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河?xùn)|感覺比往年冷的更早，寒冬也來的更快。


    唿唿的北風(fēng)夾著雪粒子混著雨點砸在鎧甲表麵鏗鏘有聲，那些鐵製的黑色明光戰(zhàn)甲套在身上，讓人感覺整個人仿佛都被凍在了一大坨冰塊之中。


    這是今年河?xùn)|的第一場雪，十一初就已經(jīng)提前來到。雨夾著雪紛紛砸下，下的不是鵝毛大雪，卻是一粒粒砸到臉上讓人生疼的雪粒子。雪粒著混合著雨水，有一部份還沒有落到地上，卻已經(jīng)在北風(fēng)雨水中混合在一起，落在身上卻又冷又粘。二者兩相交替落在人和牲畜的身上轉(zhuǎn)眼間便凍上了厚厚的一層。


    這種寒冰凝成的鎧甲遠(yuǎn)遠(yuǎn)地看上去十分壯觀，特別是大隊人馬列隊行來就像一條滾動於天地間的銀黑色鋼鐵長龍。但被裹在冰甲下邊的人卻極其難受，被體溫融化的雪水順著脖領(lǐng)、胸襟鎧甲縫隙以及一切可能的地方鑽進(jìn)裏層衣服，一直鑽到人的骨髓深處凍得人早已經(jīng)麻木無比。但你還不能伸手去擦，因為一動，那本來就四處尋找空隙往身上鑽的北風(fēng)，會立即帶著雪粒子鑽進(jìn)那背上、胸前腹部的唯一還有一點點暖意的地方。


    “啊！他娘的凍死了！”


    隊伍中終於有人挨不住了，那是個被凍的滿臉通紅的二十來歲的小夥子。雪雨之中，牙齒都已經(jīng)在打顫，身上那件鬥篷最已經(jīng)全濕了，身上的那點熱量不住的隨著那不斷往外冒起的熱氣而流失。


    一旁的一名滿臉黝黑的老兵看著小夥的樣子，露出滿口的白牙笑了笑，解下腰間的酒袋遞了過去，“來上兩口就沒事了，看你樣子不像是在北方長大的啊。”


    “多謝夥長！”小夥長連忙接過酒袋，顫抖著打開一仰脖子，灌下了一大口酒。酒入喉中。小夥子立即感到如有一道烈火從喉中一直往下蔓延，一直竄到小腹之中。那奔騰的熱焰般的感覺，讓小夥的臉騰的變的更加的紅了。


    眼睛一下子變的明亮無比，小夥子仿佛一下子從冰凍中蘇醒了過來。那舒爽的感覺，讓他不由的打了個抖。長噓了一口氣，小夥將酒袋遞還給夥長，感激的道，“小子我是淮南的，因我父親當(dāng)初在陳王殿下身邊效力，今年才隨母親搬到了遼東。在淮南還真沒有見過這麼冷的天氣。感覺整個人都快要被凍住了。”


    那老夥長一聽小夥的父親居然是在陳王身邊效力，不由的神色一亮，連態(tài)度也親近了幾分。


    “不知道令尊在陳王殿下身邊哪邊部隊，是羽林衛(wèi)還是金吾衛(wèi)？”


    “是殿下身邊的禦林銀甲帶刀侍衛(wèi)！”小夥說出這話時，整個人也精神許多，神情裏說不出的自豪感。


    老夥長嘴張的大大的，望著那小夥的目光中充滿仰慕與尊敬。


    “禦林銀甲帶刀侍衛(wèi)啊，真了不起，那可是僅次於禦林金甲帶刀侍衛(wèi)的大人物啊。聽說禦林銀甲帶刀侍衛(wèi)可是隻有一千零八十人呢，令尊居然能身居此位。在殿下身邊效力，真是讓我羨慕啊。對了，既然令尊是禦林銀甲侍衛(wèi)，按例，你不是應(yīng)當(dāng)可以去破軍講武堂進(jìn)入士官訓(xùn)導(dǎo)營嗎，怎麼去到下麵來了。”


    小夥微微笑了一下，“我之前剛剛在士官訓(xùn)導(dǎo)營結(jié)束了半年的教導(dǎo)，本來上麵要分為去金吾衛(wèi)做見習(xí)夥長。不過父親大人不同意。說是多還年青，應(yīng)當(dāng)?shù)较曼I多加鍛煉，多接受些磨礪。這次父親知道陳王殿下調(diào)王老將軍入河?xùn)|，所以特以找陳侍衛(wèi)長說情，才特許讓我加入王老將軍的麾下入河?xùn)|。”


    老夥長聽完，不由肅然起敬。沒有想到這個年青的菜鳥新兵不但是七品禦林銀甲帶刀侍衛(wèi)的兒子，更沒想到這般年紀(jì)，居然已經(jīng)是從破軍講武堂所結(jié)業(yè)的青年軍官。他可知道，殿下對於那破軍講武堂十分看重，軍中傳言，凡是能得到破軍講武堂進(jìn)修過的軍官們，都屬於軍中最被看好的精英，一結(jié)業(yè)後都會獲得更多的賞識。可他卻沒想到。這年青的小夥子身上卻沒半點傲氣，連對自己這個老頭子也這麼客氣。


    老夥長伸出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小夥的肩膀，笑道，“你放心，我會幫你隱瞞你的身份的。好好幹。你可是前途無亮。這次殿下調(diào)王元帥入河?xùn)|，雖然隻調(diào)了五千兵馬。可是聽說殿下對於河?xùn)|之事無比重視，王元帥出京前，可是被陳王殿下召到宮中足足相談了一天。這次入河?xùn)|，隻要好好表現(xiàn)，到時肯定能比在其它地方獲得更多的軍功。到時在河?xùn)|呆個兩三年，平定河?xùn)|的話，隻怕到時你說不定能升到和令尊一樣的級別呢。”


    小夥子笑了笑，露出那整齊的牙齒，望向遠(yuǎn)處的目光中更是充滿了建功立業(yè)的渴望與自信。


    就在數(shù)天前，陳克複將鎮(zhèn)守軍都關(guān)的老將王仁恭召迴了北京城。隨後與王仁恭詳細(xì)的交談了一整天，隨後陳克複立即下令，授王仁恭為西征行營行軍總管，任命長孫無忌為長軍長史，羅林為行軍副總管，張錦為行軍司馬，尉遲恭為行軍先鋒，並立即率五千輕騎翻越太行山，出飛狐陘，入河?xùn)|，討伐弒君謀逆之臣李淵父子。


    陳克複最初的計劃原本是想要親率大軍入河?xùn)|，趁著眼下李家正四下危急之時，先一步將其滅掉。不過如今遼東軍已經(jīng)在江都、山東、河北三處戰(zhàn)場開戰(zhàn)。更兼河北缺糧嚴(yán)重，雖然他已經(jīng)想出了一個個籌糧的辦法，但是短期之內(nèi)依然是無法完全解決。要是調(diào)大軍入河?xùn)|，這沉重的後勤補給問題，將很難解決。更加現(xiàn)在正是冬季，馬上就是雨雪天氣，麵對高高的太行山脈，就是有糧，可是翻越太行山脈，給一支征西大軍進(jìn)行補給也是十分困難的事情。


    前前後後的原因，讓陳克複不得不暫時調(diào)整了對河?xùn)|的戰(zhàn)略。停止了大軍團(tuán)對河?xùn)|的全麵戰(zhàn)事，改而先派出在馬邑曾任太守，十分熟悉河?xùn)|的王仁恭。率一支輕騎前往河?xùn)|，讓其先一步開辟河?xùn)|戰(zhàn)場。等到來年春天之後，糧食問題解決，河北山東的局勢也更趨緩和之後，再調(diào)大軍入河?xùn)|。


    飛狐陘，也稱飛狐口。該陘位於今河北省淶源縣北和蔚縣之南。兩崖峭立，一線微通，蜿蜓百餘華裏。古人雲(yún):踞飛狐，扼吭拊背，進(jìn)逼幽、燕。最勝之地也。


    此時在這狹窄的通道之中，五千騎兵皆下馬慢行，整個隊伍被拉成了一條長長的銀黑長龍。


    “壞小子們，都給我閉嘴吧，這點冷就受不了了，那你們趁早迴轉(zhuǎn)北京城，迴家喝娘奶去吧。老子的征西行營可不是去河?xùn)|逛窯子找窯姐去的，老子的征西行營可是要去找那弒君者李淵父子的晦氣，建功立業(yè)的。是個爺們的，就給老子打起精神來。誰再叫老子直接將他扒光了扔到冰窟窿裏去！”


    王仁恭騎在馬上。站立在路旁的一處小高坡之上，漫天的雨雪讓他的身上同樣積起了一層白白的霜甲，就連那白花花的胡須也都被雪水給冰凍了起來。他瞪起眼睛大聲對著那些叫冷的士卒們就是一陣笑罵。


    “都給老子跑起來跑起來就熱乎了，等到了黑山棱堡，那裏早準(zhǔn)備好了烤的金黃的肥羊和美味的烈酒！老子到時放你們一天假休養(yǎng)，等洗過一個滾燙的熱水澡，隻要你有錢，你還可以找兩個白膩膩的娘們爽去。”


    “哦！”萎靡不振的士兵們瞬間恢複了幾分精神嗬著白煙嚷嚷。熱乎乎的房子軟綿綿的女人想想就讓大夥留口水。


    飛狐陘不同於其它太行陘，其它的陘道大多是一陘隻通兩地。但飛狐陘卻是連接多地，飛狐陘起於河北淶源，經(jīng)上莊、岔道、北口至河?xùn)|蔚縣。是曆史上燕趙通胡的要道。也是北上突厥、遼東，西到河?xùn)|、關(guān)隴、河西，南下河南、江淮的重要關(guān)陘。


    這條通道不但是條兵家要道。更是曆年來南北商販們的必經(jīng)之地。


    飛狐陘南來北往的客商和運輸貨物的騾幫成群結(jié)隊，商人驢馱騾運各種物資，源源不斷，絡(luò)繹不絕，晝夜不停地往來穿行於飛狐古道之間。這些騾幫北上時，馱著運來了江南的絲綢、茶葉，河北地區(qū)的日用百貨、中原的小土布，淶源等地的紅棗、柿子、核桃等。過了飛狐古道之後，至涿郡，有的沿途卸貨，即為終點；有的越過涿郡，直達(dá)雁門馬邑。或繼續(xù)越過大沙漠，走向突厥草原。轉(zhuǎn)身南下時，運走了草原和塞外的毛皮、肉、奶製品、雜糧、老酒以及馬邑雁門的麻繩、藥材、小米、窗花、沙鍋、大甕等，越過飛狐古道，走向河北平原，走向涿郡河間渤海沿著運河走向江淮嶺南，通往江漢荊州的碼頭。飛狐古道的北口，成為南北物資的集散地，人們稱它為北口旱碼頭，久而久之，這裏集市繁榮，漸漸形成了一座城鎮(zhèn)。


    過去朝廷也在此設(shè)衙門征銳，不過卻沒有築城。遼東軍南下之後，立即搶占控製了飛狐陘。從淶源向東北登上山梁，遼東軍在這個致高點上修築了一座黑山棱堡，駐有一千兵馬。黑山堡處於淶源盆地與壺流河河穀的分水嶺。沿路向北的翠屏山中有一條大裂穀，又稱飛狐峽穀。


    翠屏山大裂穀北邊即是北口集市，翠屏山象牆一樣在這裏擋住去路，扼守飛狐陘北口的古飛狐關(guān)就在這裏，但關(guān)城早些年已經(jīng)失修，隻在附近留下一座敵臺。駐守飛狐陘的老將軍羅忠駐守太行山飛狐、蒲陰陘、井陘三陘，他到後立即在北山上修建了黑山棱堡，又在山下的峽穀北口修建了一座十分堅固的關(guān)城飛狐關(guān)，另外又在不遠(yuǎn)處的北口集市位置修建起了一座北口城。


    王仁恭五千兵馬入河?xùn)|，順著前麵的通道一直往西，這北口就是入河?xùn)|前的最後一道關(guān)口。當(dāng)過了最前沿的黑山棱堡，就將是河?xùn)|的地盤，最西麵的就是雁門郡的靈丘城。


    風(fēng)雪漫天，北風(fēng)唿號，一線黑點在這銀裝素裹的世界中份外顯眼，漸漸接近了北口飛狐關(guān)城。


    望著遠(yuǎn)處高高聳立的新城飛狐關(guān)，王仁恭也不由的感覺心中複雜。


    年前他從河?xùn)|馬邑南下東都洛陽朝集，那時也是這個時候，卻不曾想，那一離去，自己的人生居然會發(fā)生這麼巨大的變化。他從一名貶落的馬邑太守，一下子莫名的就成了謀逆之臣陳克複的附逆，洛水河邊不得不隨著遠(yuǎn)走遼東。


    原本他以為，這也許是老天和自己開的最大一個玩笑。自己堂堂大隋名將，朝廷重臣，先是因自己的親戚和楊玄感的叛亂扯上關(guān)係，而莫名被貶為偏僻的馬邑太守。還沒有過一年，東都城外，卻又莫名的和被宣為謀逆之臣的陳克複扯上，再次被迫遠(yuǎn)走他鄉(xiāng)。


    原本以為，這生就這般完了，就要這般的老死他鄉(xiāng)，身死異國。


    可誰曾想，時移世易，這天就這麼的變了。


    短短的一年時間，馬邑雁門就被突厥人侵入，皇帝被圍雁門。隨後更是一連串的變化，皇帝死了，大隋亂了，天下七分了。原本以為自己再也無法翻身，卻從不料，昔日的叛軍亂黨，如今卻成了天下最強(qiáng)的一股勢力，挾天子以令諸侯。


    就是他這個老頭子，也一夜之間再次翻身，成為了遼東軍的正三品實職領(lǐng)兵大將。先前鎮(zhèn)守軍都關(guān)，更兼為參謀本部幕僚次長，又兼破軍講武堂副山正。


    這次陳克複一紙軍令召他迴京，臨陣授命他為征西行營總管，命其領(lǐng)軍伐唐。雖然兵馬不多，可這份信任卻讓他感覺萬分激動。再次統(tǒng)軍出征，那份久違的**讓他心中激蕩不能自已。


    望著連綿太行群山，王仁恭心中起伏，這次入河?xùn)|，一定要讓所有人知道，自己當(dāng)初身為大隋名將，又豈是浪得虛名。此番入河?xùn)|，自己更要證明寶刀未老。


    一陣北風(fēng)吹過，他不由的想起了詩經(jīng)中的一句詩。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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