的，這已經(jīng)是莫大的幸福了。


    到了村中，登登登的，一人快步而來，正是長隨阿寶，口中叫道：“公子，你又迴來了，可是落下了東西？”


    聞言，陳唐一怔，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阿寶眨了眨眼睛，抓了抓頭：“公子，你上午不是剛迴來，把主母，王先生他們都接走了嗎？”


    陳唐麵色大變，踏前一步，劈胸將阿寶抓住：“你說什麼？”


    阿寶也是個機靈人，隱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吃吃地道：“上午的時候，你帶著兩輛馬車迴來，說要接主母和王先生幾個進城去幫忙做事，主母他們便都上車走了。”


    陳唐聽見，手足有些發(fā)冷，低聲喝道：“你們看清楚了，真得是我？”


    阿寶吞了口口水：“身材高矮瘦胖，麵目皆無異，真得是公子你呀。”


    陳唐迅速冷靜下來：“他們往哪邊走了？”


    阿寶手一指：“我隻送出村，送到官道上……”


    陳唐翻身上馬，急奔而出。後麵阿寶一臉茫然：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